麥耶爾出身于羅森塔爾家族,又是頗受朱蒂王後器重的同胞兄弟,年紀輕輕身居高位,難免滋生驕橫自負的心态,年輕人爲博取功名利祿冒險發動戰争,溫伯格對此不以爲然,但是能夠理解。讓他深感驚奇的是遠東那位羅蘭王子,怎麽竟敢做出寸步不讓、針鋒相對的反擊,難道他不怕因此激怒伯利恒的君王,失去遠東人賴以抵抗帝國壓迫的遮陰大樹?他又是如何排兵布陣,竟然在短短一夜間擊潰遠比己方兵力強盛數倍的四大沙匪團與米底亞聯軍?
這個如同彗星般迅速崛起的年輕人,是憑借過人的膽量與好運博得一場不計後果的險勝,抑或迎戰之前就深思熟慮,早已算好下一步棋要怎樣走?塞缪爾·溫伯格對此深感好奇。
歌羅法與羅蘭,兩位新時代的弄潮兒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使這位精于世故的首相閣下不得不感慨歲月催人老,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清時局了。歎了口氣,塞缪爾·溫伯格收回思緒,轉身匆匆出門。
約書亞八世習慣在自己的書房接見大臣,這棟設立在花園中的華麗建築是伯利恒真正的權力中樞。通往禦書房的走廊前端是候見廳,塞缪爾·溫伯格進來的時候已經有四個人在等候召見,相繼起身向首相大人行禮問候。
溫伯格掃了一眼,認出在座諸位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面露笑容一一還禮,不動聲色的觀察對方的表情,揣測其心态。
四人中最年輕的是外交大臣魯賓·舒爾特,絡腮胡須使這位貴族青年顯得比真實年齡更成熟穩重。舒爾特家族與溫伯格家族同樣古老,在軍政兩屆頗有勢力,年輕的魯賓是家族着力培養、寄以厚望的精英,又是歌羅法王子的同學兼好友,理所當然被“王儲黨”尊爲頭号幹将。
魯賓·舒爾特對面坐着一位身着黃色祭袍、須發花白的老人,胸前明晃晃的白金聖徽表明這位神情肅穆的聖職者正是培羅教會在迦南地區的樞機主教。
瓦雷斯世界的四大強國,亞珊帝國、斐真、海藍和迦南,名義上都以培羅教會作爲國教,并且基于共同的信仰組建起“聖光同盟”。帝國作爲同盟的主宰,原本對其它三國具有宗主般的約束力,帝國中央教廷有權任免各國樞機主教,然而曆經十六個世紀的歲月變遷,時至今日帝國教廷已經無法實行其法定權力,各國教會早已本土化,從教義到教會組織都各行其是,在共同的信仰下分化成爲不同的教派,各國教會的領袖——樞機主教——也不再接受亞珊聖城的指派,而是由世俗君主全權任免。樞機主教兼任内閣宗教大臣,向君主負責,君權壓倒教權,君主成爲教會實際上的領袖。聖職體系則與官僚體系并軌,共同支撐起這個國家的行政機構,在教育、醫療乃至鄉村治理等諸多領域發揮着重要作用。
迦南當代樞機主教奧蘭多是一位準傳奇培羅牧師,溫伯格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要畢恭畢敬地尊稱一聲“法座”。連這位很少關心世俗政務的老先生也被驚動,可見事态之嚴重。
奧蘭多大主教身上沒有什麽派系色彩,但是溫伯格聽說他對王子殿下鍾情于那位信奉“因果女王”蒂摩絲的瑪利亞小姐很是不以爲然,倘若這位性情古闆的大主教拒絕接受一位異教徒成爲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後,溫伯格不得不擔心迦南的教會勢力整個倒向“外戚黨”。
溫伯格與奧蘭多大主教寒暄了兩句,目光轉向斜對面。候見廳左右兩側的角落裏各有一個身影,身上都散發出生人勿近的陰冷氣息。
這兩位……準确的來說都不能算作“人”,隻是乍看起來圖具人形的怪物。
伊紮克·弗洛伊德身着濕漉漉的紫黑色皮衣,兜帽遮住布滿觸手的怪異頭顱,偶爾擡頭一瞥,眼窩深處閃過攝人心魄的靈能光芒。這位傳奇奪心魔的公開身份是内閣安全顧問,很少有人知道他還兼任迦南情報局總監一職,是全體特工與秘密警察的頂頭上司。
伊紮克·弗洛伊德是一個謎,溫伯格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爲什麽要在伯利恒宮廷任職,隻知道有這樣一群神秘的奪心魔居住在迦南境内,與錫安家族訂立誓約,世世代代出任輔佐錫安家族的繼承人坐穩迦南王位,至于錫安家族爲此付出了什麽,溫伯格猜不出,也不敢打聽。
奪心魔社團介入伯利恒政局的方式很低調,代号“哈格納”的迦南情報局據說就是由奪心魔們協助錫安王室創建的,借助這個特工機構,伊紮克及其前任局長爲錫安家族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
溫伯格深深看了一眼奪心魔低垂的頭顱,修長的陰影在兜帽下微微蠕動。迦南境内那些藐視君王的貴族領主,無論曾經多麽煊赫,最終難逃神秘失蹤的結局……或許弗洛伊德先生還記得他們腦髓的滋味?
弗洛伊德斜對面的牆角處有一條瘦削的身影,雙手抱膝蜷縮在扶手椅中,黑色緊身衣、套頭面罩再加上渾身散發出的黑暗魔力彙聚在一起,宛如濃稠的泥漿,将他從頭到腳遮蔽起來,恰如“暗夜使者”的名号。
“暗夜使者”格魯姆名義上是弗洛伊德的副手,實際權力并不比局長大人小。溫伯格早就聽說兩人貌合神離,從雙方刻意疏遠的座椅來看,這兩個怪人恐怕連維持表面的和睦都辦不到,由此可見“哈格納”内部也沒少上演權力鬥争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