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戌時,衛掣才沉着臉從外書房出來,平南王暴躁怒罵着對着衛掣的背影砸了好幾個茶杯,直到衛掣走出院子看不見了,平南王才揪着胡子哼哼兩聲,揚聲叫人進去收拾,自個兒氣沖沖地往正院去。
王妃剛得了消息,正跟身邊的老嬷嬷歎着氣,聽見丫頭來報,忙一面吩咐丫頭倒茶擺飯一面迎上去,替平南王解了披風遞給丫頭,端了茶遞過去,聽平南王氣恨地罵了衛掣幾句,方苦惱地歎道:“爺也别跟掣哥兒置氣了,他不到十歲就去了越地,這些年又不在咱們身邊,什麽事兒都得自己拿主意,性子難免倔些,我想想也心疼他,當初若不是爺受了重傷,也不至于這麽早就讓掣哥兒出去帶兵。哎,他在南邊耽擱了這幾年,如今眼看着都二十二了,親事還沒個着落。他性子清冷,性子又倔,我想着總得找個他看得入眼的才行,可看來看去,竟沒一個能讓他點了頭的。”
王妃越說越愧疚,忍不住紅了眼圈,哽咽着哭道:“我這幾天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他小時候,那麽大點兒的人,一聲不吭地被送到越地……原本好好的,今年回來又受了一身的傷,連臉上都留了疤,外頭什麽樣的話都有人傳,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就揪得慌,我這個當娘的對不住他……”
“他是衛家日後的當家人,受這點兒傷算什麽?老子當年比他難多了……”平南王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見王妃抹着眼淚哭得傷心,後頭的話到底還是咽了回去,無力地歎了口氣,擡手揮退了屋裏的丫頭婆子,拉着王妃含糊地勸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那小子脾氣比老子還倔,從來隻有别人見了他繞道走的,沒見過他跟别人服過輸,甭管是京城還是南邊誰敢惹他?你還怕他吃了虧不成?他既然看不上你挑的人,你也甭理他!過了年他才二十二呢,老子當年成親的時候都二十五了,還早着呢,你别急……”
王妃呆愕地聽着平南王的勸解,随後捂着眼淚越發憂心起來:“等到二十五?那還得三年!這怎麽等得了?不說别的,到時候就是想找個年紀相仿的人家也不好找……掣哥兒那性子爺又不是不知道,這姑娘家年紀小些自然不怎麽懂事,跟他又說不上話,他更看不上!那年紀大點的不是許了人家就是嫁了人了,剩下的哪又那麽容易找着個好的?便是找着了,也不一定能合了他的意……”
平南王沒曾想他一句話倒引出了王妃無數的擔憂,張了張嘴,無奈地吐了口悶氣,算了,他還是别勸了,越勸越憂心。
想了想,聽王妃一個勁兒地唏噓歎氣,平南王眉頭微動,撚着胡子默了片刻,目光突然閃了閃,眉飛色舞地拉着王妃建議道:“好了好了,你光在這兒擔心也沒用。我這幾天倒是看中了一家,要不,你先悄悄找人探探話?”
“爺看中的必然不錯!”王妃眼裏驟然亮了起來,忙點着頭問道,“不知道爺說的是哪家?興許我還見過!爺是在哪兒見過那家的小姑娘還是聽人說的?那家的姑娘年紀多大了?性子好不好?”
“這我哪兒知道?”平南王尴尬地咳了兩聲,示意王妃先坐下來,平緩着聲音安慰道,“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說。那個徐老太傅不是有個學生嗎?就是先前的吏部侍郎,後頭外放做了兩浙路江甯府知府的陸承輝。他今年任期滿了,正好回京述職,我前兒下朝的時候碰巧跟他走到了一塊兒,就閑聊了幾句,咳咳——”
平南王頓了頓,見王妃滿臉放光地等着後話,方跟着坐下來,含糊地咳道:“都是有兒有女的人,這一聊就聊到了兒女的事兒,咳咳,你别慌,他也就那麽順帶提了提,陸家那小姑娘如何我真不知道,我就是這會兒想起來了,跟你說說。你若是中意,看哪天空了悄悄讓人去打聽打聽就是——你先聽我說,這事兒呢還有個緣故。你記不記得慶和十九年的時候,我讓衛戍衛甲他們跟着那混小子,衛戍過年的時候回來跟我報了一句,說那混小子跟洛家五小子一起在芒山上救了個小姑娘給吳守業送過去——”
“爺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平南王的話還未說完,王妃便急急地插話道,“那年陸家那位沈夫人帶着女兒回京的時候在路上被山匪劫了,婦孺奴仆全遭了毒害,隻有沈夫人抱着女兒避開山匪跳了崖,女兒倒是活了下來,也是運氣好,被掣哥兒他們撞見了,可惜沈夫人卻沒能保住性命。哎,這件事兒當年傳遍了京城,誰還不知道?沈家當初可是天下首富,可惜沈家老爺子去後就一年不如一年,那些山匪也忒歹毒了,千刀萬剮也不爲過——爺說的就是掣哥兒他們救下來的那個小姑娘?”
王妃一股腦地念叨了出來,随後又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語氣感慨中又帶着幾分複雜的欣喜,“這麽說起來也是段天賜的緣分,我先前在徐家還遠遠見過那丫頭一面,長得極好,看她跟瑤姐兒幾個一處說話,大大方方的,想來性子也不錯。隻得我記得那丫頭比瑤姐兒還小些,像是過了年才十四,年紀跟咱們掣哥兒差了有八歲了,這……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王妃說着,又爲難地歎了口氣,“雖說當母親的都是看着自家孩子好,可我也不是那一味偏着自個兒兒子的。那丫頭笑起來能讓人看得移不開眼,過兩年隻怕出落得更好看,還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上門求親呢。再說了,人家嬌養着長大的小姑娘,乍一見咱們掣哥兒那冷冰冰的模樣,我還真怕吓着她。”說到此,王妃又忍不住擔憂起來,“外頭的人把咱們掣哥兒傳成那樣,年紀又大了那麽多,你說,陸家的人會不會不樂意?”
吓着?小丫頭明明讓那混小子碰了一鼻子灰,還能被吓着?平南王瞪了瞪眼珠子,話到了嘴邊又重新咽了回去,臉色古怪地打斷了王妃的話:“你别想那麽多,先打聽打聽人,看人好不好。若是看中了,咱們再商量後頭的事兒。”
“爺說得是!”王妃忙點着頭答應下來,轉念一想,到底還是多了幾分歡喜,拉着平南王興緻勃勃地盤算着後頭的事兒,“雖說是極好的緣分,可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總得兩頭都樂意才行。我先悄悄讓人去打聽着,最好能再見見那丫頭。若真是個好的,爺跟我都再跟掣哥兒說說,他要是樂意了,我就是拉下這張臉也得得替他求了這門親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