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被她這個略顯急功近利的想法逗樂了,笑過之後正色回答:“當然有必要,而且必須大力發展!卓雅,再好的畜力也替代不了機器,畜力終究是有上限的,而且會受到生老病死和情緒變化的影響,無法穩定輸出動力,而機車的動力卻會随着魔導工業技術的革新不斷提升,上限更高,也沒有肉體與精神這雙重的脆弱桎梏。”
卓雅聽得入了神,沉思默想過後發出一聲情緒複雜的感慨:“你說的真透徹,我現在有點明白安德莉亞爲什麽對你這個花花公子情有獨鍾了……”
花花公子……?羅蘭尴尬地搓搓臉頰,有些狼狽地扯回正題:“總而言之,自主研發魔導機車是遠東成爲工業強國的必由之路,在實現這個目标之前,我們先用洛斯獸牽引列車作爲臨時性的過渡策略……”
然而卓雅的心思已經不在洛斯獸上面,突然打斷他的話茬:“你最近有沒有收到過安德莉亞的信?”
“有啊,我們經常通信,寇拉斯堡獨立慶典那天我還收到她寄來的禮物和賀卡。”羅蘭坦誠回答。
卓雅面露氣惱,酸溜溜地抱怨:“我和安東還有維格拉夫少爺都給她寫過好多封信,可她一封也不回,一年多來音信全無,偏偏隻給你一個人寫信,這也太偏心了!”
羅蘭不由好笑:“你還不了解安德莉亞的脾氣?除非她在暮光谷地混出名堂,否則自尊心不允許她接受你們的關心。”
“可是,憑什麽你就特殊……”卓雅不服氣地瞪着他。
羅蘭聳聳肩,坦白地近乎無恥:“因爲安德莉亞喜歡我啊,連這都不懂,你沒談過戀愛吧?”
“夠了啊!别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大齡美杜莎剩女遭到會心一擊,滿頭小蛇都沮喪地耷拉下來。
羅蘭笑了笑,柔聲對她說:“安德莉亞隻是愛面子,其實她很關心你們,給我的信中經常問起你們,還托我轉告你幾句話。”
“她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卓雅迫不及待的追問。
“打消那些天真的想法,安心留在龍城,維格拉夫比她更需要你和安東的扶持。”羅蘭如實複述安德莉亞的囑托。
卓雅黯然垂首,眼圈微微泛紅。
羅蘭歎了口氣,懇切地勸她:“事實上不止維格拉夫,我也需要你們留下,藥劑的後續開發工作,制藥廠的建設工作,還有牧場的擴大經營,離不開你和安東幫忙。”
卓雅抹了抹眼角,擡頭問他:“你有沒有跟安東說起這件事?”
羅蘭輕輕搖頭:“知道安德莉亞爲什麽托我轉告你而不是安東嗎?安東是條好漢,可是在你們兩個人當中,你才是拿主意的那個人。”
卓雅深有感觸地歎了口氣,幽幽的說:“我會聽從安德莉亞的安排,也會設法說服安東一起留在龍城,可是……一想到安德莉亞在暮光谷地孤立無援,我心裏就……好難受。”話音末尾被難以克制的哽咽打斷,淚水似斷線的珠子滾落臉頰。
羅蘭輕撫卓雅的肩膀,溫柔而坦誠地告訴她:“别替安德莉亞難過,卓雅,你應該知道她這輩子最反感的一件事,就是别人的同情。”
卓雅點了下頭,哽咽着說:“我不同情她……我祝福她早日找回真正的自己,而非像現在這樣,仿佛着了魔,拼了命跟自己的影子搏鬥……渴望戰勝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敵人。”
“拼了命跟自己的影子搏鬥”……卓雅這句無心之言落在羅蘭耳中,竟使他鼻子一酸,差點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穿越到瓦雷斯世界這些年,憑着超凡的魅力和一點兒小聰明,他在多位紅顔知己之間應付裕如,唯有安德莉亞在他心頭留下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當初龍城大撤退的時候,安德莉亞拒絕了他的挽留,他并無絲毫怨言,隻爲自己無法真正了解她的所思所想而失落。直到剛才聽了卓雅對安德莉亞的祝福,隔在自己和安德莉亞之間的那層若有若無的迷霧,仿佛突然被風吹散,使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那複雜的内心世界。
羅蘭無法用簡單的語言來概括安德莉亞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隻是莫名想起一本年少時看過的小說,書中的主人公在與家人争吵之後爬到樹上,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踏上過地面一步,終其一生生活在樹上。
羅蘭隐約覺得安德莉亞的精神特質與那位“樹上的男爵”有某種相似之處,但是,他絕不希望安德莉亞的一生如同那個故事——這念頭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足以令他心痛欲碎。
……
或許是想逃避睹物思人帶來的感傷,羅蘭沒有在龍城多做停留,連夜傳送回到寇拉斯堡。
工作是最好的安慰劑,人一忙起來就不會有那些傷春悲秋的念頭。羅蘭重新投入到“10号”和“23号”忙不完的公務當中,每周至少跑一趟卡隆工業區視察各項工程的進展。
當初在工業區管委會主任謝苗·伊萬諾維奇陪同視察時圈定的幾家重點工廠,比如從伐木場到鋸木廠、家具廠、造紙廠、印刷廠的産業鏈,如今已經正式運轉起來。
每天由上遊漂流下來的原木幾乎鋪滿河面,爲這條産業鏈源源不斷的輸入原料,水輪機轟鳴運轉宛如巨大的心髒,以一種直觀的視覺沖擊力展現出工業的力量。
沿河而設的各家工廠仿佛一張張被水輪機驅動的巨大喉嚨,不斷吞下原木或者産業鏈上遊企業提供的原料,制造出各種工業品,被晝夜奔馳的列車輸送到首都寇拉斯堡及其周邊城鎮圈的市場上,銷售勢頭節節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