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稍安勿躁。這兒女結親的事也看緣分,急也急不來。”陸承輝輕描淡寫地接過平南王的話,根本沒理會平南王無賴的建議,轉而又給平南王倒滿酒,不緊不慢地勸道,“這事兒王爺還是回去跟世子爺提一提的好,免得委屈了世子爺,王爺看呢?”
“那小子有什麽委屈的?”平南王看着陸承輝似笑非笑的臉色,一口氣哽在喉嚨口,臉色漲得通紅,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要怎麽提?他要回去跟那混賬小子一提,那小子還不得又得跟他鬧騰?他就知道這老狐狸沒那麽容易答應!
直到巳時末,兩人才說笑着從酒樓裏走出來。平南王親熱地拉着陸承輝不停地念叨着兩家的親事,陸承輝則客氣地應着話,在酒樓門前跟平南王拱手告了辭,這才轉身往陸府去。
平南王站在門口,看着陸承輝走遠了,才撇着胡子哼了一聲,暗自罵了聲“老狐狸”,掉頭往王府走,還沒走兩步,又猛地停下來,原本微醺的眼裏瞬間恢複了清明,笑得滿臉得意,揚了揚眉頭,轉身就往宮裏奔。
承乾殿裏,大總管馮英聽着外頭小内侍的禀報,眼裏的詫異一閃而過,面上卻不顯,擡手示意小内侍退出去,這才轉回大殿,到元豐帝跟前,瞄着元豐帝的臉色,躬身回道:“聖上,平南王在殿外求見。”頓了一瞬,方又哭笑不得地解釋道,“王爺才剛跟陸大人一處喝了酒,像是有些醉了。”
大殿中十分甯靜,隻聽得見折子翻動的聲音,馮英屏氣凝神地候在一旁,也不催促,良久才見元豐帝撩開折子,神色淡淡地擡手道:“無妨,請平南王進來吧。”
“是。”馮英答應着,忙退出大殿,讓小内侍帶路,親自去殿外迎着平南王。
平南王進去不到一刻鍾,便紅光滿面地退了出來,心情極好地撚着胡子,大搖大擺地出了宮門,一路回道王府,直接進了正院,揮退屋裏伺候的丫頭婆子,示意滿臉疑惑的鄭王妃坐下來,比手劃腳地催促道:“趕緊趕緊!你給那混賬小子準備的聘禮呢?趕緊讓人清點清點!明兒我就去開元寺找老和尚看個吉日,你趕緊跟那混賬小子說一聲,讓他準備着去陸府下聘禮!”
鄭王妃瞪大了眼睛,嚯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臉上又是詫異又是急切又是驚喜,一時間百感交集,竟怔得說不出話來,隻手指顫抖地拉着平南王的袖子,好半天才穩住心神,找回了理智:“陸大人答應了?”
“算是應了。”平南王被問得一噎,臉上的得意興奮瞬間少了些,含糊地咳了一聲,看鄭王妃一臉焦急疑惑,平南王撇了撇胡子,又嘀咕着罵了陸承輝一聲,滿不在乎地朝鄭王妃擺着手,“你放心,我今兒問他,他親口說的‘好’。哼!既然應了這話,老子就當他答應了!”
平南王說到此,又眉飛色舞地笑起來:“才剛我又往宮裏去了一趟,賜婚的聖旨這兩天就該下來了,你趕緊讓人預備着。”
鄭王妃愕然地聽着平南王的話,欣喜中又直覺不大對勁兒,拉着平南王,不怎麽放心地問道:“這事兒爺跟陸大人商量好的?怎麽這麽急?咱們兩家庚帖都還沒換呢,雖說是走個過場,可到底也是大禮,忽視不得。雖說我一直急着替掣哥兒把親事定下來,可這該盡的禮數還是得盡呀,若不然也顯得不尊重……”
“行了行了,”平南王被念叨得一陣心虛,打着哈哈擺手道,“這些繁文缛節的我也不懂,不是還有兩天嗎?你看着辦就行。”眼看着鄭王妃一臉憂心不贊同的模樣,平南王的聲音滞了滞,頗有些窘迫地咳了一聲,厚着老臉掩飾道,“這樣,這事兒我去跟那混賬小子說!你先讓人準備着換庚帖下聘禮的事兒。”
鄭王妃這會兒也聽出些不對勁兒來,看着平南王滿不在乎的模樣,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又是憂心又是好笑地拆穿道:“陸大人還不知道爺去宮裏求旨的事兒吧?這親事就算陸大人應了,爺也該跟陸大人通個氣才是。這好好的,連庚帖都沒換呢,突然就請聖上賜婚,知道的說是錦上添花,不知道還以爲咱們王府仗勢欺人。就是陸家那頭,這事兒也說不過去。咱們再急,也總得給人家騰出點兒空閑吧?這麽緊着請旨賜婚,倒像是咱們逼着人家似的,爺讓陸大人怎麽想?”
平南王臉色讪讪地咳了兩聲,随後又理直氣壯地勸着鄭王妃:“你别擔心!今兒我請陸承輝喝酒的時候滿朝文武都看着呢,就說是兩家早就在議親又怎麽了?他們能說什麽?再說了,你不是先前也請了人去陸家遞話嗎?這也是實情,誰也說不出什麽不是來!至于陸承輝——”平南王卡了一瞬,撇着胡子哼哼起來,“要說不是,那也是他的不是,這事兒是他自個兒點了頭的,老子就是這麽個急脾氣,他早就知道!就是怪也得怪他自個兒!”
“爺也真是……這可讓人怎麽說好,哎……”鄭王妃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聽着平南王蠻不講理的辯解,想了想,到底也是喜事,況且陸家既然有意,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圜之地,這麽一想,便釋然了幾分,随後又急切起來,也顧不得平南王了,忙叫了管事嬷嬷進來,一疊聲地吩咐下去。滿院子丫頭婆子都詫異興奮七手八腳地忙碌開了。
平南王看着鄭王妃忙得團團轉,無聊地扯了扯胡子,轉身出了正屋,一面往書房走一面吩咐衛平:“讓世子爺趕緊過來一趟!”
衛平答應着,不大一會兒就引着衛掣進到書房,輕手輕腳地退出門,順便将門掩上了,同書房外的衛戍兩人面面相觑,攤着手苦笑。
書房裏,平南王翹着腿躺在藤椅上,眼皮都沒擡,仿佛不怎麽耐煩一般,手指胡亂地點了點衛掣,言簡意赅地吩咐道:“宮裏已經拟了旨,要給你跟陸家那小丫頭賜婚。你趕緊準備準備,過幾天就去陸府下聘禮——好了,就這事兒!你趕緊出去吧,老子不耐煩看見你。”
衛掣一動不動地盯着平南王,半晌才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去宮裏請的旨?”聲音平靜得仿佛早有預料似的。
平南王詫異地打量兒子一眼,眉頭動了動,心虛地咳了一聲,語氣含糊地哼道:“就今天!老子也沒想管你這事兒,就是今天下朝碰到陸承輝順便說了兩句。這事兒我已經跟陸承輝說好了,你隻管把陸家那小丫頭娶回來就行了!”言罷不等衛掣反應,又不耐地揮着手催促道,“這事兒反正就這麽定了,你自己看着辦,你就是想讓老子管老子也不管了!趕緊出去出去,老子還有要緊事兒呢!”
說完便從椅子上跳起來,繞過衛掣,一疊聲地叫衛平衛戍:“劉家的人到了沒有?趕緊備車,爺要出去!”話音未落,人已經奔出了書房。
衛掣面色陰沉地盯着平南王落荒而逃的背影,眉頭越皺越深,攏在袖中的手指握攏又松開,心緒起伏着,有氣悶有惱怒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忐忑——那丫頭脾氣大膽子更大,她要是知道這事兒,指不定又得惱他!
想着,衛掣面色又沉了一分,擰着眉頭默了片刻,轉身就往外奔。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急匆匆地奔出書房,外頭的衛平衛戍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青川跟青山兩人膽戰心驚地對視了一眼,趕緊追着跟了上去。
衛掣一路奔到陸府側門外的巷子裏,臨到牆外,卻又突然頓住腳步,滞了一瞬,縱身躍上牆頭,幾個跳躍間便悄無聲息地落在望梅院外頭,隐在角落裏樹幹後,低頭看着院裏的人影,視線停在陸晚笑意恬然的臉頰上,心頭莫名地有些發緊,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怔怔地看出了神。
她說他們說不到一塊兒去,不合适。可他喜歡聽她說話,那麽個鮮活靈動的小丫頭,那是他發現的珍寶,他不可能讓給别人!她跟王家那小子說話的時候,他看着她,恨不得立時把她拽到自己身邊來。那小子盯着她的眼神太刺眼,他怎麽能忍得下?更别說她還要撇開他嫁給别人!即便是想一想他都不願意!她隻能是他的!
那丫頭那麽聰明,他不用多說,她就能猜到他的心思。她還說他長得好看……若是,這次,她應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