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伊莎貝爾這樣涉世不深的純真姑娘,很自然的以爲此人真是一位女作家,然而羅蘭卻是心知肚明——所謂的“路易莎夫人”,并不是什麽女作家,隻不過是安東尼·福格爾少爺專爲發表小說而取的筆名!
聽到伊莎貝爾自稱仰慕“路易莎夫人”,羅蘭差點兒沒把肚皮笑破,恨不得馬上給福格爾大少寫信,告訴他在賽爾鎮有一位仰慕他的漂亮女讀者。
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羅蘭當着伊莎貝爾的面,毫不留情拆穿“路易莎夫人”的真面目;而當鎮長千金得知自己一度崇拜的文學偶像“路易莎夫人”居然是個男人,臉上那震驚又失望的表情……滿滿的全是幻滅。
羅蘭從侍者的托盤中拿起一杯香槟遞給鎮長千金,有意無意的打聽:“伊莎貝爾小姐,您學習機關術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伊莎貝爾輕輕抿了一口酒,回憶着說,“最開始接觸機關術的時候,我姐姐娜塔莉亞還在世,馬特維的兒子列昂尼德經常來探望她的病情,無意中說起運用機關術有可能幫她恢複健康,從那時開始我就對機關術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偷偷跑到馬特維老師的技校去聽課,那時候我才九歲,誰也不認爲像我這樣的小丫頭真能聽懂那些複雜的技術理論,更不相信我能理解機關術士的傳承,然而短短一年之後,我就成爲了一名真正的機關術士,讓包括馬特維老師和我父母在内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伊莎貝爾得意一笑,繼續說:“從那以後我就成了賽爾鎮最年輕的女性機關術士,也成了父母眼中教育失敗的野丫頭。”
“馬特維先生有理由爲教出像你這樣優秀的學生感到自豪。”妮基塔說。
“誰知道呢?”伊莎貝爾聳聳肩,“老師從來不當面誇獎他的學生,除非你們上過他的課,否則無法想象他的要求有多嚴格,有一次我遲到了五分鍾,他停下講課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訓斥我:如果你覺得其他事更重要,就别來上課;如果你認爲聽我講這堂課更重要,最好準時到。”
“遲到五分鍾而已,這老頭可真不近人情!”妮基塔想起下午去拜訪馬特維的時候,那怪老頭也隻給羅蘭五分鍾說話時間,到時間後一秒也不通融,轉身就走。如今回想起來,她心裏還覺得窩火。
“其實馬特維老師是一個外冷内熱的人,接觸多了你就知道他有多善良,隻不過因爲職業關系,他對時間看的特别重,守時難道不是一種值得贊揚的美德?”伊莎貝爾爲老師辯護,“在我看來,那些出身優越并且頭腦聰明的人,之所以終其一生碌碌無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沒有時間觀念,對自己的人生缺乏緊迫感,不知不覺中就把生命浪費在那些無聊的事情上,等上了年紀再後悔虛度青春,早已追悔莫及。”
“哈!我親愛的伊莎貝爾,瞧你說話的口氣活像個老學究!”妮基塔笑着打趣鎮長千金。
伊莎貝爾咯咯嬌笑,氣氛重新變得輕松起來。
“伊莎貝爾,馬特維先生在這鎮上還有沒有家人?”羅蘭及時阻止姑娘們扯八卦,把話題拉回正軌。
“老師的夫人也是本地人,一位溫柔美麗的老婦人,可惜天不假年,八年前就去世了,”伊莎貝爾眼中流露同情,“老師本來還有一個獨生子,名叫列昂尼德,是本鎮有史以來天資最好的機關術士,當時人們都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超越自己的父親……列昂尼德比我年長七歲,跟我姐姐同齡,如果娜塔莉亞還活着,列昂尼德也不至于離家出走,如果那場悲劇沒有發生,說不定他倆現在早已結爲夫妻……”
伊莎貝爾惋惜地歎了口氣。
“列昂尼德爲什麽要離家出走?”妮基塔好奇的打聽。
“這件事細說起來很複雜,跟我的家庭也有一些關系,具體細節我不太清楚,總而言之,列昂尼德這個人或許是因爲太過聰明,太過驕傲,很難與人和睦相處,就連馬特維老師的話他也聽不進去,父子倆經常鬧矛盾,最後終于徹底鬧翻,馬特維老師氣得發誓不認他這個兒子,列昂尼德也倔強地離家出走,到現在已經六年了,他從未回過賽爾鎮,丢下老師一把年紀孤苦伶仃的獨自生活,也真是夠狠心!”伊莎貝爾歎了口氣,“雖然老師嘴上不說什麽,但我看得出來,他時常想念兒子,有時也會覺得寂寞,大概是爲了排遣孤獨,他制造了一個‘發條侍從’作伴……你們見過傑克了嗎?”
“上午去馬特維家拜訪的時候見到了,非常精妙的發條構裝體。”妮基塔由衷贊歎。
“很好玩兒對不對?”伊莎貝爾興奮的小跳一下,十九歲的大姑娘,卻流露出孩童般的稚氣,“我也想親手做一個像傑克那樣好玩的發條侍從,可惜我的手藝還差了些火候,在賽爾鎮,隻有一個人也能制造出同樣精巧的發條構裝體。”
“你說的那個人,莫不是馬特維的獨生子列昂尼德?”
“就是他……唉,列昂尼德這個人其實不壞,就是性格比他父親更古怪,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伊莎貝爾搖搖頭,欲言又止。
羅蘭看出她想傾訴又有所顧及,就不動聲色地兜了個圈子,轉而問起她那英年早逝的姐姐。
“上午費迪南多先生說起娜塔莉亞,爲長女的早逝感到難過。”
“哦?我父親會主動提起娜塔莉亞?”伊莎貝爾吃驚地望着羅蘭,“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
“大概是因爲鎮長先生沒有把我當外人。”羅蘭微笑着說。
妮基塔向他投來一個促狹的眼神,無聲譴責他對天真的小姑娘玩弄“話術”,然而并沒有當面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