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時到卡奈姆等幾内亞灣沿岸國家闖蕩的華人華商日益增多,好賭者也多,但他們沉溺于賭場,純粹是因爲好賭,打發枯寂而漫長的時光。
他們這些人裏,即便不乏豪富,但奢豪者少。
他們對賭場的要求,遠沒有一擲千金的豪客以及注意格調氛圍的旅遊者那麽苛刻、挑剔;甚至狹窄、沉悶、封閉的空間,更容易讓他們沉溺于賭博本身。
嚴志成、嚴明将這些問題考慮透之後,拉娜德雷海灘賭場後續還是走上中低端發展的路線——
春節前久,依舊有大量的華人華商留在德古拉摩沒有回國。
拉娜德雷海灘賭場的四樓包廂裏,德州撲克牌桌前坐着十多名牌客,手裏都夾着煙,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空調打得不是很足,但依舊有人不斷分泌出汗液,刺眼睛的煙霧缭繞,如狐臭般的體味混雜一些劣質的香水氣味在包廂裏若有若無的飄蕩……
即便知道嚴志成是曹沫的人,梁遠還是喜歡這裏的氛圍。
他自小訓練的敏銳觀察力以及以假亂真的演技,叫他坐在德州撲克的片桌旁,有着更爲遊刃有餘的感覺。
比起出任西海鋼鐵的董事長,他更願意在這異域他鄉擁有一家這樣的賭場,叫他更想隐藏在黑夜之中的王者。
隻不過他今天拉着郭建出現在這裏别有意圖,玩牌之餘,有意無意的打着上首方的萊恩.福蒂斯。
此時梁遠西海鋼鐵董事長的職務已廣爲在卡奈姆的華人華商所熟知。
而背後有新鋼聯、華茂資本支撐的西海鋼鐵,将與埃文思基金會下的萊基礦業進行西非有史以爲規模最爲宏大的投資合作,在華商圈也已經傳開了消息。
所以梁遠、郭建陪同萊恩.福蒂斯出現在拉娜德雷海灘賭場,旁人隻會認爲他們是在緊張的合作工作之餘,過來放松一下心情、聯絡一下感情。
嚴志成作爲海灘賭場的運營者,也是理所當然跑出來接待,還“破例”坐上賭桌作陪。
“……”
已經玩了有兩個小時,萊恩.福蒂斯略有些困倦的拿着一枚籌碼,輕敲桌面,以示過牌,眼睛卻在對面陪玩的嚴志成臉上打量,似在揣測嚴志成手裏有什麽牌。
梁遠拿起底牌看了一眼,實在差強人意,随手将底牌棄掉。
他看出萊恩.福蒂斯臉上的困倦或者說厭倦,便數了數跟前的籌碼,今天也小赢三千多美元了,應該可以見好就收了,看向萊恩.福蒂斯問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要不要去皇後大街喝上一杯?”
“好吧!”萊恩.福蒂斯招手喊來侍應生,讓他幫忙将籌碼換成現鈔,将一枚一美金的籌碼扔到侍應生手裏當小費。
嚴志成也收起籌碼來,交給身後的賭場經理,站起來送萊恩.福蒂斯、梁遠他們離開,除了這兩名貴賓,其他人
還不值得他作陪……
…………
…………
“以福蒂斯先生敏銳的觀察力,應該已經看出嚴志成是有問題了吧?”坐進車裏,梁遠就看向萊恩.福蒂斯問道。
一同到拉娜德雷賭場作陪的郭建聽到梁遠這話,卻是一驚。
他是臨時被梁遠喊過來作陪的,還以爲梁遠約萊恩.福蒂斯到拉娜德雷賭場,純粹是消遣加聯絡感情,還以爲他們剛才在賭場還是頗盡興緻,沒想到剛離開賭場就說起這麽敏感的話題。
嚴志成有問題,有什麽問題?
“我是注意到嚴志成對我較爲關注,有些特别,但尼茲.奧本海默都不得不向曹沫屈服,嚴志成所經營的這座賭場,産權及經營許可都還是奧本海默家族的,他相當于是将賭場承包過去經營——他此時看曹沫的臉色,跟曹沫眉來眼去,似乎并不值得大驚小怪吧?”萊恩.福蒂斯微微蹙起眉頭,問道。
“在斯特金跟曹沫媾和後,弗爾科夫投資的控股權落到曹沫手裏,尼茲.奧本海默與恩桑格父子是沒有其他選擇,但曹沫很清楚尼茲.奧本海默及恩桑格父子這些年在背後搞什麽事,而奧本海默父子也很清楚曹沫清楚這些——這些說雖然有些繞,但曹沫與奧本海默父子的關系這段時間很冷淡就是了!”梁遠說道,“而以嚴志成這些年表面上的作爲,他似乎不應該跟曹沫有什麽密切往來,不應該對曹沫的對立方需要進行特别的關注——以他的立場,不應該兩邊都保持淡漠的态度才更對嗎,福蒂斯先生您以爲呢?”
“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說嚴志成是早就有問題,但Mr.梁,你想說明什麽?以你現在的事業,嚴志成隻能算是小角色了吧?”萊恩.福蒂斯說道。
“嚴志成,當然是小角色,而且我很早就知道他當初之所以能從獄中脫身,全得力于曹沫身邊那個叫周晗的女人暗中相助,他們一直都将嚴志成當成間諜安插到陸氏家族身邊,監視着陸氏家族的一切,直到陸氏家族滅亡……”梁遠說道。
郭建忍不住回頭朝拉娜德雷海灘賭場那邊看去,嚴志成真早就是曹沫的人?
梁遠沒有理會郭建的小動作,繼續跟萊恩.福蒂斯說道:“……陸氏家族已經煙消雲散,而奧本海默父子也不得不向曹沫屈服,這時候說嚴志成是不是曹沫的人,并沒有什麽意義,但我今天跟福蒂斯先生您不是要說這個,隻是借這個引子,提醒福蒂斯先生要注意董成鵬這個人是有問題的——福蒂斯先生,你想過董成鵬有可能也是在曹沫的安排之下投靠華茂的嗎?”
“這怎麽可能?”萊恩.福蒂斯震驚問道,“韓先生是那樣信任他!”
“嚴志成與董成鵬有問題,是我現在唯一能給朋友提的忠告了——Mr.郭也可以證明這一切!”梁遠說道。
“……”聽到這裏,郭建心裏更是震驚不已,他都不知道董成鵬有什麽問題,他能證明一個鬼啊!
然而梁遠、萊恩.福蒂斯都朝他看過來,他能說什麽都不懂,拆梁遠的台嗎?
郭建下意識的收起下巴,做出一個“非常肯定”的表情來,至于接下來要不要說點什麽,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能說個鬼啊?
梁遠
都沒有事先跟他說一聲,他能現編出什麽理由來?
好在萊恩.福蒂斯卻也沒有追問緣由的意思,叫郭建有機會讓腦子裏重新轉動起來。
雖說梁遠如願出任西海鋼鐵的董事長,但這主要是他個人在西海鋼鐵持有相當不低的股份。
不過,韓少榮在德古拉摩的代言人卻是董成鵬,既不是梁遠,更不是他郭建。
梁遠沒有找韓少榮說董成鵬有問題,卻找萊恩.福蒂斯說董成鵬有問題,梁遠想幹什麽?
或許董成鵬有沒有問題并不重要,更關鍵是梁遠想要萊恩.福蒂斯相信韓少榮在德古拉摩的代言人不可信、不可靠?
郭建朝梁遠看過去,就見梁遠看似風輕去淡的神色下其實是頗爲緊張的。
梁遠在賭!
梁遠對韓少榮已經失去信心,認爲跟韓少榮繼續合作下去,會帶來不可測的風險,從而想跟萊恩福蒂斯以及他背後的埃文思基金會合作?
或者說,他想投靠埃文思基金會?
隻是梁遠爲什麽要将他也扯進來?
郭建身子都有些發僵。
斯特金.福斯特跟曹沫媾和,郭建承認他是沒能提前看出端倪,但他不覺得這責任應該他來背,而他也不覺得就算董成鵬早一日到德古拉摩,就能發現端倪。
然而韓少榮還是歸責于他,派董成鵬過來頂替他的位子,叫他淪爲笑柄。
如果說這時候要在韓少榮與梁遠之間做選擇投靠,郭建毫無疑問會選擇梁遠;他之前也跟梁遠暗示過這層意思,隻不過梁遠之前也是依附于韓少榮沒有明确表示接受罷了。
不過,梁遠此時直接将自己扯進來,那是就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了?
這麽想,郭建看向萊恩.福蒂斯的神色變得更加的肯定:
不管什麽原因,董成鵬那孫子就是有問題!
“你的誠意,我會如實跟斐傑姆先生彙報,不過我不希望這次合作會出任何的意外。”萊恩.福蒂斯思量良久,蓦然看到他的車已經從後面跟上來,示意司機将停到路邊,臨下車前跟梁遠說道。
“請福蒂斯先生放心,我比誰更擔心這次合作會出意外,才會以誠示人,也希望能得到以誠相待。”梁遠說道。
目前萊恩.福蒂斯鑽進他的車揚長而去,郭建才将頭緒理順過來。
說到底西海鋼鐵在韓少榮、餘晉傑眼裏,是即便失敗也能完全經得起的損失,特别是他們後續會将這一部分資産都單獨裝進香港上市公司裏進行風險隔離。
風險隔離的意思,就是意味着勃索-卡特羅鋼鐵工業複合體失敗了、慘敗了,敗得一踏糊塗,雪崩之下的債務鏈條都會止于香港上市公司。
哪怕香港上市公司變得一文不值,也不會牽連到新鋼聯、華茂自身。
所以韓少榮、餘晉傑敢賭,甚至敢賭大的。
然而梁遠全部的身家都押在西海鋼鐵之上,他能承受得住失敗嗎?
也許就是在韓少榮、餘晉傑做出風險隔離的決定之時,梁遠就決定在埃文思基金會這邊給自己找退路了吧?将董成鵬、嚴志成的事捅出來,隻是投名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