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侍讀學士裴維侒在折子中真真切切的寫出了他去年到地方上巡視時看到的軍隊真實面目:
“……竊臣維行軍以嚴紀律爲先,荒歲以恤流離爲急。比值軍書旁午,官吏遇事或力不能辦,或兼顧弗遑,所在多有……臣之所聞實有最甚者,此次官軍任意飽掠沿途并帶所搶婦女,營官視若故常,雖有控告,地方官不敢過問,迄于拔隊随處留遺至數百人之多,軍紀蕩然,其情慘甚……”
這位二榜頭名進士出身的官員直言了如今軍紀管制上的巨大問題,軍紀管理完全由營官、将領來處置,如果這些軍中将官對此放任,那就意味着士兵可以任意妄爲,而地方官員雖然有捕賊緝盜的職責,卻根本管不到這些軍隊士兵。
他去年路過山東、山西、湖廣等地,都看到當地練軍開拔途中肆意強搶民女,甚至出現一個營的士兵停留地方上數日後,走的時候有上百的民女被遺棄的軍營之中的慘象,而地方官對此完全無能爲力,小小縣令的參劾根本無法動搖這龐大軍隊體系的陋習!
當然,裴維侒的折子揭開的隻是如今朝廷軍隊軍紀**的冰山一角,他這個折子被軍機大臣翁同龢披紅重辦之後,立刻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大批的官員紛紛上書揭露軍隊中的軍紀問題、糧饷空額問題、倒賣武器問題……
而這些折子經過翁同龢之手後,其中一部分被送到了勤政的光緒面前,另外一些問題,則被這位有針對性的忽視了,很顯然,年輕的皇帝對于自己手中掌握的軍事力量那是極度的重視,尤其是現在八旗軍成爲養老院之後,各地按照西法編練的練軍已經成爲的國家的主要軍事力量。
沒想到的是,每年耗費軍饷上千萬兩養的龐大軍隊,竟然存在如此嚴重的軍紀問題,而翁同龢對此的評價更是徹底,他向小皇帝直言,“練軍所費巨額,預期花費如此巨大養着這等無用的軍隊,不如将銀子省下來納入國庫,當年各省督撫不費朝廷銀饷都能自籌銀兩編練能征慣戰的勇營,那如今也一樣能維系地方平安。”
當然,翁同龢這話隻是個幌子,這滿清朝廷豈會将好不容易名義上收歸朝廷的兵權再輕易下放,現在,雖然淮軍依然是國家國防力量的中間,但是,如今可沒有正兒八經的淮軍說法,那些可都是帶着朝廷名義的練軍。
翁同龢提那銀子的問題,自然是看準了這朝堂上最關切的問題,大清王朝如今年入8000餘萬兩白銀,但事實上每年國庫支出總是虧空的,如果能從軍費中挖出幾百萬良來,那也是一大筆的結餘了,更何況,這一招顯然能夠狠狠的打擊下老對手李鴻章!
不過,翁同龢卻很明确一件事情,要想裁撤淮軍,目前而言幾乎毫無可能性,而他指使下展開都對軍隊軍紀的聲讨,顯然都在爲籌備那軍紀營之事做好鋪墊。
在京城清流派口誅筆伐之下,保守派的不少官員也加入了聲讨李鴻章的隊列,這位封疆大吏不得不在三月中旬上表辯解,聲稱要徹查軍隊貪渎、軍紀案,而且将追究相關将領的罪責,絕不姑息。
李鴻章的這份折子到了中樞後,自然不會被翁同龢留下,他要打擊李鴻章,也用不着這種不合規矩的手段,很快折子就被送進宮裏,并且也通過其他渠道向慈禧太後進行了報告,畢竟,李中堂可是太後面前始終的紅人。
20日,太後那邊有懿旨下來了,對于李鴻章上表自是贊賞有加,不過,對于清流提出裁撤部分違紀軍隊的提案,這位整日琢磨着花錢的太後那也是上了心思,畢竟,裁撤個幾萬軍隊,那可就是幾十萬兩銀子那,所以,太後同樣嘉獎了一番清流一派忠君報國的舉動。
這朝堂上的老油子翁同龢,豈會不明白西宮的意思,有了這道懿旨,他立刻勸說光緒要對軍隊有所行動,整天在宮裏,光聽這翁老頭講解中文要義的光緒,雖然号稱天資聰慧,但真正的見識可不是整天在宮殿裏聽課能聽得到的,他考慮一番,很自然沒有什麽真知灼見,不過,好在自己老師沒把這種困難的事情讓給皇帝做。
23日下午,翁同龢已經受命草拟聖旨,拟派遣7路特使督查軍隊軍紀,翁大人草拟的初稿中,語氣十分強硬,對于軍隊中違紀現象要進行徹底清算,對于問題嚴重的軍隊編制要徹底裁撤後重建,以确保新軍隊不再有老的毛病……不過,光緒皇帝在這上面顯然并不認同他老師的意見,稍微修改後,對一般問題不再追責,如果貪渎、違紀嚴重的,才進行治罪。
而這份聖旨自然不能立刻以光緒的名義頒布,因爲,有一份比這聖旨更有力量的懿旨存在,當天稍晚時候,光緒皇帝和翁同龢、軍紀孫毓汶一同到頤和園見慈禧,呈上草稿後,這位西宮太後十分認真的批閱起來。
一旁與李鴻章交好的孫毓汶一貫看不起翁同龢那清高模樣,這件事情上自然要出頭一番,他立刻拱手出列,“太後,微臣也理解皇上着急的心思,但若是這七路專使一下,恐怕地方上的督撫會多有意見,畢竟皇上派出的專使,那可就是欽差的身份,地方上恐怕多有不便!”
簾子後面的老女人不痛不癢的嗯了一聲,過了半晌這才說道:“孫學士所言有些道理,翁大人,我看派個兩路就差不多了,把事情辦妥貼了才是替皇上分憂啊!”
這番話自然不是表面聽起來那麽簡單,小皇帝老老實實的跪安後,退了出來,到了外面,光緒十分舉棋不定的詢問起他老師來,“閣老,皇額娘的意思,你可聽明白了?”
翁同龢笑眯眯的點點頭,在自己這個皇帝學生面前,他一直都是個萬事通的模樣,“太後閑7路專使太多,隻開2路,顯然不希望我們搞的動靜太大,恐怕亂了軍心……我看太後這擔心也确有必要,我看就派一路水師、一路陸師吧,京師八旗那就不查了!”
“老師可有合适的人選,我看這事情非得是清廉耿直之士不可爲!”年輕的皇帝對于這種問題的關鍵倒是把握得頗爲到位,這要下去查,壓力可謂是無比的巨大,就是頂着欽差的名義,那也未必有用。
翁同龢沒有直接接話,而是看了看還在後面跟着的孫毓汶,這位可是有了名的後黨紅人,他們兩人的談話故意不避開這位,那也是一種态度,不過,這人選嘛,他倒是有幾個,“皇上,禮部右侍郎志銳、刑部主事沈曾植、翰林院編修王仁堪、黃紹箕、丁立鈞都可用,待我回去考慮之後再奏報上來!”
翁同龢剛回軍紀衙門之後,自然考慮起這次督辦軍紀事務的人手起來,細細考慮一下之後,之前幾位清流幹将若是真的去軍中辦這事情,說實話,他卻有些不放心了,這調查軍紀之事,絕對是得罪人的勾當,但若是什麽都查不出來,那豈不是折了皇上的面子和自己的面子。
禮部右侍郎志銳是皇上寵妃珍妃的表兄,辦事倒是破有能耐,派去陸師督查軍紀倒是可行,而刑部主事沈曾植文采可以,卻非幹大事的人,王仁堪、黃紹箕、丁立鈞幾個,都是好筆杆子,人品也可以,但缺乏做實務的經驗,更是從未接觸過水師、陸師……
細想之下,他頗爲頭痛,把李鴻藻、黃體芳找來商議,結果李鴻藻推薦翰林編修李文田,而黃體芳則未有人選,他倒是想過推薦陸鴻,不過,現在的陸鴻隻是一介布衣……不過這個機會似乎應該回報一下這位陸賢侄!
翁同龢正在操心這督辦軍紀之事,兩天後,上海卻發生了一件讓他震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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