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結束U17訓練的忍足侑士冷酷殘忍無理取鬧地拒絕了搭檔向日嶽人的午餐邀請，一下車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徑直回了家。

……說實話他臨走時好像從迹部大爺那華麗的眼神中讀到了“本大爺賜你一朵小紅花”的意味。

“侑士？你回來啦！”聽聲音真季應該是在廚房，她很快就系着圍裙跑到了玄關來，雙手還閃着油光，顯然并沒有任何幫遠行歸來的忍足侑士接東西的打算，并且扔下一句指示就又閃進廚房了，“動作快點，過來切鰤魚！”

忍足侑士把合宿的行李暫時放好，并先行在衛生間洗了個手。看到真季正往煎得兩面金黃的魚塊上淋照燒汁，平底鍋裏響起滋滋聲，魚肉的香味瞬間彌漫于屋内。

菜闆上擺了一塊還未處理的魚腩，忍足侑士從刀具架上拿過一把柳刃刀，手起刀落，就精準利落地厚切出了一盤子的生魚片，切面的魚肉雪白中帶着一絲粉嫩，均勻的油花更是完美地彰顯了時鮮的極緻魅力。

時值冬季，正是食用“寒鰤”的最佳時節。

這道菜是正月的關西人家必不可少的食譜，忍足侑士自小的就是熟悉的。要說他最喜歡的魚類當然還是青箭魚，但也并不是非要執着于這道關西名物，而是某種事物的最佳時機。他重視時勢的性格在這裏體現無疑，真季平時就經常吐槽過他這窮講究的少爺命，但堅持下來也不得不認同這種應季的美好享受。

真季的鹽煎鮮鰤魚也很快就做好了，在忍足侑士回來之前她就大緻準備好了午餐，知道他快要到了，這才把今天買的鰤魚拿出來處理，現在正好上桌。

熱騰騰的米飯，兩道鰤魚料理，配有一碗材料豐富的幹貝牛蒡大根味增湯，加上色彩鮮豔的日式蔬菜沙拉，讓吃了很多天訓練營自助餐的忍足侑士剛坐下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U17的夥食當然說不上差，且營養配比也科學精确沒得說。但已經吃了大半年真季的獨家料理，這次竟然比往年嫌棄了許多。

……這就是所謂的由奢入簡嗎？

“我開動啦！”

真季拍了拍手掌，當即一筷子叉了一塊鰤魚厚切，在裝有醬油的小碟子裏輕輕沾了一下，豐厚的油脂使得液體很快就從魚肉上滑落，口感之鮮滑細膩讓她滿意地眯起了眼睛。忍足侑士的刀工可謂喪心病狂，當然最适合召喚來切生魚片這種東西。

講了一會兒訓練期間的事情，真季忽然想起什麽的朝忍足侑士的書房指了一下，“你先前說要找的補習班資料我都找來啦，已經放在你的桌子上了。快感謝我，這可是五月問桐皇的高智商隊長要來的，這位今吉隊長前幾次參加東大的模拟考試得到的判定都是A哎。”

“當然，非常感謝，既然如此參考價值應該很高，也省得費心去搜尋了。”忍足侑士原本就準備下學期開始上補習班，但走之前他隻是在和真季的餐桌閑聊中提了一下，沒想到她動作這麽快，居然剛回來就給他找了一份可信度如此之高的參考材料來。

真季也不是打白工，“你在補習的時候消息靈通一點啊，我下一年還嗷嗷待哺地等着您老人家的經驗呢。我也準備下學期做完就辭掉森語的兼職，也好歹好好看看書啦。”

她知道忍足侑士八成要報考東大，所以才會有目的性地尋找一位可信的三年級前輩。她倒是也問過黃濑涼太，但據黃濑小同學彙報，海常籃球部找不到火力這麽猛的。他還哭訴這個問題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他們笠松前輩的痛處，害得他堂堂王牌君又慘遭飛踢。

……Thinktoomuch踹你需要這麽多理由嗎？←_←

這頓午飯吃得平平無奇，好似他們根本沒有分開這麽多天。餐後真季也撂了挑子跑去看電視，完全沒有爲剛回家的忍足侑士提供特殊待遇的準備。他收拾好碗筷，見她正在靠在沙發看《DarkMoon》的重播，幹脆坐到沙發上一起欣賞起來。

然而計劃通忍足君不像以往那樣規規矩矩地坐在離她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上，而是不動聲色地坐在了真季的身邊，差不多隻隔一個手掌，甚至微微側身就能碰到她。

等到被劇情吸引的真季緩過神來，才發覺這厮居然深得她爸爸赤司真史死不要臉的精髓，恬不知恥地快要蹭到自己了。大概是因爲剛喝完一碗熱騰騰的味增湯，忍足侑士又是身體強健的運動系少年，她不知道是不是某些青春期來得比較晚，使得自己最近神經變得格外纖細，總感覺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掌都能觸到忍足侑士的身體所散發出的熱氣。

一定是錯覺，畢竟屋子裏還吹着暖氣呢！

可等到忍足侑士狀似無意地也身子一歪靠到沙發背墊上，真季才感覺自己的脖子也像是被灼燒燙到了一般。

“小姨的訪學時間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真季勉強忘掉這不科學的感覺，接上他的話題說道：“沒錯，應該4月之前就會回來了，本來還可以再停留一段時間的。但好像是最近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對文部科學省的一個重工項目有重大聯動作用，所以還被火急火燎催着要盡快回國呢。”

“嗯，畢竟她以前就是廣受矚目的天才新星啊。”

“别鬧了。”真季歎了一口氣，“光天賦被看好有什麽有，現實不是很殘酷嗎？雖然終于證實了她的堅持是正确的，可先前還差點沒錢買米呢。當初實驗陷入瓶頸期面臨資金斷鏈的時候，還不是幸虧她大學的導師幫忙引進的那筆投資，現在也算是能回報人家啦。”

“真季。”忍足侑士忽然輕笑了一聲，“原來到現在你還不知道嗎？”

真季少女表情包：？？？

“你說得沒錯，現實的确很殘酷。比之尚未證實的未來價值，人們的确很容易恐慌于眼前的失敗。”忍足侑士也知道之前小姨梅垣清和當年的步履維艱，但目前他從惠裏奈大人那裏挖來的消息可比真季的要靈通，“天降的好運确實少見，即使對小姨這樣的天才也是如此，那筆資金的來源不是小姨的導師，是真史叔。”

真季果不其然地發出一聲驚叫，她猛然轉頭看向忍足侑士，“你說什麽？！”

因爲兩人本來就差不多是頭挨着頭靠在沙發上的，她這麽一個突然的轉向，本就可能蹭到忍足侑士的耳朵或者頭發。而忍足侑士居然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已然側過臉在等她，以至于現在變成非常暧昧的面對面側卧。

他呼出的熱氣噴到真季的鎖骨彎兒裏，讓她觸電般從沙發上僵硬地挺了起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忍足侑士也慢騰騰地抓着頭發坐起身來，他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好笑地看着真季的怒視，又不得不舉起雙手示意自己認罪，“坦白從寬，我從惠裏奈那裏知道的，你也知道她從小就是真史叔的小尾巴。那時小姨和真史叔剛離婚，你還上小學，察覺不到當然正常。至于小姨嘛，某種程度上也是很好騙的。另外，這麽一筆堪稱巨款的來源——真季你也清楚他是不會直接向赤司本家求助的，但真史叔那麽多朋友并也不是白交，風險極大顯而易見，但他最終還是籌措到了。”

的确她當時身爲一個傻乎乎的小學生，隻記住了平安度險的結果，并不清楚具體過程。真季呆了足足有三分鍾，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她悶聲說道：“所以說這是頭三年音訊全無的緣故嗎？真沒冤枉他，果然是個身負巨債的賭徒……”

那筆款項之大，真季當然有所耳聞，梅垣清和的項目，資金周期卻非常久，差不多到如今才開始大幅産生回報的利益。赤司真史能憑厚臉皮和廣泛的交情籌到這麽一筆錢，卻不能拖五年之久。即使不知道他到底在美國做什麽，真季此時也能猜到赤司真史前三年想必是忙得分|身乏術，怪不得連女兒的生日郵件都會掐錯時間。

忍足侑士趁勢揉了揉真季的頭發，她難得沒有炸毛躲開。

“真史叔會跟小姨一起回國吧？”

“那還用說？”真季這才拍掉他的手，“趕都趕不走才對吧？這種牛皮糖！”

忍足侑士提出了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問題，“到時候他們會住過來？”

得知母親回國的消息後，真季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應該是，雖然祖父的那間庭院也還在，但房子太大了，這兩個人家務廢柴又不願意請家政，很顯然住公寓這種大小的才勉強打理得過來。”

這處公寓本來就是爲一家三口的戶型，真季現在也是住在側卧裏，裝修時就将主卧留給了母親清和。

忍足侑士誠懇且可靠地展現了冰帝天才的分析技能：“他們年少結婚，性格差異與各種不成熟導緻離婚，中間又曆經坎坷，比如恐怖襲擊這種小概率事件都能當場撞到，所以說寶貴的二人空間是非常珍貴的。我想身爲女兒的你應該鼎力支持，真季？”

“哈？”真季一時沒想透，以爲忍足侑士這是鼓勵自己助攻，“算了吧，你尊敬的赤司先生自己就夠神煩了，你這提議是多此一舉，駁回駁回。”

“不。”

忍足侑士優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反正惠裏奈也沒空過來，我想不必将側卧留給她了。”

除非忍足侑士刻意不說人話，以真季從事經理瑣事多年來的分析判斷能力，還是很快能夠敏銳地抓住重點和條理的。

他的意思是——

讓她搬到他家來。

如果是一開始就這樣也并沒有什麽，他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勉強算得上是兄妹，加上這大半年的鄰居相處其實也和住在一起沒有巨大差别。

可現在情況明明逐漸變得不同了，這句話的暗示意味自然因此不可同日而語。

一句本能回嘴的“做你的鬼夢去吧”也不知道爲什麽在舌尖打了幾轉，終究沒有冒出來。這讓真季此刻的感受變得更差了，如同自己心裏其實對這個選項是抱有期待的一樣。她又感覺這間屋子的空調打得實在是太高了，甚至讓她喘不過氣來。

真季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又企圖無視加速的心跳，笑容燦爛地回應道——

“很有想法。組織考慮批準，不過……

“侑士，你也知道我的東西太多，到時候請景吾哥和征君幫忙搬家，你不會反對吧？”

忍足·看破生死·侑士：“……”

合宿占據了寒假的一大半時間，沒過幾天就迎來了冰帝學園高等部的第三學期。

校園内彌漫着升學的緊張氣氛與畢業季的傷感，就算是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也難免受到影響。令人欣喜的是，以前幾次模考的結果來看，冰帝學園高等部今年依舊有着蟬聯東京都升學率前三強的悍然實力。

這股凝重的氣氛一直到二月中旬才被情人節的粉紅箭矢強勢沖破。

真季昨天下午跟迹部景吾請了假，回家做了一大堆巧克力。她這天特地跑到隔壁鳳長太郎的教室門口去送了第一份義理巧克力，他這周正好坐在靠後門的位置，真季探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發現堪稱網球部“冰帝良心”的鳳君桌洞塞得滿滿當當就要炸鍋了。

“鳳君，生日快樂啦！”

這位好脾氣同級生的生日簡直十足浪漫，真季早就聽向日嶽人說也因爲這個原因，網球部除了迹部景吾以外，居然就數鳳長太郎在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最多。

“謝謝。”鳳長太郎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撓撓頭，但他今天一來就收到手軟，都被迫成習慣了，難得利落地從真季手上接過了巧克力。

再去日吉若的教室晃了一圈後，上課鈴很快打響了。她準備其他的等到去網球部的時候再發，中午依舊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會兒。本來就睡不沉，聽到有人喊她，就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了過去。

“侑、呃……梅垣！”

向日嶽人站在她的教室門口，見她醒了過來，動作更加緊張地朝她招招手。

真季剛一出去，向日嶽人就小聲道：“侑士妹妹！去社辦那邊啦，迹部找你。哦，他沒帶手機，别打電話，往西門附近找他。”

真季：O____o

……向日前輩你和侑士混了這麽久了居然還這麽不會騙人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考慮到自己和向日前輩的革命隊友情，真季相信就算有什麽隐情他也是不會坑自己的，就在向日嶽人的目送中下了樓，朝網球部西門走去。

石闆路邊的櫻花還花期未至，但冰帝的各處花圃是由園藝社布局的，每個時節都能看到不同的花朵。

此時正值茶花盛開的季節。

真季沿着網球部的鐵絲網向西門走，正想着前面的拐角處該有一叢紅色山茶。她的耳朵很尖，聽到前方有女生說話的聲音，就立刻停住了腳步。

“侑士前輩……”

侑士？！

是正好撞到了情人節告白的勇敢少女嗎？

以忍足侑士那風騷迷惑的外表，真季剛進冰帝沒多久，就領略過幾次這種場景了。甚至因爲傳說忍足侑士的拒絕方式一點也不傷人，真季還在和其他女生交流八卦的過程中得知，不少彪悍的冰帝少女居然爲了拒絕而去告白，就爲了親身體驗校園傳說。

……這是何等感人的科研精神啊！！！

“我參加了冰帝學園高等部的首批選拔考試，已經拿到推薦信了！”

居然不是學校裏的女生，是個國中三年級的應考生。爲了吸引優秀生源，高等部招生期間，隻要拿有通過考試的推薦信，就能夠在非上課時間進入校園參觀。真季剛才爲了看熱鬧，已經偷偷撇出去小半個腦袋了，正好看到那個女孩子熟悉的制服裙子。

洛山高校附屬中學校。

——是那個北園壽葉。

唯一一個忍足侑士沒有徹底拒絕的女生。

雖然真季也聽宍戶亮說忍足侑士國三時就拒絕過她，但是她一直锲而不舍地來看關東大賽和全國大賽，還在情人節和忍足侑士的生日時寄送禮物，平時也偶爾會發些郵件。北園壽葉本來就擅長與人打交道，如此掌握好距離的示好又與忍足侑士的性格再契合不過，不得不說她的情報工作不輸桃井五月。

有閃光點又如此執着，怪不得真季之前問忍足侑士的那次，他對有這麽一個愛慕者的态度是并不反感的默認。

“之前一直在北海道和京都，我也怕給侑士前輩造成困擾，所以今年第一個就參加了冰帝學園的考試。所以我想這次能說出自己的心意——侑士前輩，我喜歡你！你能和我交往嗎？”

我喜歡你。

——她說出來了。

原本心态還很輕松的真季不自禁地抿抿嘴，果然不管結果怎樣，忍足侑士都會耐心地把女孩子的話聽完。

尤其是這個人還有點特……

但沒等真季在腦海裏把“殊”字補上，就很快聽到了忍足侑士的回複。

“抱歉，北園同學。”

仍舊是那低沉的聲色，真季卻覺得并沒有她平時聽到的那樣帶着難以言明的磁波。

“我已經有認定的人了。”

真季站在原地，腳尖在泥土裏輕輕地碾了幾下。但耳朵卻一直豎着，聽到那邊是一片沉默，這又讓她更确信了北園壽葉對忍足侑士的認真程度，以至于此刻不是羞窘的追問，而是極力從他的目光裏看出“認定之人”的重要意義，力圖尋找自己可以介入的空隙與理由。

北園壽葉的腳步聲逐漸遠離，忍足侑士還站在原地，微風撩起他深藍的發絲。

——他爲什麽不動？他在緬懷什麽嗎？

他們太過熟悉，真季又對感情的追逐并不急切，這讓她總存有點龜縮的心思，或者是覺得現在已經是水到渠成的狀态了。她就不曾像這個少女一樣存有要說出這聲“我喜歡你”的迫切意圖，真季當然知道忍足侑士現在并不喜歡北園壽葉，憑她多年來對他的了解，有足夠的信心下這個論斷。

可這不代表一個少女的真心不會在他封閉的心門中蕩起漣漪。

——不，我不允許。

别說層層漣漪，就算是一絲絲的波紋都不要想。

真季意識到這種感情與年幼玩伴的開心嬉鬧，與細水長流的親情友情是如此的不同，她绯紅的瞳眸中閃過一抹銳利的鋒芒，此刻她終于看懂了祖父的偏執瘋狂與父親反複無常的無理緣由，無論善惡與對錯，這就是一場非此即彼的戰争。她從拐角處邁出了任性的一步，不小心碰到了花圃裏盛開的茶花。

就在山茶花瓣顫動的這一瞬間，忍足侑士忽然轉過身來，他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抓住了一個絕妙的時機。

“你總算動了。”

無意間瞥到那紅腦袋時，他就知道八成是他在路上意外被北園壽葉攔下後，自家搭檔一個轉身就溜去通風報信了。

他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絲不錯地凝視着她，俯身的動作一幀一幀地刻進她的瞳孔。

戀戀不舍地從少女粉色中泛着绯紅的唇上移開。

他這樣說——

“我一直在等你，真季。”

—EN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