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陸鴻再次拜會了吳縣令,提出要離開蒙陰一陣子去海州、天津轉一轉,吳達遒聽了之後,倒是頗有些不舍的意思,蒙陰煤礦這一個多月的生産,可爲他帶來了不少好處,而煤礦、石料廠等興辦的産業,大量吸收了縣城裏的閑散勞力,整個縣城的乞丐都幾乎一掃而空,這可都是陸鴻的功勞。
如今蒙陰的産業發展可謂是四平八穩,加上蒙陰機器社的輔助作用,到确實少有要陸鴻出馬的機會,一番懇談之之後,他早聽陸鴻說過有入仕之意,當下特地寫了一封推薦信相贈,陸鴻原本沒當回事,收下之後一看,黃皮信封上竟然龍飛鳳舞的寫着“翁同龢老大人親啓”的字樣,落款是卻是“門生吳達遒頓首”。
這不禁讓陸鴻腦袋有些短路,這吳達遒一張長馬臉看起來實在不大受歡迎,沒想到竟然在官道上頗有些路子,前番和巡撫李秉衡有舊,這回更好,竟然還是帝師、首席軍機大臣翁同龢的門生……隻是,這翁大人,自己估摸着實難以和這位大人物說得上話,這位在自己了解的曆史中實在是有着太多正正反反的評述!
不過,這封信陸鴻還是立馬非常誠懇的收下來了,怎麽滴都多一條路嘛,自己剛剛切入這個風雲激蕩的時代,任何機會都不可放過。
等他告辭出來之時,卻看到吳盛熙又捧着本書晃悠了過來,“陸兄,聽說你要去海州、天津,我正好準備進京趕考,不妨一路同行?”
而聽吳盛熙一說,陸鴻倒是想起些事情來了,甲午之年、慈禧太後六十大壽特設恩科會試,可是出過一個有名的狀元郎張謇,吳盛熙這厮看起來滿腹經綸的模樣,卻不知道曆史上有沒有金榜題名過,不過,與他這段時間的接觸,自己對這位整天捧着書的舉人老爺頗有些興趣,而吳盛熙對于陸鴻整天搗鼓的産業也是興緻勃勃。
“盛熙,那自然是好,我安排下,到時候泛舟同行!”這吳達遒頗有些門路,帶着這吳盛熙說不得也會有些益處,陸鴻自然是滿口應下,兩人閑聊了片刻這才分手而去。
之後,陸鴻與秦天民跑了一趟費縣,不過,讓陸鴻有些心焦的是,一級資源采集系統竟然在費縣沒找到什麽特别豐富的礦産,仔細考察之下,才在柴蔔莊、碗窯兩地找到兩處不大的煤礦,秦天民當下也走了縣衙的門路,由他弟弟秦曉成出面經營這處煤礦,隻是,這兩處煤礦都非露天礦,超級工業系統除了提供了M1型選礦機外,還提供了一型水利通風管,倒也能達到爲礦坑送風排風的效果。
至于後續的銷路問題,有蒙陰的前車之鑒,秦曉成根本不用陸鴻來出主意,很快就與蒙陰錢一铎達成了秘密協議,他們出産的精煤輕輕松松也送往了海州……這其中原因其實也很簡單,蒙陰的産量根本無法滿足海州港的需求,雙方的合作顯然是雙赢的結果。
十日之後,等陸鴻回到蒙陰打點行裝準備出行時,吳盛熙卻匆匆趕來,說是吳達遒正在招待貴客,讓他趕快去衙門裏,這讓正在籌備出行的陸鴻也頗爲好奇……
“盛熙,來的是什麽人啊,吳大人看起來很重視的模樣!”陸鴻自然不放過先八卦的機會,這知己知彼顯然是必須的,而今天吳盛熙手裏還卷着本書,陸鴻不經意瞟見書名,卻也是吃了一驚,要過來看了看,卻是鄭觀應所著的《盛世危言》,他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封皮,這本對這時代影響頗深的宏偉之作盡然已經出現了……
吳盛熙看到陸鴻奇怪的表情,這書可不好弄,卻是今天來的貴客所贈,“陸兄,這書你莫非見過……今天的貴客乃是山東學正、清流名士黃體芳大人!”
陸鴻聽聞這個名字,總感覺熟悉得很,又聽吳盛熙介紹這黃體芳是一門五進士的出身,倒是立刻想起來,這位就是晚清有名的“清流四谏”之一嘛,與他齊名張之洞、張佩綸無一不是名聲在外的人物。
而這吳達遒的人脈,确實不可小瞧,作爲清流大佬翁同龢的門生,看起來确實與其他清流幹将們頗有淵源,卻不知道叫自己去幹啥?難道想舉薦自己不成……隻是,這時代的清流,曆史上的評價多爲眼高手低之流,實在不怎麽樣,卻不知道這位黃體芳又是個怎麽樣的人物!
陸鴻一路思緒紛紛,等到了後衙,遠遠就聽到正廳裏傳來叮叮咚咚的琵琶和古筝的美妙弦樂,等到了正廳,出乎他意料到是,坐在上首正位的卻非吳達遒,而是一個短須、倒八字眉毛小眼睛的小老頭。
而左側尊位上,吳達遒早看到了陸鴻和自己的侄子,招招手示意他們到對面的位置坐下,今天顯然是私家宴會,竟然再無其他人相陪……而此刻正廳内,一個神态雅緻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具古筝前忘情的彈奏,手法靈動,身形婀娜,而一曲蝶戀花更是餘音繞梁,這副場景倒是讓陸鴻也頗感美妙,完全不遜于後世音樂會的現場之感。
铮铮兩聲尾音飛聲而去,那女子蓦然颔首而立,見她身穿酒紅色妝花褂子,逶迤拖地墨綠色縷金挑線子裙,黑亮的秀發上挽着個别緻芙蓉髻,輕攏慢拈的雲鬓裏插着一支珠花,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镂金镯子,腰上黃色線穗上面挂着一個棗紅色繡蓮花香囊,這讓看多了蒙陰大媽大娘的陸鴻多少有些個驚豔的感覺……
“好……好……好……”吳達遒已經露出一副神遊之狀,輕拍桌案大聲的叫起好了!陸鴻不禁有些個奇怪,他來衙門裏蹭老吳的飯也不是一次兩次,這其中也常有歌女舞妓來彈唱,相比之下,這位女子的技法确實不錯,但也不至于讓這老吳如此癫狂吧!不過這厮下面的奉承話,立刻讓陸鴻意識到自己搞錯了。
“黃公,紹凝侄女這琴技我可有年餘未曾聽聞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宛如天籁啊!”
平日裏一直闆着個馬臉的吳達遒今日也不知道是喝多了沒,竟然滿口一個勁的猛拍馬屁,而那秀容女子也袅袅的走到黃體芳側身處握手而立。
黃體芳這小老頭自打陸鴻進來後,倒是沒少大量,這年輕後生和之前見過的吳盛熙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而今日這私宴,既然吳達遒引他來見,可見器重的很,他與吳達遒在京城清流聚會中熟識多年,自然知曉這位的眼光……
他擡頭眼光掃過陸鴻,笑着問道:“笙卿(吳達遒表字),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海外學子陸鴻?”
吳達遒笑着點點頭,陸鴻看到這厮使了個眼色,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忙起身躬身施禮,朗聲說道:“晚輩陸鴻見過黃公,早聞朝堂上清流四谏的大名,今日才見真容!”
他這軍隊出身,嗓門大氣度足,這回答得那也是十分的得體,這下就連那叫紹凝的女子也好奇的看了看這中氣十足的海外學子,而黃體芳顯然也頗爲意外,微微一笑側頭看了看吳達遒:“笙卿,之前我聽你說這陸鴻竟然擒得蒙山匪首,我還在想這應該是多威猛的漢子……不過這少年郎還真的不錯……不錯……”
吳達遒顯然頗有愛護之意,立刻開口說道:“陸鴻此子兼通西學,于洋務另有妙論,我常與他深談,頗爲欣賞,黃公不妨試問一二!”
陸鴻聽到吳達遒這番話,倒是對這整天闆着馬臉的老頭多了幾分感激,他确實沒想到,這老吳倒是如此熱心的替自己推薦,而黃體芳聽到吳達遒之言,拿起的酒杯又放了下來,他也有些意外……看得出吳笙卿可是十分器重這年輕人!
他輕拍桌案,片刻之後一擡頭,忽然問道:“陸鴻,依你之見,若涉這洋務之事,老夫會問什麽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