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安東尼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親,羅蘭對那位雄踞帝國銀行業金字塔尖的超級金融大亨雅各布·福格爾先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同時也感受到福格爾銀行對帝國政壇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一家私人銀行竟然能夠行使中央銀行的職能,這乍聽起來有點誇張,其實在瓦雷斯各國并不罕見,就連地球上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況。摩根财團鼎盛時期的掌舵人約翰·皮爾龐特·摩根就曾以私人銀行家的身份力挽狂瀾,拯救了陷入金融危機的美國銀行業,而這本該是中央銀行的責任。安東尼的父親雅各布·福格爾在亞珊帝國金融界的地位堪比J·P·摩根之于華爾街,然而回想J·P·摩根一生的際遇以及摩根财團的浮沉史,羅蘭不禁以惡意揣測雅各布·福格爾先生和他的金融帝國恐怕也難逃盛極而衰的命運。
“本來我還猶豫要不要在聖城多待幾天,陪家人過完新年再回寇拉斯堡也不遲,是我父親建議我早點回來,還說如果他比現在年輕十歲,定會親自趕來寇拉斯堡考察,可惜他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前,受不了遠東的嚴冬,隻好派我這個做兒子的代表他坐鎮寇拉斯堡,希望我能在遠東開創一番事業。”
羅蘭啞然失笑:“你這個福格爾家的公子哥,還真打算在遠東創業?”
這話刺痛了安東尼的自尊心,跳起來大叫:“家族是家族,我是我!就算不打出福格爾家族這張金字招牌,我也能憑借自己非凡的才華和敏銳的嗅覺開創一番事業,遲早要讓那些小看我的家夥大跌眼鏡!”
“那就說說看,你打算從哪個行業着手發揮你那非凡的才華和敏銳的嗅覺?”羅蘭雙手交叉撐着下巴,隔着辦公桌似笑非笑的審視安東尼·福格爾。
安東尼無視他的調侃,左手扶着椅背,右手叉腰,躊躇滿志地暢想未來:“在本人的大力支持下,遠東寇拉斯政府的國債發行工作圓滿完成,财政困境有所緩解,央行在改善國内金融環境、建立金融秩序方面的工作也還算差強人意,這些都是有助于遠東的工商業發展的積極因素,但是還缺少一個重要環節。”
“什麽環節?”羅蘭收起笑容,換上認真的态度。
“遠東缺少職業經理人和專業的财稅服務機構,工商企業要麽還停留在作坊階段,要麽就是任人唯親的家族模式,這兩種經營模式都太落伍,生意做的越大就會遇到越多棘手問題,我打算在寇拉斯堡開辦一家會計事務所,爲客戶提供财會和報稅服務,想必大有前途。”安東尼自信地說。
“會計事務所啊,的确是個很有前途的行業,但是競争也很激烈,你在寇拉斯堡沒有根基,名聲也不太好,想招攬生意恐怕不那麽容易,先得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參加社交活動,在商人圈子裏混個臉熟。”
羅蘭猶豫要不要推薦這貨加入“覺醒者俱樂部”,那會使安東尼節省很多金錢和精力,但是又擔心他通不過政治審查,畢竟這貨曾擔任帝國内閣委任的督稅專員,有嚴重的曆史污點,而且越看越像間諜。
“雖然我在遠東曾經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但那都是過去式了,事實上人脈非但不是我的短闆,還是我最具競争力的核心資源,當寇拉斯堡的有識之士們了解到我與政府高層關系良好,就會欣然接受我的效勞,而我也将妥善利用這層關系爲客戶提供咨詢和遊說服務,賺取我應得的那份面包。”安東尼故作淡然的語調掩飾不住眼中的自得。
羅蘭聽得目瞪口呆,深感三觀受到沖擊。
“你所謂的‘核心資源’,‘與政府高層關系良好’,該不會是指我吧?”
“除了你還能是誰?”安東尼顯得比他更驚訝,“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利用我們的交情打探政策風向并且将這些情報賣給客戶,或者替醜聞纏身的客戶向我遊說,指望網開一面?”
“這很合理啊!”安東尼一臉坦然,“我看不出這有什麽問題,當然,作爲我最重要的生意夥伴,你将在我的事務所中占有三成……嗯,四成股分,我對朋友一向慷慨。”
羅蘭擡手扶額,深感頭痛。
安東尼還沉浸在自己的創業夢裏,興沖沖的問:“商業稅還沒有開征,我認爲外包給靠得住又有實力的事務所是一個好主意,你覺得怎麽樣?”
羅蘭歎了口氣,耐着性子說:“我看過你前些日子化名發表的那篇關于現代包稅制度演變的文章,你認爲包稅制度在現代社會仍然具有蓬勃地生命力,但是不應該對農業稅、人頭稅之類直接稅采用包稅制度,而應該将這種制度限定在征收營業稅、增值稅、關稅這一類的間接稅上……”
“我的确是這樣認爲的,直接稅無法轉嫁,隻能由課稅對象自身來承擔,必然會對征稅者産生不同程度的抗拒心理,甚至引發暴力沖突,事實上遠東的抗稅運動就是因此而起,我那篇文章也有總結教訓的意思。”安東尼頗有感觸的回答。
羅蘭冷冷一笑,接着安東尼的話說下去:“所以你在文章中提出直接稅隻能由政府部門負責征收,不宜外包給私人機構,因爲私人機構無法像政府的稅務部門那樣獲得國家機構的威權加持,不具備采用暴利手段鎮壓逃稅者的正當性,一旦與抗稅者發生糾紛,難免陷入道德困境,爲社會輿論所不容,隻有國家機關才有合法的權力以暴力手段鎮壓逃稅者,而不至于承受道德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