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這話問得倒讓人有些聽不懂了。”陸晚面色坦然地看着衛掣,站在馬車上,視線幾乎跟衛掣平視,語氣平靜地冷笑道,“謎林山連着南越跟苗疆,山上的人不是南越的就是苗疆的。我們不過是過路的商客,做點兒小生意,本本分分賺幾輛銀子,能有什麽人?世子爺也太高看我了!”
衛掣被陸晚冷淡的語氣堵得面色極爲難看,眸底陰沉着,盯着陸晚看了片刻,突然揚手将陸晚從馬車上拽了下來,捏着陸晚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人往自己跟前帶了帶,目光清冷地看着陸晚撞進自己懷裏,沉着臉冷哼道:“你當爺那麽好糊弄?”
陸晚猝不及防被拽下車,天旋地轉,一個趔趄差點兒撞上衛掣,情急之下也來不及反應,忙撐着衛掣的胳膊站穩身子,回過神來,心頭壓着的火氣也竄了起來,惱怒地瞪向衛掣:“原來平南王府的人都是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動手!”這人簡直是神經病!他真當她是個小姑娘,以爲吓她一回就能讓她聽話了,真是好算計!一個大老爺們對個小姑娘用這種威脅恐吓的招數,他也不嫌丢臉!
不遠處正跟甯一過手的周泰遠遠瞧見這一幕,動作頓時滞了滞,不過瞬間的失神便被甯一瞅着空子一刀逼過去,根本無法□□。
馬車上的綠枝又慌又氣地看着這一幕,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青山一記手刀敲暈了過去。
陸晚仰頭瞪着一言不發的衛掣,眸底蘊着絲火氣,用力扯了扯胳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世子爺請自重!”
衛掣的面容隐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些看不真切,陸晚站在他跟前,整個人幾乎都被攏在了衛掣的身影中,她都能明顯聽見他的呼吸聲跟心跳。
“你放手!”陸晚臉色漲得通紅,聲音裏也帶了幾分不客氣,眼裏浸滿了惱怒,掙紮着想往後退,無奈她那點兒力氣根本不夠用,眼前的人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巋然不動地捏着她的手腕,就那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掙紮。
氣惱地掙紮了一瞬,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陸晚停下動作,強迫自己壓着滿腔的火氣,怒到極緻,反而慢慢冷靜了下來,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盯着衛掣的手,默了片刻,突然揚聲朝周泰的喊道:“讓鄭興和封山!”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她一向不贊成,不過這也看對什麽人!
他敢威脅她!她就讓他一步也踏不進謎林山!
誰威脅誰還不一定呢!
周泰先前就留意着這邊的情形,聽清陸晚的話,視線在衛掣身上頓了頓,果斷抽身往景豐藥行去找鄭興和了。
衛掣的呼吸明顯有了幾分起伏,看着陸晚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審視,捏着陸晚的手指漸漸松開,寒着聲音問:“你想幹什麽?”
“我一個小姑娘,能幹什麽?”陸晚揉着手腕往後退了一步,擡頭看着衛掣,眸底流光浮動,聲音極輕地笑道,“不過我性子不太好,不喜歡受人脅迫,也不想跟人費什麽心思,既然景豐藥行的生意擾了世子爺,那索性都不用做了,誰有本事誰就接手去!也省得世子爺勞師動衆地來找我問罪。”
青川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視線在自家爺跟陸晚身上轉了一圈兒,被震得魂都快沒了,呆愕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好的,爺怎麽就動起手來了?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不得惱了?偏偏這位小姑奶奶也不是個好惹的,這明顯是惱怒至極,連生意都不想做了!多少人盯着景豐藥行的生意,人家說不要就不要了……爺那心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哎,這可怎麽收場啊!
衛掣緊繃的臉色有了絲松動,眼裏的錯愕跟惱怒一閃而過,餘光落在陸晚被捏得有些泛青的手腕上,頓了片刻,手指下意識地動了一瞬,目光沉沉地盯着陸晚微微泛着醉紅的臉頰,鬼使神差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這丫頭跟他預料的不大一樣,她比他想的更聰明,也比他預料中更大膽。她的想法就不能以常理來猜測,簡直讓人措手不及!可偏偏這麽個渾身冒刺兒的小丫頭,身子卻柔弱得不可思議,看着就軟綿綿的,他剛才都沒用力……
陸晚壓着火氣看了眼有些失神的衛掣,也不等後者回話,冷嗤一聲,轉身就上了馬車,冷靜地示意綠枝将暈在車轍前的婆子往後拖了拖,自個兒戴了帷帽坐上去,一手拎起僵硬,一手拿鞭子甩過去,駕輕就熟地趕着馬車掉了個頭,直接就往大街上走。
青山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又呆愣地瞄了眼一聲未吭的爺,也跟青川一樣化成了石頭,連出氣兒都不敢出了。這事兒鬧得……爺就這麽讓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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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心頭火燒火燎的,臉上漲得通紅,想起才剛被衛掣拽着差點栽到他身上的情形,腦子裏嗡嗡直響,越想越氣,眸底隐着一團火,氣悶地駕着馬車一路往鄭興和的住處去。
直到出了巷子口,綠枝才醒過神來,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幹咽着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腳僵硬地将駕車的婆子搬開,抖着胳膊從陸晚手裏接過缰繩,聲音沙啞又急切地勸道:“姑娘,讓我來吧,你歇一歇……”
陸晚呼了口氣,将鞭子遞給綠枝,拍着綠枝的手沉聲囑咐道:“别怕,沒事兒了!他不會追上來的!先去鄭興和的院子。”
綠枝穩住心神,見陸晚慢慢冷靜下來,方暗自松了口氣,趕着馬車飛快地景豐藥行後頭的巷子奔。
鄭興和剛得了周泰的傳話,急急忙忙從炕上跳下來,鞋子都沒穿好,拽着周泰就往外頭奔,剛跑出巷子口,就見綠枝駕着馬車過來了。
“姑娘呢?”鄭興和眼眶縮了縮,忙放開周泰,踉跄這奔上去盯着綠枝問,“姑娘受傷了沒?”
“我沒事兒。”陸晚掀開簾子從車裏走下來,沉着臉朝衣衫不整地趿着鞋子的鄭興和搖了搖頭,視線落在鄭興和的腳上,挑了挑眉,先前那點兒氣悶總算散了些,擡手示意鄭興和,“進屋再說——你急什麽?這鞋子好歹先換了!”
鄭興和尴尬地往後縮了縮腳,餘光瞥見一旁的周泰,忙将人拉過來擋在自個兒跟前,慌慌忙忙地穿好鞋子,心裏頭七上八下的,趔趄着腳步引着陸晚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很安靜,鄭興和領着陸晚進到内院書房,也不喚丫頭小厮,自個兒忙去爐子上拎茶,手伸到半空中,卻被陸晚皺眉喊住了:“你别忙活了,我有事兒交代你!”說罷方示意綠枝倒水,讓周泰去外頭守着,給鄭興和使了個眼色。
鄭興和會意,忙客氣地朝周泰拱了拱手,待周泰出了門,方扯了扯褶皺的袖子,瞄着陸晚的神色,斟酌着問道:“姑娘讓周小哥傳話……是真要封山?”
“你說呢?”陸晚沒好氣地瞪了鄭興和一眼,眸底壓着火氣,冷笑着哼了一聲,“人家都堵上門來威脅我了,還不興我吓唬吓唬他?他想借咱們的道,就得照咱們的規矩來!想威脅我?哼!誰威脅誰還不一定呢!真當我是個不經吓的小姑娘了……”
鄭興和眨了眨眼睛,愕然又驚奇地聽着陸晚的話,隻覺得腦子有點兒暈。這麽多年,他還是頭一回見姑娘動了這麽大的氣。姑娘說過,做生意講的是和氣,不到萬不得已,犯不着跟人撕破臉皮……偏偏今兒姑娘開口就讓他封山,這得氣成什麽樣才能說這話啊?連自個兒的生意都不要了!好在姑娘這話隻是吓唬吓唬人,不是真要封山……
“咳咳,”鄭興和遲疑地咳了一聲,試探般建議道,“那依姑娘的意思,這事兒,要不要先找個人去跟平南王府的人談談價碼?”
“找誰去?”陸晚擡眼看向鄭興和,眉間帶着絲惱怒和氣悶,冷哼着問,“你想去?”
“咳咳咳……”鄭興和一口氣嗆在喉嚨口,連咳了好幾聲,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忙擺着袖子急切地解釋着,“我聽姑娘的,姑娘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陸晚轉身看了鄭興和一眼,卻根本沒應鄭興和那話,到炭爐邊坐下來,接過綠枝遞上來的熱茶,抿着茶順了口氣,待心底那團火歇了幾分,方将茶杯遞給綠枝,不緊不慢地看着鄭興和說道:“我這口氣還沒順,甭理他!他不是世子爺嗎?反正擡擡手就有人排着隊去巴結他!他愛找誰找誰去!”
鄭興和哽了哽,訝然地瞄了陸晚一眼,總算回過點兒味兒來了……先前那個周泰傳話的時候就隻說姑娘被平南王府的人堵在路上了,他原以爲隻是平南王府的掌櫃管事,沒曾想竟是那位爺親自找的姑娘……可,這……怎麽就談成這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