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衛甲應了一聲,又一五一十地解釋起來:“甯四先前領了世子爺的命寸步不離地跟着鄭興和。鄭興和被逼得沒法子,前幾天才給甯四回的話,原本說的是生意可以談,但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大家既然想談,就得拿出點做生意的籌碼來。後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鄭興和又突然松了口。這生意談下來倒極順利。甯四用的是段家的名義,已經跟鄭興和談好了,兩家各出一半的銀子,直接建一個商号,連商号的名字都定好了。”
“用段家的名義?”平南王越聽越驚訝,擡手打斷了衛甲的話,詫異道,“這法子是甯四想的?還是你們世子爺想的?”
衛甲嗆了一聲,不大确定地咳道:“回爺的話,這個小的沒細問,隻是聽甯四提了一句,像是鄭興和專門問的,說這生意不能不用平南王府的名,可又不能用得太直白,問甯四到底是用段家好還是用蕭家好,甯四請示了世子爺,世子爺定下了段家。”蕭家是老太妃的娘家,老太妃出自南越,跟苗疆那邊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段家則是大姑奶奶的婆家,是隴西大族,在南邊極有聲望。兩家都算是平南王府的親戚,正好能借着平南王府的名聲又不引人起疑。
平南王眉頭越挑越高,從椅子上站起來,胡子抖動着,在屋子裏連轉了好幾圈,才頓住腳步,又是感慨又是恨鐵不成鋼地點着衛甲罵道:“你甭替那混賬小子打馬虎眼!你當爺不知道?人家那哪兒是問?分明就是在提醒那混賬小子!那小子自個兒找上門去跟人家談生意,人家晾了他幾天,他就急了,還堵着到人家鋪子裏去!也怪不得那丫頭看不上他,換了是老子,老子也看不上!”
平南王說着,又哼了一聲,擺手示意衛甲退下去,背着手在屋子裏踱了半圈,凝神默了片刻,轉而看向衛戍,皺着眉頭問道:“小丫頭先前不讓鄭興和松口倒容易讓人想明白,畢竟那混賬小子不是個做生意的料,跟他談生意,人家也嫌累得慌。再者,樹大招風,财多遭賊,那丫頭隻怕是個膽大心細的,知道藏拙守分未雨綢缪,打一開始沒用陸家的名義,這必定是不願讓人知道她跟景豐藥行的關系,所以不松口也在情理之中。可才一個月的功夫,那個鄭興和的态度就掉了個彎兒,這中間必定有什麽緣故。你說,這是陸承輝的意思?還是那小丫頭自己的意思?”
“這……”衛戍遲疑地應了一聲,凝神想了想,方斟酌着回道,“小的也說不好,景豐藥行的生意做到如今這地步,陸大人必定是知情的,隻是這中間誰說了算卻不好說。聽衛甲剛才那話,這事兒像是陸姑娘做主。不過爺這麽一問,小的倒想起另一件事兒來。”
“你說!”平南王眉頭跳了跳,頓住腳步,忙擺手示意衛戍繼續。
衛戍想了想,先開口問了一句:“先前陸姑娘讓人在府衙門口賣沈夫人的嫁妝鋪子周濟災民的事兒爺可還記得?”
“怎麽不記得?那混賬小子不是還讓甯四砸了幾萬兩銀子買人家的鋪子,結果地契送過去人家又給他送回來了!”平南王一聽這話就又好氣又好笑,扯着胡子幸災樂禍地哼了幾聲,随後點着衛戍,“你繼續說!”
衛戍點了點頭,斟酌着解釋道:“這事兒爺先前吩咐過,小的就多留了一分心。那天賣掉的鋪子小的讓人查了,有一大半都是一個叫劉福安的掌櫃管着的,這人是沈家的舊人,不過爲人不怎麽老實,管着的鋪子十個有八個都是賠錢的。這人有兩個兒子,先後都捐了貢生,去年兩人都往京城附近的縣衙謀了份差使坐着,聽說在同僚中出手極闊綽。前幾天劉家的兩個兒子一個因爲貪贓枉法下了獄,一個因強占民财草菅人命被判了刑,一家子都被牽連流放到北地去了。”
停了一瞬,見平南王挑着眉頭點了點頭,衛戍方又繼續道:“先前沈夫人的嫁妝是陸家大房林氏管着,那些鋪子裏的掌櫃換了近一半,隻有幾個大掌櫃是沈家的老人,這些人交賬都是直接交到陸家大房林夫人手裏,陸姑娘像是從來沒管過。王爺還記得先前跟在沈家老爺子身邊那個譚老爺子不?劉家沒出事兒前,譚老爺子就帶着孫子親自去找過陸姑娘,第二天譚老爺子就讓孫子跟着那天在府衙門口吆喝賣鋪子的趙管事辦差去了。那幾家鋪子賣完之後,原本劉福安還拉了二三十個掌櫃夥計想鬧事,後頭被吓回去了。沈家那些舊人,除了劉福安一家,其他的都留了下來,那個譚興山跟趙明德才過了年,隔一兩天就抱着賬冊往陸府跑,跟先前相比,竟像換了個人似的。陸家留下的那些鋪子莊子也沒聽說有什麽人鬧事兒——不過就是賣了幾件鋪子,不但名聲賺了,連帶沈夫人所有現存的嫁妝都不動聲色地接了過去,竟平穩得不能再平穩了。”
衛戍說到此,佩服地吸了口氣,笑着歎道:“這樣的手法,倒不像是陸大人的作風。抛開别的不論,小的瞧着這中間的情形,倒像是陸大人有意考量陸姑娘,讓陸姑娘自己想法子收服沈家的舊人,這才迫得陸姑娘不得不出手。陸姑娘這份見識才智,當真少有,用僅有的幾個人手,動了最少的功夫,不費吹灰之力就逼得林夫人退無可退,讓沈家舊人心甘情願俯首帖耳。譚老爺子隻怕也是看出了陸姑娘的不同尋常,這才急急忙忙帶着孫子去給姑娘請罪,想給譚家留一份善緣。”
“嗯,你這話不錯!”平南王贊同地點了點頭,滿心滿眼都是贊歎滿意,踱着步子沉吟道,“那丫頭出手幹脆,心智見識都非比常人。她能讓南越十八部的人幫忙走通謎林山,這份眼力見識就不能小觑。沈老爺子當年驚才絕豔無人能及,不止是做生意,對天下大勢也看得極明白,那丫頭跟他外公如出一撤,小小年紀就出手不凡,且又知道韬光養晦,深藏不露,比沈老爺子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謎林山的事兒隻怕多半是她自己的意思。”
“這丫頭聰慧大氣,合該是老子衛家的媳婦兒,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平南王說着,又猛地想起正事兒來,急忙停住腳步,拎着袍子就往正院奔。
鄭王妃才剛見了兒子,正長籲短歎地跟身邊的嬷嬷念叨着,還沒說幾句,就聽外頭的丫頭來報,聲音剛落,便見平南王急沖沖地進了正院。鄭王妃忙擦了擦眼角,一面吩咐丫頭婆子上茶遞水,一面迎出去,憂心忡忡地問道:“這是怎麽了?爺今兒怎麽過來得這麽急?”
“沒事兒!”平南王滿不在乎地擺着手,從丫頭手裏接過茶杯猛地灌了一口,這才緩了口氣,擡手揮退屋子裏的丫頭婆子,拉着鄭王妃進了内室,看着鄭王妃發紅的眼圈,擰眉問道,“你剛見過那混賬了?他又說什麽話氣你了?”
“爺說的什麽話?掣哥兒就是性子清冷些,我是他母親,他是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哪兒會因爲他一句半句話就氣着?”鄭王妃搖着頭回了平南王一句,話裏話外都是對兒子的擔憂跟心疼,“我就是瞧着掣哥兒不大高興,前兩天還好好的,自從上回崔夫人過來一趟後,他那臉色就不對。我估摸着,他是真瞧中了晚姐兒,偏偏陸大人家裏又沒個主事的女眷,聽崔夫人那意思,陸家像是不急着給晚姐兒定親,我瞧着陸家怕是有些不樂意。哎,這也怪不得陸家,我也是當娘的人,知道心疼女兒,晚姐兒還沒及笄,陸家想再多看看也是常理。我就想着,實在不行,我就親自往陸家去一趟,請他們家二房王夫人幫忙說說情。哎,那丫頭我是真喜歡,爺看了也必定中意……”
“你這麽去說也管不了什麽用!陸家就陸承輝說了算!你去找陸家二房的人有什麽用?”平南王看鄭王妃滿臉憂心,跟着歎了口氣,想了想,一拍桌子下了決定,“這樣,這事兒你先别管了。我明兒下了朝直接去找陸承輝!看他怎麽說!”
“這……”鄭王妃愕然地看着平南王,好半晌才遲疑着擔憂道,“陸大人是做父親的,這兒女的親事他也不好直接出面,爺就這麽去問陸大人,是不是不太妥當?”
“有什麽不妥當的?”平南王毫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滿京城都知道我這性子,老子頭發都白了也沒抱上孫子,去問問又他怎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