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去見他最後一面,我瘋了一樣向張柯病死的醫院跑去。當我跑到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了,我含淚打聽到太平間的位置,找到守太平間的老大爺。在向他講明來意後,老大爺通情達理地帶着我向太平間走去。
在路上,老大爺連聲歎氣,說道:“真是可惜,剛上大學一個學期就這麽沒了。我守了這麽多年的屍體,對死亡已經麻木了,可當我看見他的遺容後,我還是忍不住感到難受。”
我本來不哭了的,聽見老大爺這麽說,又看見太平間就在不遠處,三個白色的大字橫在門楣上,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陰森森的。一想到我的好朋友就躺在裏面,我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老大爺看見了,估計是爲了安慰我,對我說道:“孩子,在太平間不能哭,哭對死者不尊重,會讓他走不安甯的。”
我忙站住,擦了一下眼淚,可根本就擦不幹。
老大爺見我真的很傷心,知道好言相勸反而适得其反,幹脆吓唬我道:“在太平間真的不能哭,剛死的人魂魄還在屍體附近徘徊,對人間和親人尚存留念,如果看見你哭,會激發它的怨氣,會永遠跟着你的。”
其實,我此時根本就不怕什麽鬼魂怨氣,況且那是我的好朋友張柯,我相信就算他變成鬼,他也不會害我的。不過,既然人家老大爺這麽說了,我總得給人家一個面子,爲此強忍了悲傷,勉強點了點頭。
老大爺這才帶着我繼續往裏走,很快就到了太平間門口,他打開沉重的大門,指着裏面說道:“他是昨天剛轉過來的,因爲天氣冷,明天就要火化了,而且今天他的同學來這裏舉行了遺體告别,所以沒有放進冰櫃,就在裏面的一張停屍桌上,你自己去看看吧,給你朋友道個别就出來,我先去吃晚飯了。你好了就把鐵門拉上,我一會兒吃完飯就來鎖門。”
我感激地對老大爺道了謝,目送着老大爺消失在深深的樓道裏,這才跨進了太平間的大門。
外面漫天的大雪我沒有感覺到冷,可我走進太平間卻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我打了個哆嗦。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存放死人的太平間,而且是我一個人。雖然我膽子并不大,可此時并不感覺到害怕,因爲我最好的朋友在這裏,我是來向他道别的。我此時的心裏除了悲傷和後悔,已經裝不下别的感覺。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清楚了太平間裏的情形,裏面靠牆邊整齊地放着兩排停屍床,上面空空的,中間靠裏面一些的地方放着一張停屍床,上門躺着一具用白布蓋着的屍體。
一看那體形我就知道是張柯,我的好朋友張柯,我那個我因爲自卑而躲避了他半年的張柯。他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停屍床上,已經不能親口對我說原諒我了。
我沒有立刻沖過去,而是顫栗着站在原地,眼淚再一次模糊了我的雙眼。
不知道是從門口吹來了一股風,還是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的淚眼産生了幻覺,我看見蓋着張柯的白布輕輕動了一下。
難道張柯并沒有死我的心裏竟然荒唐地出冒出了這麽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而且變态似得感到一陣驚喜。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喊出了張柯的名字,并立刻沖了過去,一把将蓋屍白布揭開,
可是,張柯的雙眼是緊閉着的。我顫抖着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冰冷而僵硬,從臉上還能明顯地看出因爲心髒病發作難受而抽搐留下的痛苦表情,嘴唇和鼻翼都有些明顯的歪斜,原本英俊的臉因爲扭曲而顯得醜陋。
張柯确實死了,這是多麽殘忍的事實。我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在心裏早就想好的道别之詞,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眼淚大滴大滴地滴在張柯冰冷的臉上。我用雙手搓揉着張柯的臉,希望能夠把他的臉型糾正過來。可是,這完全是徒勞,他的臉已經被僵硬定了型。我隻能放棄。
這一刻,我好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麽要因爲自卑而躲着他長達半年之久,他在這半年裏該是多麽的難過,我好想要彌補我的過失,可是,他現在已經死去,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張柯現在以永遠的沉默來懲罰我的過失,這讓我好難過。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陪他。
我的眼淚流幹了,神經已經被過度的悲傷刺激得麻木了,我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停屍床發呆,等着管理太平間的老大爺來趕我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隐約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極像開門的聲音。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以爲是老大爺來了,我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因爲僵直的久坐而發麻,一時站不起來,我隻好偏頭去看。
隻見太平間的門正緩慢地打開,并伴随着沉悶的“吱呀”聲。那門開得極其緩慢,并從開啓的門縫中透入一股陰冷的風,那風非常明顯,吹得從張柯身上垂下來的蓋屍布的角邊都飄動了起來。同時,天花闆上的白熾燈竟然開始一明一暗地閃動起來,就像因爲電壓不穩而明滅不定似的跳閃。
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因爲我突然想起來,老大爺把我送到門口就走了,我進來的時候并沒有關門,這門現在怎麽會是關上的呢而且,如果真的是老大爺來了,他開門不可能如此緩慢。更讓我感到不解的是,這太平間在醫院的地下室,是密不透風的,此時怎麽可能吹進來一股明顯的冷風呢
難道是張柯的鬼魂就像老大爺說的那樣,因爲我的過度悲傷驚動了張柯的鬼魂
我雖然聽說這世上是存在鬼魂的,可我從來就沒真的看見過,也沒有去想過會不會是真的。此時,我突然想到鬼魂,而且以爲是張柯的鬼魂。
可是,張柯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停屍床上,沒有任何異樣。我開始害怕了,心跳加速,顧不得腳麻,忙快速爬到牆邊那一排空的停屍床邊,躲在了停屍床下面,驚恐地看着門口。
過了起碼一分鍾,那門才完全打開,這開門的速度實在讓人害怕。我此時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這不可能是那個老大爺在開門,那會是誰呢
我趴在牆邊的停屍床下,從下面驚恐地看着完全洞開的門口。可是,并沒有人走進來,而且剛才一直閃動的白熾燈也穩定了,也感覺不到那風了,不過冷卻易發地明顯了。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門口,等了大約五分鍾,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我疑惑了,開始懷疑這門是不是真的被風吹開的。因爲,這裏雖然是地下室,可地下室也是有換風機的,難道是換風機吹出的風
我想很可能是這樣,于是沒那麽害怕了,正打算從停屍床下爬出去,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聲歎息,那聲音透出讓人顫栗的幽怨,白熾燈又開始頻繁地閃動。
我吓得屏住呼吸,顫栗着趴在停屍床下,驚恐地看着門口,很快就看見一個身影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因爲燈光昏暗,而且閃爍不定,我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隻能隐約看見他的體形,跟我印象中的張柯差不多高。
但他不可能是張柯,因爲張柯的屍體還好好地躺在我面前的停屍床上。當然也不可能是管理這太平間的老大爺,因爲老大爺又矮又瘦,起碼比這人低了一個頭還多。
那他會是誰呢難道是醫院的醫生
我不敢冒然發出聲響,更不敢就此出去,于是緊張地看着那人。
隻見那人晃悠悠地向張柯的停屍床走來,腳步緩慢而沉重,感覺走得很艱難。而且,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一股難聞的氣味隐隐傳來,那氣味極像腐肉的氣味。
我忙用手捂住口鼻,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快,那人就走到了張柯的停屍床前,站在床頭定定地看着張柯的屍體,看了一會兒,就轉到一側去,正好面對着我這邊。
此時,白熾燈又慢慢穩定了下來,剛好照在那人的臉上,因爲我跟他距離不是很遠,大約就五六米的樣子,我一下子就看清了他的臉。
天啦,那哪裏是活人的臉白得吓人,而且毫無生氣。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
我吓得差點叫出來,想要立刻逃出去,可是,我又不敢,隻能一動不動地趴在停屍床下,驚恐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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