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話的另一頭,曹沫坐在後天井院裏,成希枕着他的大腿正看着被空氣污染得有些糊塗的星空。
“我們倒是應該想到這種可能,”曹沫原本想沈濟居中傳遞他更強硬的意思,不過沈濟不願意天悅跟東盛搞得太僵的心情,他也能理解,當下也是跟沈濟說道,“既然東盛同意我們回購科奈羅能源、天悅工業及科奈羅食品的股份,那我們明天一起去找錢文瀚、葛軍聊聊?”
天悅工業、科奈羅食品,曹沫個人持股比例已經足夠高了,倘若東盛真同意以合适的轉出來,他就想着将回購權轉給錢文瀚或東江證券,看他們有沒有共同促進天悅工業、科奈羅食品發展的意思——這兩家公司在國内還是需要有更多、更有力的戰略合作者,未來才能走得更遠。
至于科奈羅能源,曹沫之前幾次轉售、資産重裝,他個人持股僅有16%,這次能有機會擴大持股,也是好的。
待曹沫挂了電話,成希反轉過身來,胳膊撐在躺椅上,身體柔軟的反曲過來,說道:“我到現在都還有一種不真切感,你怎麽可以這麽有錢?”
“錢對我并不重要,你看我都沒有時間花錢,”曹沫掏出邊角磨損很厲害的皮夾給成希看,撇撇說道,“我很早就想換隻皮夾,在非洲愣是沒時間、沒地方去逛一趟街,你說我賺再太多的錢,有啥意義?無非就是跟韓少榮這些孫子鬥着好玩罷了!”
“……還沒怎麽誇你呢,你就又抖起來了啊!”成希美眸橫了曹沫一眼。
“咳……”成政傑咳嗽着走過來,裝模作樣擡手看了手表,說道,“都十一點鍾了啊,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你媽應該早到家了……”
曹沫也不能說他房間裏的床大得很,成政傑他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
…………
“韓少榮是風光正盛,但他太霸道、太會算計别人——不過,東盛要找他合作,卻省掉我們很多麻煩事……”
坐在津鴻會的雅舍裏,錢文瀚抽着雪茄,跟曹沫、沈濟說他早年跟韓少榮打交道的曆史,并不僅僅局限于韓少榮試圖将周深河搞下台、奪取新海金業控制權的恩怨。
錢文瀚都看不清接下來形勢會惡化到什麽地步,即便不會太悲觀,但在形勢好轉之前會選擇謹慎。
說實話,聽到丁肇強有可能已經跟韓少榮在接觸,而對曹沫開出一個完全沒有心理壓力就能輕松拒絕的融資條件,錢文瀚這邊也松了一口氣。
要不然的話,曹沫真要對東盛地産注資,他這邊多多少少要表示一下。
他們手裏握有現金,不要說全國了,就新海缺現金的優質項目也數不勝數,每天都有一兩撥人通過各種關系找上門來談融資,他可不覺得非要跟丁肇強攪到一起去。
至于東盛要從科奈羅能源、科奈羅食品及天悅工業退出,錢文瀚卻是不介意接手一部分股份,畢竟比起注資東盛地産這個龐然大物,所要動用的資金規模小,看向坐在對面的葛軍,問道:“東江證券要不要接手一些?”
“這三家公司成長性都很不錯,”葛軍說道,“東盛要不是被逼到這頭上,也不會輕易退出……”
錢文瀚點點頭,看向曹沫問道:“你到底是怎麽組織運營管理團隊——說實話,我在商海撲騰也好些年了,自己沒有多大的成就,也可以自诩說見過不少商界奇才,但要說這麽短的時間裏能折騰出這麽多家公司,都還有很好的成長性,運營管理團隊還能不出什麽明顯的問題,真是少之又少……”
“我也就比别人多些幸運。”曹沫笑道。
錢文瀚、葛軍都清楚三家公司的一些情況,但更具體、詳盡的數據,包括東盛及和熙基金注資時的估值、持股比例等情況,曹沫就直接跟他們作介紹。
和熙基金前往後科奈羅食品注入一千萬美元的資金,在吉達姆家族覆滅後,塔布曼家族作爲重要股東加入科奈羅食品後,東盛持股攤薄到16%。
科奈羅食品目前利潤規模不是多大,主要還是大量資金、資源都用在阿克瓦、貝甯開墾種植園,這一方面是跟地方結成更密切的關系,爲烏桑河銅金礦項目築造更高更厚的防護牆,另一方面等耐心經營四五年,不僅能做大科奈羅食品的資産,也能從長産業鏈端大幅提高科奈羅食品的盈利能力。
而天悅工業将大量的利潤,消耗在新車型的開發上,以緻淨利潤規模被壓縮得很低,而國内外的摩托車企業已經足夠多,國内市場又受到壓制。
相對來說,天悅工業未來能不能獲得成功,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而倘若華宸報價合适,曹沫也确定想承接華宸的一部分造車資産。
這大概是他在國内做大産業規模的最大良機——科奈羅食品受可可脂、可可粉國内市場規模的限制,天然很難做大。
曹沫對天悅工業未來的期許,也意味蘊藏更大的風險,他得事先跟錢文瀚、葛軍他們說清楚。
不過,和熙基金當初僅僅往天悅工業注入一千萬人民币,就換走10%的股份,股權價格相對要低許多。
而和熙基金持有科奈羅能源股份最多,在科奈羅能源跟西卡艾德特電網公司合并之後,和熙基金還持有30%的股份,是第一大股東。
科奈羅能源的規模也大,盈利水平以及未來的發展潛力都大,在今年與西卡艾德特電網公司合并時,曹沫重新持股時,當時的總估值就高達三億美元。
當年就有逾三千萬美元的年淨利潤,以及未來的高成長性,包括自身建成跟在建的優質電力資産,都足以支撐這一估值。
他們就算以略低的估值,回購東盛手裏全部的股份,也要動用八九千萬美元的資金,對資金的消耗就有些大了。
聽曹沫介紹過三家公司的基本情況,葛軍說道:“……國家剛打開口子,允許證券公司注冊管理産業投資基金,東江證券也隻是試點,規模不大,還嚴禁出海——理論上僅可以參與承接公司注冊在内的科奈羅食品、天悅工業的注資,科奈羅能源就沒辦法參與了。”
科奈羅食品目前塔布曼家族持有20%的股份、宋雨晴、郭東虎、陳鋒以及沈濟持有14%的股份,曹沫個人持有50%的股份,他希望東江證券及錢文瀚能将剩下的股份都接走,他沒有必要再擴大對科奈羅食品的持股規模。
科奈羅食品的資産、運營以及盈利模式都相對穩定,估值模式也很明确,容易爲國内偏保守的監管部門所接受,同時這是東江證券旗下産業投資基金目前所偏好的産業類型。
葛軍也直言不諱的提出,東江證券可以多參加對科奈羅食品的注資,風險偏高的天悅工業,也隻能象征性的跟進一些。
當然了,科奈羅食品以及天悅工業的股份,東江證券與錢文瀚承接一部分,曹沫同時還是讓郭東虎、陳鋒、徐濱、徐立峥、黃憶江等兩家公司的管理團隊擴大持股。
科奈羅能源所需要的資金就偏高了,現在誰都希望自己手頭拽更多的現金,不願輕易出手,錢文瀚當在沈濟的面,也直言不諱的明确要趁着東盛資金鏈緊張,首先還是先壓東盛的價。
形勢好的時候,科奈羅能源估值三億美元,現在形勢惡劣,面臨越來越多不确定的風險,估值理應往下調。
最好能下調到兩億美元,讓東盛拿個本出去。
沈濟隻能苦笑。
投資市場就是這麽無情,絕大多數風投項目做敗了,風投項目血本無歸才是正常現象。
現在是東盛遇到危機,想着通過各種渠道回籠資金,錢文瀚是做買賣的,能讓東盛回個本,就是相當客氣的——要不然,東盛就繼續将科奈羅能源的股份拽在手,要麽尋找其他出價更高的買家,反正曹沫等科奈羅能源的股權,也隻是在同等條件下有優先回購權。
曹沫又跟葛軍提到陳蓉陳蓉想要做一筆信托将短期債務置換掉。
“你這邊提供抵押擔保,再提供一部分的劣後資金,我也就随手幫個忙、給東江多拉一筆業務的事情。”葛軍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既然天悅跟東江證券、新鴻投資我們三家共同承接東盛從相關公司撤出來的股份,那當然是三家一起跟東盛談,”錢文瀚直接跟曹沫說道,“你臉皮嫩,可能對老東家抹不下臉來,要不我安排人領導,你跟東江證券派代表參加洽談小組跟進?”
錢文瀚主動站出來做惡人,曹沫還能有什麽不樂意的?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行啊……”
曹沫又談了他有意狙擊泰華股價的事。
錢文瀚不是會跟錢過不去的人,葛軍更不會動用東江證券的募集資金用于私人恩怨,但都表示真要敵意收購的機會,他們到時候會根據具體的情況再談,沒有辦法現在就給什麽答複。
泰華這幾年發展思路有些亂,主營業務模糊,重頭完全傾向海外,而海外開拓又頗多周折,去年業績就發生小幅虧損,今年虧損幅度有可能更大,錢文瀚、葛軍也不知道真要能奪下泰華的控股權,要如何去梳理泰華現有的業務。
太複雜了。
很可能花十幾二十億乃至數十億奪下來卻是一個燙手的累贅。
至于曹沫說可以整合科奈羅湖周邊的園區及工業資産,錢文瀚、葛軍都覺得在當前形勢下風險太不可控,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
…………
不會讓沈濟居中難處,曹沫第二天安排陳鋒帶着兩名助理,與新鴻投資及東江證券的人員一起,先拟定對東盛和熙所持多家公司股份的回購方案書。
他們三家當然要先有一個明确的方案,先奠定統一的好基調,然後在這
個基礎上跟東盛讨價還價。
錢文瀚既然想由新鴻主導談判,曹沫自然也是吩咐陳鋒以提供材料、咨詢及跟進爲主。
科奈羅食品、科奈羅能源以及天悅工業這三家公司的資産審計,都是由陳鋒在總部帶隊負責;而這三家公司之前也是多次經過融資及資産調整,外加接受第三方的盡職審查,常備的材料可以說都非常的規範正式。
這就爲方案書的撰寫提供很大的便捷。
一天忙碌下來,陳鋒從新鴻投資回到湖畔總部,回購方案都已經初步拟定好,當然都要拿回來先各自内部确定一下。
在陳鋒回來之前不久,曹佳穎帶着程新帶着她們已經初步拟定的操盤泰華股票方案找過來。
曹沫并沒有太苛刻的要求,甚至要求佳穎她們要注意規避操縱股價方案的法律風險。
既不需要暗中設立數以十計乃至數百個人資金賬戶進行分散隐蔽操作,也不需要頻繁倒手去控制股價,更不需要制造真真假假的消息去影響輿論或誘導中小散戶跟風操作,就操盤手法而言,想要符合大體法律法規,不被人抓住把柄,其實就變得非常的簡單。
然而在統一法人賬戶裏,以總數兩億規模的資金,以盡可能低的成本吸籌,并在時機恰當時打崩掉泰華的股價,考驗的是判斷時機以及對基本盤面的解析能力。
曹佳穎跟程新、吳瑞芳内部商議過,決定木象現有資金賬戶日常操作由吳瑞芳總負責,而曹佳穎與程新帶兩名助理專門處理對泰華的狙擊。
陸建成、陸建超兄弟二人直接控制的投資平台,新泰華投資既然都已經将手裏所持上市公司泰華集團的全部股份都抵押出去,即便不惡意去操縱股價,也必然會做些預防措施。
程新帶着自己的小團隊,花了兩天一夜的時間,除了将天悅這邊能公開搜集到的材料都分析過一遍,還以專業操盤手的眼光,将泰華股票過去半年裏的交易明細都過了一遍。
過去十一個月裏,大盤從最高點六千三百點不到,一路調整滑落到兩千點,泰華的市值從最高一百億下滑到四十億,相比分置改革牛市之前的最低點十八億市值高出一倍,大體上是跟大盤走勢是相吻合的;不過在市場每有不利傳聞或不得不對外披露難令人滿意的業績、股價應聲下挫兩三個交易日之後就有反彈企穩。
程新分析大股東應該多次出手對泰華的股價進行過幹涉,甚至在今年五月中下旬還試圖借北京舉辦奧運會的利好,動用資金将股價拉升起來,但僅維持了兩個月,就被跌跌不休的大盤拉了下來,出現斷崖式的下挫……
“泰華股價垮掉前後幾天的交易數據,我都詳細看過了,我們确有理由相信大股東不僅有維持股價的舉措,還一度試圖将股價拉起來,配合上市公司密集發布的利好消息,将股價維持到更高的水準之上,很可惜并沒能成功,”
程新拿投影儀将泰華那一段時間的股價交易及走勢投到會議室一側的幕布上,說道,
“泰華股價在八月上旬斷崖式下挫,看上去像是被當天的大盤下挫給帶下來的,賣出交易也非常的密集而零碎,但是總有操盤手在挂單時,會下意識的挂出個人風格來——”
程新切換圖片,布幕後呈現一片密密麻麻的交易明細數據,一些有特征性的交易數據很分散,但程新事先都用不同的顔色圈出來。
“……在我們之前,泰華就有資金潛伏進去,已經重創了一次泰華的股價——這個資金分散很多成百上千個子資金賬戶裏,但很可惜幕後金主不可能雇傭上千名操盤手去分别操作這些賬戶,所以并不能将所有的蛛絲馬迹都掩蓋掉!”
“韓少榮的資金已經進去了?”宋雨晴目瞪口呆的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也難免會以己度人。
宋雨晴還以爲韓少榮拉攏陸家,想要借助陸家在卡奈姆已經站穩腳的優勢壓制他們這邊的發展,總歸會有一些底線;而就算是對陸家居心不良、有觊觎之心,也總歸會有一些耐心吧?
“你是太良善了!”曹沫對宋雨晴笑道。
他是直覺,而周晗也一直都猜測韓少榮對陸家絕不可能安好心。
當初設下陷阱,引誘陸家争奪新城項目,最爲關鍵的就是利用陸家的争強之心,爲韓少榮以及尼茲.奧本海默這些吃肉不吐骨頭的人對陸家下手制造便利。
之前他們就預料到這點,但除了查到幕後有斯特金潛伏的大西洋銀行以新泰華煉油廠股份作爲抵押、貸給新泰華八千萬美元外,他們還沒有捕捉到其他的蛛絲馬迹。
他們這次計劃從證券市場公開狙擊泰華的股價,目的也是爲了打草驚蛇,讓韓少榮露出馬腳,并引誘他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曹沫沒有想到,他并沒有給出更多的信息,程新竟然能這麽快從盤面分析出這點來。
果然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