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納德·奧列佛可不是無名之輩,他也是帝國中央大學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安東尼的學長,遠東首屈一指的法學家兼律師行會理事,同時也是“覺醒者俱樂部”的核心會員,這次是受俱樂部同仁委托代表抗稅群衆與安東尼·福格爾談判,爲此做了周密的準備,一開口就直指要害。
“廢除‘帝國特惠制’和‘普遍什一稅’,這不僅是我個人的訴求,也是窗外全體抗議民衆的呼聲,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
“請允許我插一句嘴,”安東尼·福格爾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你們開出的兩個要求都是不合法的,我一樣也不能接受!”
“不合法?你說到問題的關鍵了,那就讓我們從法律内在邏輯的角度來審視這個問題。”梅納德律師靠坐在扶手椅上,翹起二郎腿,露出令安東尼預感到危險的冷笑:“‘帝國特惠制’涉及的地區主要是指海外殖民地,唯一也适用該法令的帝國正規行政區就是遠東行省,難道這不是對我們遠東人的歧視?”
“遠東行省是作爲異端流放地而開辟的特殊行政區,帝國教法認爲遠東人是異端或者異端的後代,在洗刷原罪之前無法獲得帝國公民的待遇,如果你認爲‘帝國特惠制’是對遠東人的歧視,那你應該去找教廷的神學家們辯論,向我這個負責征稅的小公務員抱怨有什麽用。”安東尼毫不示弱的做出反擊。
梅納德律師似乎對他的反駁早有預料,就像看到獵物落入圈套,不動聲色地繼續道:“好吧,讓我們來按照你的邏輯推理下去,帝國當局認爲遠東人是異端,有原罪,那麽以帝國特惠制作爲一種懲罰性手段似乎從法理上說得通,然而根據上述邏輯又怎麽解釋征收什一稅的合法性?既然什一稅是培羅信徒因其虔誠信仰而對教會所盡的義務,既然帝國當局判定遠東人是異端,判定我們并非培羅的信徒,那有什麽理由向我們征收什一稅,這不是很矛盾嗎?”
“這……”安東尼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辯解。其實這個問題他早有顧慮,臨行前也曾向穆勒伯爵暗示在遠東征收什一稅存在法理上的漏洞,但是首相大人沒當回事,畢竟遠東行省在那些貴族大臣眼中不過是遙遠的蠻荒之地,居住在那裏的異端罪民就應該逆來順受,哪有資格跟帝國政府講道理。就連安東尼自己當初也是心存傲慢,沒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怎麽也沒想到遠東人的反抗會如此激烈,使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落入困境。
梅納德律師盯着安東尼漸變蒼白的臉色,發起更爲犀利的攻勢:“既然你無法給出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那麽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承認遠東人沒有義務繳納什一稅,或者承認遠東人不該繼續背負異端罪名。”
安東尼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浸透,他艱難的解開衣領紐扣,幹巴巴地回答:“我隻是一個小公務員,我沒有權力對上述問題做出表态。”
“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權限,那就應該盡快返回帝都向有權做出解答的人請示,徹底搞清楚這個問題并且重新考慮是否應該在遠東行省征收什一稅。”梅納德意味深長地說。
安東尼擡頭看了這位學長一眼,聽出他在暗示自己趁早拔腿走人,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其實他何嘗不想走,但是他心裏清楚,如果把事情辦砸了,就這麽灰溜溜的走人,自己的仕途也就算到此爲止了。他是福格爾家的第三子,在這個實行“長子繼承法”的國度裏頂着“福格爾少爺”的光環卻沒有繼承家族财富的資格,如果仕途也走不下去,他今後的人生将變得一片灰暗。
“我不能就這麽離開贖罪堡,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安東尼·福格爾咬了咬牙,滿心不甘。
梅納德對他的勇氣刮目相看,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你所謂的工作就是指以非法手段在遠東大地上橫征暴斂,奪走我們遠東人手裏那點可憐的黑面包,逼得我們活不下去?安東尼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犯罪,你正在親手促成一場悲劇!”
福格爾抵擋不住他字字誅心的詞鋒,隻能狼狽招架:“我需要一位辯護人,在我家族的律師趕到之前我拒絕回答任何不友好的問題。”
“不友好的問題?福格爾先生,你恐怕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在這棟大樓裏,在擠滿逾萬抗稅民衆的街頭巷尾,你找不出比我對你更友好的人了,如果你拒絕合作,我隻能離開這裏,向憤怒的民衆直言我的?談判工作宣告失敗,在那之後你會知道什麽才叫‘不友好’。”
梅納德話語間毫不掩飾的威脅使安東尼打了個寒顫,他的鬓發已被冷汗浸透,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卻還勉強維持着鎮定:“你們最好别亂來,我是帝國官員,我來自福格爾家族,如果我在這裏遭受傷害,你們所有人都将受到法律制裁!”
梅納德哂笑一聲,輕蔑的反問:“你在威脅我嗎?福格爾家的小少爺,你對窗外那些革命者講這種話未免太天真。”
“我要求得到安全保障,這總不過分吧!”安東尼委屈的抗議道。
梅納德側頭瞟了一眼守在門前的那位壯碩軍官,淡淡地對安東尼說:“行省首府的治安司令坎普上校就站在門口,這是我們能夠爲你提供的最高級别的保安。”
安東尼哼了一聲,忍不住大聲控訴:“那個治安司令,跟暴民根本就是一夥的!他在這裏是爲了監視我而非保護我,還有那個叫傑尼斯的牧師,在我的房間設下反魔場是什麽意思?說什麽防備刺客,簡直荒唐!我要見克勞茨騎士長,除非見到他本人,否則我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