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有什麽意義?”羅蘭笑着反問,“人們是根據含金量而非錢币上标出的數字來确定其真實購買力,在金币裏摻鉛隻會損害這種錢币的信用,順帶催生通貨膨脹,除此之外别無好處。”
紮哈爾轉了轉眼珠,欲言又止。
羅蘭猜到他打的什麽算盤,索性當面揭穿:“你是想先發行一批足值金币,等到人們習慣使用這種金币之後再發行第二批金币,外觀與足值金币完全一樣但是秘密降低含金量,這樣就可以在市場做出反應之前用含金量較低的錢币套換足值金币,從而賺取一筆鑄币稅對不對?”
這就是帝國當局的玩法,後期發行的金币與前期發行的金币看似面值相同,其實含金量更低,兩種金币的含金量之差就是鑄币稅,當人們發覺上當的時候大量劣質金币早已經進入流通領域。
紮哈爾撫摸着毛發稀疏的頭頂,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這樣做有點卑鄙,然而也是爲了國家着想,通過降低含金量,可以帶來一大筆财政收入。”
羅蘭搖頭一笑:“紮哈爾先生,我反對這樣做,不是因爲這種行爲卑鄙,而是因爲用這種方式斂财太低端,太愚蠢,副作用太大,當前我們的财政狀況是有點困難,不過困境隻是暫時的,隻要我們在貨币的問題上堅守誠信,國内民衆和境外的生意夥伴就會對我們的政府有信心,人民信賴我們就會誠實納稅,就會踴躍拿出自己的積蓄購買國債,商業夥伴信任我們就會積極跟我們做生意,這樣一來我們财政狀況就會好轉,你說對不對?”
“的确是這樣的道理,信用比金子更可貴。”紮哈爾笑着附和,至于有多少真心誠意就很難說了。
羅蘭也不在乎他是真心贊同抑或逢場作戲,如果他要操縱貨币以達到斂财的目的,有的是比降低含金量更高明且隐秘的辦法,隻是目前還沒有必要那樣做。
真金足赤的貨币是一種政治姿态,彰顯寇拉斯政府的誠信與自信,至于将來……眼光放得更長遠一點,說不定五年之後這個國家就不再需要金銀鑄币,政府的信用卻永存不滅,何必爲眼前那點兒蠅頭小利損害長遠利益。
“殿下,還有一事請教,新币的單位确定了嗎?”紮哈爾又提出一個技術性問題。
“确定了,就叫‘塔勒’,将來寇拉斯王國的鑄币,無論金币、銀币還是銅币,計量單位都統一爲塔勒,1個金塔勒兌換10個銀塔勒或者100銅塔勒。”
“這與帝國的‘杜加’計量制完全一樣啊,隻是換了個名字而已,塔勒這個單詞有什麽特别的意義嗎?”紮哈爾好奇地問。
羅蘭笑了笑,輕聲說:“陛下的40歲生日就快到了,弗朗西絲卡·塔勒是我母親的名字,我想在陛下生日那天發行第一批金塔勒,算是給他一個小小的驚喜。”
“原來是這樣……”紮哈爾那仿佛長在臉上的笑容難得收斂,卻比平時多流露出幾分真情,“殿下,說句冒犯的話請别見怪,我有四個兒子,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身體健康又壯實,事業方面也還算得意,我平時沒少爲孩子們自豪,感覺自己身爲一個父親很成功,很幸福,陛下隻有您一個兒子,作爲父親他卻比我更值得自豪,有您這樣的兒子是陛下之福,也是我們這個國家的福氣。”
羅蘭沒有做聲,隻是伸手用力拍了拍胖老頭的肩膀。此刻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個似曾相識的朦胧身影,那黑發金瞳的美麗臉龐是這具身體被他魂穿之前的童年印象。然而不知爲何,當他努力捕捉記憶碎片之時,那個身影反而變得更加模糊,最終竟被“欲魔女王”格萊希亞豔麗的容顔所取代。
羅蘭甩了甩頭,打消雜亂的回憶,接着說正事。
“紮哈爾先生,您在金融界朋友多,有件事要請您在銀行家的圈子裏吹吹風,好讓他們做好迎接變革的思想準備。”
“殿下,您有什麽打算?”紮哈爾本人就是銀行家出身,入仕之後才把家族産業“遠東第一國民銀行”交給四個兒子打理,對羅蘭這位“中央銀行家”話語中露骨的暗示可不敢掉以輕心。
“紮哈爾先生,不知您是否留意過,當前遠東市面上流通的鑄币雖然都印有查理皇帝的頭像,其實并不見得都是帝國造币廠出品,其中很大一部分金銀币是遠東本地的銀行家私自鑄造,這些可敬的先生們在鑄币的時候比帝國造币廠更大膽激進……呵呵,我這裏有幾枚民間私自鑄造的金币,含金量連70%都達不到。”羅蘭打開辦公桌抽屜,取出一隻金屬扁盒,盒子裏盛放着三枚仿造的帝國杜加,從工藝水平就看得出來出自不同的廠家。
“這兩枚金币的做工比較粗糙,含金量隻有65%,這一枚雖然是采用沖壓工藝制造,花紋頗爲精美,堪稱以假亂真,但是含金量也最低,隻有60%而已。”羅蘭将金币擺在桌上,一枚枚指給紮哈爾看,“俗話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帝國政府能夠發行含金量每況愈下的金币斂财,我們遠東的銀行家也是聰明的很呢,私自鑄造的金币比帝國金币含金量更低,我不知道這種行爲是以惡制惡還是趁火打劫,紮哈爾先生,您覺得呢?”
“當然是趁火打劫,最後吃虧的還是咱們遠東的老百姓。”财政大臣揉揉漲紅的胖臉,望着桌上那枚僞造工藝最精美的金币慚愧地說:“殿下,不瞞您說,含金量最低的那枚金币是我家制造的,我向您發誓,往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
“是絕不會再鑄造劣質金币,還是不再私自鑄造金币?”羅蘭不動聲色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