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
“世人愚昧,愛用自己的眼光去評判别人,什麽是過得好,什麽又是過得不好?有男人愛聰明又有主見的女人,便有男人愛全身心依附着自己,半點思想都沒有的女人。若是足夠盡心,聰不聰明也就無所謂了,除了咱們這些身處權力中心,一不留神就可能抄家滅族的人家外,哪個男人會在乎這條?服侍得可心就好。”裴熙語帶譏嘲,毫不客氣地說,“管家理事,教養兒女?這種事,正妻當然能做,換個人就做不好麽?内院派媽媽,外院用管事,兒女扔給長輩或者送到哪個大儒那兒求學不就得了?規矩禮法做到了就好,難不成還一闆一眼地按着這些條條框框行事?”
魏王瞧不起女人,自然不需要女人有什麽學識見解,隻需溫柔小意,以他爲天,平日安安靜靜不惹事,還有足夠的美貌就行了。這種女人自然沒什麽聲息,不會損害他的名聲,當然了,若能點綴些學識便再好不過。
别說魏王,普天之下的男人又有哪個不是這樣?所以裴熙瞧了秦琬一眼,很幹脆地加上一句:“無論哪種男人,都不會喜歡強大到足以将他們踩在腳下,比得黯淡無光的女人,當然了,征服又是另一回事。”
秦琬又好氣又好笑,刻意拖長聲音:“喂,你當着我的面說這些,不怕我生氣?”
“你生什麽氣?”裴熙奇怪地看着秦琬,理所當然地說,“你是需要那種男人的追逐和愛慕來點綴自己的人麽?”
被他這麽一說,秦琬再也忍不住笑意,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你說得真好。”
裴熙見狀,沒好氣地說:“事實而已,笑得這麽難看,傻了?”
“再這樣說,我敲你哦!”
“别那麽用力就行,把我敲傻了,我倒是不介意,你卻會内疚一輩子。”裴熙一點都不怕秦琬的“威脅”,當然了,見秦琬有惱羞成怒的傾向,他立刻轉了話頭,說起正事來,“那天在春風得意樓的舉子們,我都差人打聽了,最出挑的就是兩個,說來也巧,他倆一個姓林名宣,來自左馮翊,一人姓喬名睿,來自右扶風。”
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并稱漢代三輔,也是京師最重要的三個地方的父母官。這兩人來自馮翊郡和扶風郡,故秦琬立刻聯想到了很有名的兩人:“前朝太祖徐然最得用的……”
裴熙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對啊!馮翊林,扶風喬,徐然的左膀右臂,他們的後人怎麽能降大夏呢?哪怕餓死也不能失了氣節啊!”
見他陰陽怪氣的态度,秦琬就知裴熙接觸過這兩家别的人,印象還不怎麽好,便問:“他們家風不正?”
不喜歸不喜,裴熙說話倒是很公正:“改朝換代中都能将清名和實惠保住的人家,怎麽也不可能将髒的臭的扒拉給别人看啊!”
“那不就結了?他們想做大夏的官,自身和家族又沒什麽問題,不失爲如意郎君的好人選。”秦琬回憶了一下自己在春風得意樓見到的兩人,很笃定地說,“陳留姑姑在喬、林二人間,應會更喜歡林宣。”
裴熙才不管陳留郡主喜歡誰做女婿呢!他隻是順手幫一幫忙,省得秦恪和沈曼還要分出心神留意庶女庶姐,所以他皺了皺眉,不大高興地說:“早點将她們嫁出去也好,省得她們天天想東想西,上蹿下跳。”
秦琬聞言,挑了挑眉:“都鬧到你這裏來了?”
“沒,隻是爲了一樁好姻緣手段盡出,動靜算不得小。”裴熙不屑地說,“心思不用到正道上,成天對着丫頭婆子下功夫,沒個主子的模樣,我看了都煩。”
他就不明罷了,沈曼對庶子庶女并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王府庶女,大夏鄉君該有的待遇,秦織秦绮一樣都不缺還猶有勝之。養尊處優,沒甚煩惱的,秦绮怎麽就像腦子裏有個坑似的,認定沈曼會對她不好,處處留心,阿谀讨好,小恩小惠籠絡使女媽媽們,愛用這些奴才來傳話,打聽事情?又是這個媽媽的郎君是外院管事,又是那個使女的父親在外院任職,若不是裴顯發現此事,拿捏不準其中的度,前來禀報,裴熙也沒想到這位鄉君竟有如此手段。
談到秦绮,秦琬也很不舒服,偏偏這位庶姐也沒做什麽壞事,就是應該出生在那些庶女戰戰兢兢過日子的人家,不應該留在代王府罷了。
到底不是嫡親的姐妹,也沒什麽相處的機會,感情很是淡薄。秦琬說過一兩次,讓秦绮擺正身份,她是有封号的宗室女,不要自認卑微,秦绮卻像秦琬要害她名聲不好一樣,笑着應下,從來不做,秦琬也就懶得說了——你愛做小伏低是你的事情,我盡到了責任你不聽,和我有什麽關系?就像裴熙說的,你想嫁人,我們給你找的好郎君嫁了就成。
話雖如此說,秦琬到底還是沒那麽淡漠,眼下提到了這件事,便順口說:“阿娘的意思是給三姐找個有爵之家的嫡次子或者嫡三子,有沒有本事都無所謂,隻要容貌夠好,言行舉止過得去,又比較懂事,知道該尊重妻子就行。先給他謀個散官之位,若三姐有了身孕,阿耶便去聖人那兒給女婿求個實職,以我這位三姐的七巧玲珑心,無論在侯門還是自立門戶,日子都能很充實。”
“這種人一抓一大把,還用得着選?”裴熙嗤笑道,“長安從來不缺長得好卻沒機會的權貴子弟,想找驚才絕豔的難,想找平平無奇混日子的還不簡單?不過嘛,我瞧福安的心眼子,好到像秦三郎一樣光憑皮相就被少女愛慕的人,他未必喜歡。”
說到這裏,他冷不丁問了一句:“你沒别的想法吧?”
知道他問得是什麽,秦琬白了他一眼,老大不樂意地說:“我若有讓兄弟姐妹聯姻權貴以增強代王府實力的想法,就不會爲三哥說好話,讓他能娶到陸娘子。你當我是那些蠢貨,眼前怎樣都不知道,自己人就巴巴地鬥了起來,提早瓜分‘勝利果實’?”
自家的優勢,她看得很清楚,代王能保全自己,靠得就是不争不搶,寬厚仁德。皇長子的名分擺在那裏,名聲又有了,兒女姻親隻要不惹事,什麽都無所謂。這天下都是聖人的,難不成他的兒子有了幾個得力的臣子姻親,聖人就會将江山交付?大錯特錯!
身爲皇子,越是四處拉攏權貴,聖人就越看兒子不順眼,不全是感覺到了權力受到威脅,也有恨鐵不成鋼的原因在——拉攏幾個臣子就以爲能做江山之主?這樣的君王,聖人豈不能擔心他禦下的手段不足,無法讓大夏繁榮昌盛,長治久安?
聯姻固然是一種很有效的手段,也要看别人樂不樂意啊!像趙肅這種急需娶一位世家貴女打入這一階層又是自己人的,秦琬樂意幫忙,至于她的哥哥姐姐……到底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他們過得不好,代王也會難過。秦琬爲何要做這個惡人,賠上對方的幸福,就爲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目的?
說來說去,還是不想秦恪傷心。
裴熙對秦琬投以一個“我早就看透你了”的眼神,秦琬惱怒之下,往代王先前坐的地方一坐,氣勢洶洶地說:“來下棋!”
“自讨苦吃?行啊!”
這兩人抛下瑣事,在棋盤上征戰去了,那廂沈曼得到消息,強自壓下怒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平靜,露出些許諷刺之意,輕聲說:“莫鸾豈能教得出什麽好兒子?倒是可惜了蘇銳,駐外多年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也沒見咱們這位賢惠大方的莫夫人到前線去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七月知沈曼讨厭莫鸾,自是無條件地附和:“她也就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回回都讓人瞧見了她的光鮮亮麗,隻可惜,裝是裝不了一輩子的,您瞧,她的兒子可不就讓她沒臉了麽?”
“但這件事……”沈曼重重一拍桌子,怒火又騰了上來,“她的兒子下作也就罷了,憑什麽壞裹兒的名聲?”
事情涉及到秦琬,七月不敢說什麽,隻是小聲道:“縣主人見人愛,大王又被聖人倚重,娘子也是世間第一等賢惠之人,這樣好的姻緣和助力,魏王必不會死心。娘子是否要與大王說一說,在聖人面前表明态度,隻要聖人不起這等心思,縣主又聰明,還有裴大人幫忙,那莫鸾縱是有千般計策又如何?她的兒子老大不小,沒道理明年都不成親,咱們縣主還小呢!至于旁的兒子……哼,無爵之人,也配肖想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