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軍三十萬,有一半人馬是臨時拼湊的新兵。聚集在一塊,仰仗城牆、戰壕等防禦掩體,再用強弩利箭、投石機和滾石等防守武器堅守,對于新兵來說,隻要稍稍訓練即可。但是若是撤出雍丘城和高崗之地,這些新兵的劣勢就出來了,三十萬大軍一旦撤退,必然是亂成一團糟,無法像公孫軍一樣進退有序、有條不紊。
就算最終大水未能對曹軍造成任何損傷,隻要撤退時陣型一亂,公孫軍再趁機掉頭追來,曹軍便不戰自敗。
明而告之,這是一種赤裸裸的鄙視和挑釁,然而曹操卻無可奈何。就像一個高明的棋手,算定還有三步必赢,直接将告訴對手你已經輸了,不要掙紮了一般。
初夏時節,烈日當空,曹操的心中卻是冷飕飕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刹那間似乎又老了幾歲一般。
這一刻,曹操知道,他是真的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了。
城頭上的謀臣武将也是一陣寂靜,默然不語,退與不退,這是個問題。
“五十裏河道,豈是說挖就挖的,或許公孫白隻是虛張聲勢,引誘主公退軍,再趁機掩殺而來,主公需派斥候先前往打探一番再做決定,切切不可上當。”
劉晔終究還是抱了一絲希望,這種自我安慰的念頭,竟然得到好幾人的贊成。
……
新挖的河道離渦河的河水之間,尚有二三十米的距離,形成空河道與河水之間的一道大堤,隻要一旦挖破這二三十米的距離,河水便會坡堤而出。
渦河之堤岸上,旌旗漫卷,甲衣如雪,數千公孫軍銳士手執着鐵鍬和鋤頭肅然而立,望着公孫白,靜候号令。
一騎斥候奔來:“啓禀魏公,所有大軍已全部撤離,退往高崗之上。”
公孫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刷的拔劍而出,怒聲吼道:“破堤!”
号令之後,無數的士兵齊齊揮動着鐵鍬和鋤頭,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整齊的弧線嗎,對着河堤狠狠的挖了下去,一時間泥土飛濺。
很快,河堤上便挖了一個深達半米,寬達三四米,貫穿了河堤的小口子,讓河水慢慢流出。
口子雖小,但是河水一旦湧出便呈奔湧之勢,逐漸洗刷着兩旁的泥土,使得口子變得越來越大。
令旗揮動,衆公孫軍急忙紛紛上馬,向附近的高處撤退。
流出來的河水依然呈奔流之勢,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而且奔流出來的水浪不斷的洗刷着缺口兩邊的泥土,使口子越來越大,轟鳴聲越來越響,如同奔雷。
然後在洪水的不斷沖刷下整個堤岸逐漸松動,某一刻,伴随着嘩啦一聲巨響,霎那間,滔滔洪水便如脫了缰的野馬,奔騰而下!
失去了堤岸的禁锢,滔滔洪水便徹底失去了限制,前後不到半個時辰,缺口就已經由最初的不足三四米擴大到了二十多米,并且仍在迅速擴大,最終擴充到四十餘米,與新挖的河道同寬,滔滔濁水正從缺口傾洩而下,形成了一個個巨大的洪峰,向着低處咆哮而去。
此時,在雍丘的城頭上,曹操尚在等候着斥候的回報。
突然,數十騎斥候齊齊疾奔而來,不等衆人發問,那些斥候已然高聲喊道:“水,大水自新掘河道而來,已在十裏之外,主公須速退!”
城頭上嘩然大亂。
有人驚聲問道:“不是未時才發水嗎?如今連午時都未到。”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兵不厭詐,自古亦然。
曹操的臉上已然沒有了一絲血色,苦澀的擺了擺手:“全軍撤退,退往高陽亭方向!”
嗚嗚嗚~
号角聲連綿而起,如同飓風一般拂過二十裏連營,激蕩在雍丘的上空,那樣的無奈和凄涼。
三十萬大軍瞬間亂成一團,有的将士聽到大水即将到來,喝令麾下士兵整隊撤退,也有的舍不得辎重和糧草的,令部曲去搬了糧草再跑,更多的是士兵則是生怕被大水淹成魚蝦,樹倒猢狲散一般,嘩然往南狂奔,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尤其是那些新兵蛋子,早就一心思走,如今瞅得這個機會哪裏會放過,有人連兵器都扔了,隻顧奔逃。
就在衆曹軍将士正在哄亂的南撤之時,從北門方向傳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巨響,有人回頭看時,隻見北面方向數裏之外,一股滔天的巨浪自一處高崗滾滾而下,向崗下的平地迅速蔓延開來,洶湧向前撲騰,緊接着一個接一個的巨浪呼嘯而來,如同萬馬奔騰一般沖向原野。
這突如其來的巨變,使得曹軍愈發大亂,潰不成軍,這期間踩踏至死的士卒不計其數。
曹軍之中大部分都是步卒,跑得再快,又哪裏有洪水跑得快,所幸的是從洪水蔓延到填滿平地還需要一陣的時間,使得洪水蔓延到那些地勢較爲低矮的土崗之上的時候,八成的曹軍已然撤退,隻有那些舍不得舍棄辎重和糧草的士兵,被大水趕了上來,逐漸淹沒。
大水奔騰了一天一夜,終于逐漸平靜了下來,除了部分地勢較高的高崗,大部分土崗已然被淹沒,雍丘城的城牆也被淹了一半多高。
清晨,空氣中充溢着混着泥土味的水汽,離雍丘城十裏之外的高崗之上,三萬公孫軍鐵騎,肅然而立,靜靜的望着面前白茫茫一片的洪水。
公孫白縱馬屹立在衆軍之前,口中念念有詞。
不一會,奇迹出現了。
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艘艨艟戰艦,可容納數十人,緊接着第二艘戰艦又出現了,緊緊的挨在第一艘戰艦之旁。
随即第三艘、第四艘、第五艘……到最後,在衆人面前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艨艟戰艦,遮蔽了足足一裏之地,至少有兩三百艘。
雖然九成以上的公孫軍精騎都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但仍有不少自曹軍降卒精選出來的騎兵,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異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恍然如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言魏公有仙術,今果然也……”有人忍不住發出驚呼。
在高崗的最高處,郭嘉、龐統和徐庶三人兵馬而立,自曹操和公孫白大戰以來,公孫白很少當衆展現系統的威力,而且兵器和铠甲也不歸龐徐兩人負責管理,所以龐、徐兩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大變戰艦的仙術,一時間也怔怔發呆,因爲眼前的景象徹底颠覆了他們的世界觀。
“這世上果然有仙術存在,難道魏公真是神仙弟子?”
就在兩人正淩亂間,五千白馬義從已然率先牽馬登上戰船,扯帆的扯帆,搖橹的搖橹,白馬義從雖然是騎兵,但卻不是第一次操作戰船了,雖然無法像江南的水軍哪樣操縱戰船進行水戰,但是驅船在水面上馳行還是很熟練的。
一直到中午時分,三萬鐵騎已然全部渡往對面的高地之處,在公孫白的親自統率之下,滾滾向南而去,輕騎追襲曹操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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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一天一夜的曹軍,終于逃到了高陽亭三十裏之外,一天一夜之間跑了百餘裏,那些老兵倒還好,那些新兵卻再也支撐不住了。
事實上,還跟随而來的新兵也不多了,不過五六萬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殘或者膽子小的。就這麽一整天的時間之内,竟然直接跑沒了十餘萬人,其中包括九萬多新兵和萬餘老兵。
那些新兵原本就是強征而來,見到機會哪有不跑的,很多人都趁機繞過雍丘地界,往北而去,投奔公孫白占領區。而那些老兵,卻是預感到兩大諸侯之間的戰争,曹操已是日薄西山,遲早敗亡,不願再做肉盾,所以也趁機逃命。
曹軍選了一處山丘腳下休整,由于大部分辎重和糧草都扔在了水中,還得再走三十裏才能在高陽亭中得到糧草補給,使得衆人饑腸辘辘,坐在地上唉聲歎氣,到處一片愁雲慘霧。
隻有曹操和一幹主将才有虎衛軍随身攜帶的幹糧可供充饑。
曹操捧着兩塊面餅,望着四周垂頭喪氣的将士們,心頭一陣悲涼,嘴裏一口面餅嚼了許久就是沒辦法下咽。
“主公,公孫白來勢洶洶,不宜硬捍其鋒芒,不如避之?”身旁的程昱躊躇了許久,才對曹操說道。
曹操眉頭微微蹙起,想了一會,終究覺得不甘心,沉聲道:“我軍實力尚在,此役無非折損了一幹新兵,尚未到撤出中原的時候,或許……還有轉機。”
程昱當即不再說話。
明眼人都知道曹操大勢已去,與公孫白硬抗無疑是自尋死路,隻有走爲上計,退入關中,或許才能尋得一絲生機,至少可以苟延殘喘,說得好聽點便是韬光隐晦。
畢竟,關中八百裏秦川,曾經撐起了橫掃六合的大秦帝國,自從數年前李傕和郭汜被殺之後,已經六七年沒有戰亂了,生産逐漸得到了恢複,正是養精蓄銳的好地方。而且關中有虎牢關和函谷關兩道天險,易守難攻,曹操撤出之後,公孫白将面對南面稱帝的孫策和劉表兩股勢力,也難以傾全部兵力攻襲關中。
更何況,曹操手中的豫州和河内之地,已在他的橫征暴斂之下,變得千瘡百孔,百姓紛紛北逃,已然算不得膏腴之地了,留下來的隻是一副爛攤子而已,榨不出什麽油水了,徒留無益。
但是這種話,在夏侯惇等一幹親信遠赴關中之後,也許隻有他程昱才敢說說,但是也隻能随便說說而已,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否則未必有好果子吃。
就在此時,程昱突然感到臉上一涼,急忙往臉上摸了一把,随即便看到了手指上的水迹。
緊接着,天上又掉了兩滴涼涼的液體,滴在他的額頭上和鼻子上。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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