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感慨,裴熙已将目光轉向他,冷不丁問:“喬睿何時與魏王勾上的?”
常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喬睿是誰,怔了一瞬,猛地想起此事,不由得望向秦琬,唯恐她誤會自己有所隐瞞,連忙解釋道:“代王府的二郎君時常求見魏王,攀交情拉關系,想要謀個一官半職,魏王說不好越過兄長,拒絕了幾次後,貴府二郎君出言不遜……”
秦琬雖不喜歡周紅英、秦敬母子,得知他們的嘴臉,仍舊覺得面上火辣辣的:“喬睿知曉此事後,趁機湊了上來?”
“也不算。”常青一向不喜道人長短是非,他想了很久,才說,“好幾年前就有些交情吧?申國公曾私下找過喬睿,希望他尋點林宣的不是出來,喬睿拒絕了,申國公大怒之下想整治他一番,全賴魏王所救……”
“我當是什麽,又是這一套。”裴熙嗤笑道,“高衡在聖人心中已成了一條反複無常,不堪大用的狗,一輩子都沒辦法翻身。若不是聖人顧忌陳留郡主的顔面,高家還能留住他們的國公爵位?高衡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像江松一樣,做個平庸的國公,總要領實職,握重權,上蹿下跳得比誰都厲害。爲了巴結魏王,竟說要與高翰續宗。像他這種人,哪怕瞧不上秦敬、喬睿,看在代王的份上,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豈敢整治代王定下的女婿?”
說到這裏,裴熙挑了挑眉,睨着常青:“我知你還惦記着舊主,解不開這層心結,但我要告訴你,就憑魏王這畏畏縮縮,見不得光,凡事都要躲在幕後捅刀子的心性,他要玩得過衛拓,我第一個不信!”
秦琬知裴熙在衛拓手下吃過虧,見他對衛拓評價如此之高,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半點都不謙虛。”
“我做不做官都一樣,衛拓卻不然,莫要看他對誰都好,真要擋了他的路,被搬開算是最輕的了。”裴熙雖對衛拓有那麽幾分意見,評價卻相當客觀,“衛元啓一心想做治世之能臣,成日撲在公務上,領着戶部尚書的職,做得卻是宰相的事,好容易有幾日閑暇,尚要親下田間了解耕作。毫無疑問,他有滿腦子治國方略,隻待手握重權後一一實現。聖人瞧出了他這份進取心,又對兒子們實在瞧不上眼,這才不遺餘力培養他。新帝要是個不管事的,任由衛拓一手遮天倒也罷了,反正他能将國家治理好,換做魏王這樣的,隻怕成日都在想着怎麽将衛拓給鬥垮,換自己的心腹爲相吧?”
衛拓的名聲實在太響,玉遲又因方才之事,對裴熙頗爲信服,聞言頓覺毛骨悚然:“你是說,衛拓之所以不表明立場,并不是要一心忠于聖上,而是他認爲,無論哪位王爺登基,大權都會落到他的手上?”
裴熙再怎麽心不甘情不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官場上的影響力遠遠不如衛拓,他也不是輸不起的人,玉遲問起,他自是坦誠相告:“諸王并無聖人的心胸、手段和氣量,既是如此,對衛拓來說,無論誰登基都一樣,不過是花費心力多少的問題,僅此而已。”
說到這裏,他也懶得再稱贊衛拓,便對秦琬說:“你的顧慮是正确的,魏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信任過代王殿下,即便你嫁給了蘇彧,借着這層關系,代王殿下不知幫了魏王多少忙,他尚覺得代王殿下借他之勢與勳貴親近,早早就在代王一系埋下一顆釘子。”
喬睿的做法令人不恥,魏王難道就很高尚?
代王從頭到尾就沒有害弟弟的意思,相反,他一直覺得弟弟因生母之故爲人所輕視,日子過得很是艱難,又有兒女姻親在,竭力幫扶,秦琬爲魏王所求,代王無不應允。現如今代王府中有兩成的侍衛都是各家勳貴子弟通過魏王謀的缺,完全是在拿自己的門路爲代王做人情,魏王還要不遺餘力地挖牆根,這樣的人登了基,豈能容得下兄長?
“他的脾性,在場的還有哪一個不知道?”秦琬已不會驚訝魏王的所做所爲,魏王那樣陰鸷刻薄多疑的性子,無論做出什麽都不奇怪,“我大宴賓客,還有個目的,便是讓心懷不軌的人覺得有可乘之機。到時候,我擇一二投機之輩推薦給阿耶,再想辦法讓他們與魏王勾上即可。魏王素喜歡用寒士,喬睿對阿耶不屑,合了魏王的眼緣,那些心思不正,走我門路的人,總有幾個能被他看上。”
本朝皇室貴女權勢極大,莫說公主,即便是縣主,與夫婿不睦,豢養幾個男寵也是很平常的事情,自請做女冠,實則喝酒享樂,荒淫放誕的高門貴女也不少。與俊俏男子一夜風流,你情我願,各取所需實在太過平常。甚至有貴婦爲了權勢,甘願做中人,自己體會過了,再推薦給貴人。
寒門出仕的路到底少,便有些自恃容貌俊美,體格健壯的男子想要走貴婦的門路,即嘗了高門貴女的滋味,又能謀得一官半職,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當然了,能想出這種主意上位的人,心氣、品行自然高不到哪裏去。一旦真發達了,他們又會覺得侍奉一個女人,靠對方上位非常羞恥,往往會多蓄美妾美婢,以滿足他們的男兒雄心。
秦琬生得貌美,家私甚豐,深受代王寵愛,年紀也輕,對那些想走歪門邪道的人來說,無疑是頂好的目标。秦琬瞧不上這些人,不會讓自己的風流韻事成爲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卻不介意千金買骨。
這世間有品德有氣節的人固然不少,但他們也有父母、師長、兄弟啊!一旦發現秦琬被“蒙蔽”之下,竟連品德卑劣者也舉薦給代王,從而過上優渥的生活,結識上流社會的大人物,心中不服是肯定的。哪怕他們自己不鑽營,憂心他們的人也會從秦琬這裏尋找門路,再說了,又不要他們“賣身”,隻是讓秦琬考校一番學問,傳出去也好聽些不是?
“知恩圖報者,百不存一,但隻要得了一個——”秦琬淺淺一笑,“也就不枉費我這番心思了。”
玉遲見秦琬拿定了主意,立刻道:“玉某可效犬馬之勞。”散布消息,這事,他在行!
權貴鄙夷他的“胡人血統”,對他極爲忽視,平民百姓還有下九流的人物可不管那許多,拿了錢就幹活。玉遲作爲西域第一大商賈,身價何止千萬,最不缺得就是錢。一貫貫銅錢大抛大撒,有的是人鞍前馬後,别說提供消息了,爲他去死都願意。
秦琬輕輕颌首,應下此事,笑道:“也不用太急,這個圈子比你想得髒很多,卻又隐蔽很多。總得有人先對我提這件事,才好起個頭啊!”說到這裏,竟有幾分興緻勃勃,“大夏的貴婦們個個端莊雍容,堪稱女德典範,不知誰先在我面前揭了畫皮,牽線搭橋,以謀求好處呢?”
裴熙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沒準是哪位公主先提呢!”
說到“牽線搭橋”,常青忽地想到了一樁事,便道:“縣主,您讓屬下辦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
“哦?你是說……紀清露?”
“正是!”常青一想起這樁事,便佩服秦琬對人心的把握,“屬下與玉先生合謀,引得負責給送子娘娘廟添香油錢的管事之子迷上了賭瘾,确保他在紀清露‘失寵’後會生出挪動資産的心思,又使人幫他隐瞞。他見未被發現,魏嗣王新納的侍妾又有了身孕,膽子越發大了,竟斷了紀清露的香油供奉,好在有人偷偷添上,隻是……”
常青頓了一頓,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屬下順着這條線查下去,卻發現對方藏得十分隐蔽,隻知此人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奈何那間宅子的主人常年不在,無法徹查身份。”
秦琬聞言,沉吟片刻,方問:“旭之,玉先生,你們可有絕對信任的大夫?”
“有是有,卻不好出面。”裴熙邊說邊望向玉遲,玉遲點了點頭,說:“漢人胡人都有,您要哪一個?”
秦琬想了想,說:“找個擅長偏方的來,想辦法送到鄧家去,正子嫡孫何等重要,鄧家不會死心。我也不要他做什麽,隻要他有機會接觸到鄧凝和紀清露,關鍵時……做個證人。”
玉遲二話不說,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秦琬又問:“常青,這次你可有信心替我取蘇彧房中的書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