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門口,兩排黑甲虎贲手執長槍整齊的排列在兩旁。
荀彧、楊彪、荀攸等人率着文武百官沿着中間的通道緩緩走入寝居内。
太子劉和頭纏白布,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劉虞的床榻旁邊,身旁站着數名虎贲和宦官。
“陛下!”
……
寝居之内跪倒一片,哭聲一片,眼淚成河。劉虞德高望重,無論是爲太傅還是皇帝,在衆人心中都是敬仰有加,此刻見到這位仁德的天子仙去,是真的傷心了。
劉和深深的将頭埋了下去,不讓人看到他的臉龐。此刻他在等待一個人的下一步動作,心急如焚。
終于,衆人正在哭天搶地時,一人突然高聲喊道:“先皇駕崩,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太子承繼大統!”
荀彧和荀攸叔侄臉色微變,齊齊擡頭望去,赫然見得是太尉楊彪!
四周的羽林騎、宿衛和虎贲也跟着轟然跪倒一片,高聲呼道:“請太子殿下繼位!”
荀彧與荀攸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終于也應道道:“請太子繼位!”
衆人見得三公都齊齊發話了,也紛紛随聲附和。
劉和心底終于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背後的汗水濕透了衣襟,雖然略帶疲憊,但随即又被狂喜的心情所替代。
從此刻起,他便是大漢天子,千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了,所有的人都将跪伏在他的腳下俯首稱臣,包括公孫白!
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但是終究是等來了!
劉虞七十五歲病逝駕崩,看起來也算是壽終正寝,并沒有太多的人産生懷疑,就算有人懷疑也無濟于事。不管如何,此刻的新帝已是劉和,沒有人敢問太多的東西。
内侍搭設靈堂、布置宮闱,又有人爲劉虞潔身淨衣,放入靈柩,又将其身上的玉玺解下,交給了劉和。????
把守宮門的虎贲将士甲胄外穿了件白衫,便刀鞘上都裹上了一層白绫,待宮内一切布置完畢已是夜霧如紗,宮禁中處處高懸白紙裱糊的燈籠,整個宮中一片愁雲慘霧。
紅日西沉,鮮紅的夕陽照在巍巍的皇宮之上,撒上一層如血的霞光。
衆人商議了一番喪葬大禮和登基大禮之事後,紛紛向劉和拜别而去。
劉和也滿臉的疲憊,在衆虎贲的簇擁下,回到永安宮。
剛剛坐下,便有羽林騎急匆匆的奔來,急聲禀道:“啓禀殿……陛下,皇宮被城門衛軍所圍,百官皆不得出!”
劉和不禁勃然大怒,對身旁的小黃門喝道:“給朕拟旨,速令燕八撤軍,否則殺無赦,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喏!”
眼見得那小黃門拟旨完畢,劉和親自蓋上玉玺大印交給那小黃門之後,這才微微籲了一口氣,坐在軟榻上開始閉目養神。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劉和腦海裏将白天發生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之後,突然想起一件事,蓦地睜開眼睛。
“你等速速率人去先帝寝居,将屏風後的女屍給朕處理幹淨!”劉和壓低聲音,對身旁的虎贲右仆射下令道。
那虎贲仆射乃他心腹之将,當即應諾率衆而去。
不一會,那虎贲仆射匆匆而來,急聲道:“陛下,屏風之後未見有女屍,搜索了整個房内都未見到。”
劉和驚道:“什麽?”
那虎贲仆射見他滿臉驚容,急忙安慰道:“也許是其他兄弟順手清理掉了,陛下不必擔憂。”
劉和微微籲了一口氣,想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隻是心頭稍稍有點不爽利。
“陛下,陛下……”
就在劉和正在思量陳貴人的屍首的去向的時候,那傳旨的小黃門已氣急敗壞的奔了進來。
“啓禀陛下,城門校尉燕八不但拒不遵旨,還撕毀陛下的聖旨,出言不遜,将奴婢等打了回來……”
劉和頓時愣住了,随即氣得暴跳如雷,怒聲吼道:“他燕八反了,居然敢撕毀朕的聖旨,速速傳令羽林騎、虎贲和宿衛,整頓兵馬,擊殺燕八!”
那小黃門哭喪着臉道:“回禀陛下,燕八逆賊已在各處宮門口豎起強弓硬弩,還有投石機,宮内兵馬不超過五千,而賊軍數以萬計,強沖是沖不出去的了!”
劉和不禁狂暴了起來,嘶聲問道:“賈诩呢,叫賈诩來見朕!”
那小黃門無奈的說道:“賈執金吾也在場,揚言燕王一天不回京師,便要保護皇宮一日,直至燕王回京爲止。”
劉和頭上的青筋都要暴出來了,喝問道:“豈有此理,若是公孫白死在了路上,難道他們要圍皇宮一輩子不成?”
“老奴也是這麽問的,可賈诩說燕王已過了函谷關,不日将回,還請陛下和百官稍安勿躁……”
“什麽?”劉和隻覺聽到晴天霹靂一般,一股絕望的情緒湧上心頭,許久才回過神來。
那些殺手和異族人果然辦事不牢,被公孫白逃出了生天……劉和隻覺眼前一片灰暗。
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心頭冷笑道:“老子現在就是大漢天子,生米已成熟飯,你又能拿朕如何?難道你還敢學曹操弑君不成?”
他又喝問道:“他等封鎖皇宮,宮中采買事宜怎麽辦,難不成想将朕和百官餓死不成?他賈诩擔得起這個幹系嗎?”
“賈诩說了,宮中一應采買,隻需列出清單,他自會安排人送入宮中……”
劉和冷笑道:“很好,那就等公孫白幾日,朕倒要看看公孫白敢在朕面前玩什麽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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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雒陽之東,數千鐵騎簇擁着大漢燕王公孫白和長公主劉淩,滾滾而來。
殲滅叛軍之後,衆人馬不停蹄向東疾行,不過五六天的時間,便已趕了一千五六百裏路,這還是因爲京輔軍的騎兵馬力太差,若隻是公孫白和白馬義從弛行,恐怕已到了許都地界。
但是爲了安全着想,公訴白終究也不敢過于冒險,而且他既已得知劉虞不過是中了慢性毒,想來也終究還有時間。雖然大股的叛軍已被殲滅,但是沿途上還是會有殺手出沒,公孫白自然不願将自己置于危險之地,與那些殺手鬥智鬥勇。
果然,在路上雖然公孫白的大帳處于衆軍馬的保護之中,還是有不識相的殺手想偷偷潛入大營之内行刺,均被史阿等人發現而擊殺。
“最遲還需三五日,我等便可回京師了。”公孫白望了望前頭地界,回頭安慰身後的劉淩道。
劉淩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信任和愛慕的神色,神情極其溫柔,又略帶幾分嬌羞。
駕駕駕~
前頭突然有數騎疾奔而來,看樣子是沖着大軍而來,樂進急令大軍減緩速度。緊接着公孫白身旁的史阿縱馬而出,率數名白馬義從迎了上去。
不一會,那數騎又在史阿等人的帶領之下,奔到公孫白的身前,在數步外翻身下馬,然後當先一人率衆向前拜道:“黑豹衛李五,拜見燕王殿下!”
公孫白忙也翻身下馬,一把扶起李五及衆人。
李五急忙遞過一封密信道:“賈先生急書,請殿下過目。”
公孫白接過那封密信,展開細細閱讀,不一會便臉色大變。
“陛下!”他嘶聲哭喊了一聲,捧着手中的密信,緩緩的朝許都方向跪倒了下去。
呼啦啦~
身後的衆将士見公孫白這副模樣,随即也明白了過來,紛紛翻身下馬,跪倒在公孫白的身後。
噗通~
長公主劉淩,一聲不吭的從馬背上栽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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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公孫白走出中軍大帳,緩緩的走向劉淩的大帳,門口的守衛正要通報,卻被公孫白制止。
輕輕走入房内,劉淩已睡熟,婢女小翠正在一旁照耀,見到公孫白進來,正要見禮,也被公孫白擺手制止。
乖巧而善解人意的婢女,便自覺的退了出去。
公孫白望着她那恬靜而美麗的臉龐,隻見她的雙目因爲白天哭得太久已變得通紅,眉頭也緊蹙着,一縷哀傷籠在眉間,揮之不走抹之不去,不覺一絲憐惜湧上心頭,嘴唇輕輕的在劉淩的額頭之上碰了一下。
劉淩被驚醒,睜眼看清是公孫白,便又閉上了眼睛,輕輕的抱緊了公孫白。
公孫白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究是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部,撫慰着她。
許久,劉淩才緩緩的擡起頭來,望着公孫白那俊美的臉龐,泣聲問道:“子明兄長,我該何以處之?”
賈诩的密信,劉淩也看過,信中明确說明劉和親自弑君,導緻先帝提前駕崩。一個是她的親生父親,一個是她最敬愛的祖父,都是她至親的人,這種痛苦的煎熬使得她差點崩潰。
公孫白沒有回答,隻是輕輕的捧着她那嬌嫩的臉龐,搖頭不語,使得劉淩愈發傷心起來。
許久,公孫白才緩緩的答道:“既然都是公主的至親至愛之人,便隻有是非之别,沒有親情之分。”
“隻有是非之别,沒有親情之分……”劉淩緩緩的念叨着這句話,眉頭又緊緊的蹙起,陷入了沉思。
蓦地,聰慧的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忍不住緊緊的抱住公孫白的腰部,身子不禁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公孫白也緊緊的抱住了她,輕輕的撫摸着她的後頸,心頭不覺微微一歎。
這個剛剛二十歲的姑娘,要面對三個至親之間血淋淋的争鬥,對她來說,的确是太殘酷了一點。
兩人就這樣緊緊的抱着在一起,一直坐到了半夜,誰也沒說一句話。
終于,劉淩緩緩的從他的懷裏擡起頭來,仰起那白皙的臉龐,望着公孫白,眼中的神情已變得無比的堅定和決然起來。
“先帝曾經說過,民爲貴,君爲輕,社稷次之……隻要是對的事情,是有利于天下蒼生的事情,子明兄長就盡管去做吧,不必擔心淩兒的感受,淩兒會支持子明兄長的決定的……隻是……”
她突然泣不成聲,又将頭埋到公孫白的懷裏哭了起來,過了一會才睜着那水汪汪、可憐兮兮的秀目,望着公孫白道:“他終究是淩兒的父親,隻希望子明兄長他日能留他一條生路……”
公孫白望着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子,心頭不禁一軟,稍稍猶豫了一下,随即緩緩的點了點頭。
劉淩得到他的承諾之後,當即淚中帶笑,又緊緊的抱住了公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