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更換報名,那就不算舊版複刊而是新報創刊了,《祖國日報》……這還真是一個具有強烈意識形态色彩的刊名。”約翰·普利特的藝術家習氣發作,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羅蘭知道這老流氓是個什麽德性,哂笑一聲并不在意:“你回去以後,抓緊時間挑選一批精兵強将充實到日報社,盡快把複刊的事情辦好,月底将在寇拉斯堡舉辦全國文藝工作者座談會,到時候遠東的文化名流将齊聚首都,如果我們在座談會上宣稱隻有一份《晚報》作爲他們施展才華的舞台,你這個新聞總監不覺得寒碜,我還嫌丢人呢!”
約翰·普利特尴尬一笑,又迅速闆起面孔裝嚴肅:“這件事我回去就辦,日報社的總編人選……您覺得弗拉基米爾怎麽樣?”
羅蘭微微一怔,沉吟過後點頭道:“弗拉基米爾這個人很不錯,可以考慮……你問問他本人的意見,不要強人所難。”
“好的,我回去就找他談,小夥子很有雄心壯志,想做一番事業,我相信他不會拒絕這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約翰·普利特起身與羅蘭握手告辭。
……
事情果然不出羅蘭所料,弗拉基米爾·蒲甯拒絕出任日報社主編。明面上的理由是缺乏從政和管理方面的經驗,無法勝任這一重要職務,但是約翰·普利特在轉告羅蘭此事的時候透露了青年版畫家的真實想法。
“弗拉基米爾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認爲從政将會使自己成爲‘局内人’,無法秉承公義評價政府的工作,甚至無法繼續堅守自己的創作理念。”
羅蘭對此并無任何不滿,反而對那位年輕的版畫家更多了幾分敬意,親筆給他寫了一封信,将《詩經》中的名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翻譯成遠東通用語贈給他,并且在信末邀請他參加月底于國家大劇院召開的“全國優秀文藝工作者座談會”。
五月二十八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來自遠東各地的近千名文藝工作者和專家學者受王子殿下盛情相邀,齊聚寇拉斯堡大劇院,參加遠東文化界的空前盛會。
羅蘭爲舉辦這場盛會準備了高達10萬金塔勒的預算,務求好好款待這些文化精英,除了開會的一上午,剩下三天時間招待他們免費好吃好喝好玩,回家的時候還要贈送精美的禮品,充分展示寇拉斯政府對知識分子的敬重與關懷。
約翰·普利特得知羅蘭爲了招待這些文人居然要花這麽多錢,感到不可思議,認爲這是毫無必要的浪費。
羅蘭對他的質疑一笑置之,堅持自己的做法。
新聞總監自己就是文人出身,他隻看到文人窮酸和自命清高的一面,卻沒有充分意識到文人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用于歌功頌德,也可以用來惡毒中傷。千百年後,權傾一時的英雄豪傑都将化作塵土,而文人的言論則能以史書、傳記、詩歌、小說、繪畫等方式流傳後世,爲那些逝去的當權者塗脂抹粉或者歪曲抹黑。
文字殺人不見血,唐太宗懂得這個道理,然而——即便不說更偉大,至少同樣偉大的——秦始皇、明太祖和潤之先生要麽不懂文人的厲害要麽不屑于讨好這個群體,結果于身故之後并未得到與其功績相稱的評價。
羅蘭現在大小算是一個當權者,他不想重蹈古人的覆轍,對知識分子不得不小心應對。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相比打壓文人集團所造成的無窮後患,收買這個群體所付出的代價是相當低廉的。這筆生意怎麽做才劃算,羅蘭心裏有數,又豈會舍不得那區區十萬金塔勒。
當天上午九點整,遠東各地的文人名流濟濟一堂,頗有群賢畢至的盛世氣象。這場盛會日後爲與會的詩人提供了一個絕佳的素材,歌頌王子殿下敬重知識分子的詩篇充斥于報端,但是在座談會最開始的時候,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種壓抑的氣氛。
這令人不快的氣氛,源于新聞總監約翰·普利特先生在座談會上發表的那篇充滿政治色彩的演說。
約翰·普利特首先宣布了《遠東日報》即将複刊并更名爲《祖國日報》的消息,并且盛情邀請在座的文人才子共襄盛舉,踴躍爲《祖國日報》提供稿件。
台下聽衆适時鼓掌,但是羅蘭聽得出來,掌聲并不十分熱烈,客套的成分居多。顯而易見,與會者都意識到複刊的《祖國日報》必然是寇拉斯政府的機關報,在報上發表的作品除了歌功頌德還能容得下其它題材?知識分子大多清高自傲,除了極少數野心勃勃的政治投機者,大多不願意扮演禦用文人的角色,對約翰·普利特的号召反應冷淡也在情理之中。
新聞總監接下來的談話依舊圍繞新聞出版業務展開,詳細介紹已經在工廠中投入生産的“安娜-薩莉亞照排印刷機”、“麥克馬努斯傳真機”以及“安德烈通話儀”等新設備的強大功能,并且宣稱這些新的魔導設備将促使新聞出版業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将來遠東的報紙和刊物發行量将随着新技術的普及同比激增,并且打破地域藩籬,形成全國統一的文化市場。
美好的前景即将到來,日報社和晚報社都将擴大經營規模,需要大批愛國知識分子擔任編輯和記者,并且将在遠東各地城鎮設立分站,負責接收由寇拉斯堡傳真來的報刊原件,并以“魔導照排印刷機”加以複印,面向當地讀者發售。
“不久的将來,遠東邊遠地區的民衆就能與首都民衆于同一天讀到新出版的報紙,以全國報刊發行渠道爲網絡,将中央政府與各地民衆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從而使中央政府發布的政令及時、确切的傳達到全體國民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