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馬特維先生,我們當然不會遺忘西方鐵路幹線的建設,事實上這條鐵路的主體部分十五年前就在您的手中完成,濁浪江上那座鐵路大橋是令我們全體遠東人引以爲傲的工程奇迹,很慚愧,目前鐵路大橋西端還處于帝國軍的控制下,您的心血結晶還無法完全爲我們所用,但是我在這裏向您保證:總有一天我們的軍隊将跨過濁浪江,奪取奧列維要塞,收複烏利諾山脈以東的全部疆域!到那時候,寇拉斯王國才真正算得上領有遠東全境,而您十五年前設計督造的西方鐵路幹線也将回歸祖國的懷抱!”
馬特維靜靜聆聽羅蘭描述的宏偉藍圖,不禁深深爲之感動,胸中沉寂多年的熱血亦在沸騰,特别是羅蘭最後那句話,使他的心髒加速跳動,久久無法平靜。
羅蘭沒有催促老人做出決定,隻是默默跟随在他身後,穿越林立的墓碑行走在寂靜的陵園當中。
肅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馬特維在妻子的墓碑前停下腳步,驚奇的“咦”了一聲,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墓碑下方,臉色瞬息萬變,時喜時悲。
妮基塔第一時間覺察到老人神色異樣,好奇地朝墓地那邊望過去,一眼就看到墓碑前擺着一束露珠猶存的康乃馨。
有人來獻花祭拜亡者,這不奇怪。然而馬特維的妻子已經去世多年,也沒聽說他在本鎮還有其它親人,會是誰記得這個特殊的日子,并且特意起了個大早,趕在馬特維本人之前來到墓地,爲他的亡妻獻上一束康乃馨?
妮基塔回眸望向羅蘭,在他的眼中看出相同的猜測,然而令她感到困惑的是……羅蘭眼中還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挫敗感。
在法師小姐的印象中,無論面對怎樣的困境,怎樣的強敵,羅蘭向來是處變不驚、從容不迫的,爲何會因爲一束鮮花而顯得如此失落,仿佛剛打了一場敗仗似的?
馬特維在墓碑跟前呆立許久。就在妮基塔懷疑他打算一直站到天黑的時候,老人終于向前跨出一步,将手中那束鮮花放在墓碑前方,與原先放在那裏的康乃馨并排擺放整齊。看似平常的舉止當中,透出一股莊嚴肅穆的味道。
獻花過後,老人直起腰杆,轉身對羅蘭說:“鐵路的事今天就談到這裏,王子殿下的邀請我會重新考慮,請給我一些時間,慎重的做出決定。”
此時羅蘭的情緒也恢複正常,鄭重的點了一下頭:“馬特維先生,寇拉斯堡獨立大街十号的大門,随時爲您敞開。”
“殿下的厚愛我這個糟老頭實在是受之有愧,如果您和妮基塔小姐暫時還不打算離開賽爾鎮,歡迎你們下午兩點過後到我的技術學校參觀,有一群年輕聰穎的機械師在我的課堂上接受爲期三年的培訓,畢業時基本都能通過考試,成爲正式的機關術士。”
“好的,我們就不打擾你了,下午再見。”
目送馬特維的身影遠去,羅蘭轉頭向妮基塔苦笑一聲,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法師小姐轉動眼珠,隐約猜到了什麽,“你指的是那束康乃馨?”
羅蘭輕輕點了下頭:“我聽說每種花都有特定的‘花語’,比如康乃馨的花語就是母愛和關懷,通常用于兒女向母親表達敬愛與祝福。”
“如果獻花的人了解康乃馨的含義,并且有意選擇這種花來祭拜維特根斯坦夫人……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馬特維離家出走多年的獨生子列昂尼德!”妮基塔恍然醒悟。
“如果今天這束康乃馨沒有出現在墓地上,我有十足的把握說服馬特維跟我走,可現在,他心裏仍有放不下的牽挂。”羅蘭郁悶地拍頭,“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啊,不光我白費唇舌,還連累你白跑一趟……吾主辛德拉這是怎麽個意思啊?每當我需要好運的時候,命運總要調戲我一把,女神姐姐的心思還真是猜不透啊!”
妮基塔想笑又笑不出來,俏臉滿是糾結:“如果馬特維的兒子回到了故鄉,爲什麽不跟他的父親見面?”
“這父子倆的關系很複雜,我們局外人還是别猜了。”羅蘭皺起眉頭。列昂尼德這個人他素未謀面,但是不知爲何,隐約預感到對方恐怕是個危險人物。
羅蘭灰頭土臉的樣子,激發了法師小姐心底隐藏很深的母性,挽着他的手柔聲安慰:“親愛的,一點小小的挫折而已,沒必要爲此灰心,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羅蘭感激的握緊她的手,唇角重現爽朗的微笑:“坦率地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下午去馬特維的技校看看,我預感在那裏會遇到驚喜。”
“希望如此。”妮基塔垂眸輕撫胸口,仿佛在祈禱——這對一位驕傲的法師而言可算是稀罕事。
……
墓碑林立的陵園畢竟欠缺了一點詩情畫意,不适合年輕的男女流連徘徊。羅蘭牽着妮基塔的手走出墓地,先找個地方吃午飯去。
在酒館裏消磨了兩個鍾頭,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就租了一輛馬車,前往馬特維的機械師培訓學校。
學校坐落在鎮北邊的小河畔,就是羅蘭初臨賽爾鎮時聽見汽笛聲的地方,當時還以爲那是一座工廠。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馬車趕到學校。羅蘭和妮基塔下車走進庭院,看到許多身着藍色制服的青年行色匆匆,看打扮都是馬特維的學生。
羅蘭和妮基塔是人流中唯二沒有穿機械師制服的,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有人認出羅蘭,壯着膽子湊近問候。羅蘭點頭緻意,應對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