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背後追逐的彌加部一萬五千餘人,也和數日前的素利部一般,幾乎徹底失去了耐心,然而卻又不甘被兩千白馬義從不時的回頭挑釁,繼續咬牙向前追襲。
接到斥候急報的文醜,當即率衆南歸,堪堪躲開了彌加在前頭射下的包圍圈,于是憑借着白馬義從那超絕的馬速,再現了數日前趙雲戲耍素利部的那一幕。
一連兩天下來,彌加部追襲數百裏,縱是人數是白馬義從的七八倍,不但沒傷到白馬義從一根毫毛,還被白馬義從用大黃弩襲殺了五六百人,其中包括一名千夫長。
暴跳如雷的彌加,心中那縷追殺到底的信念越來越淡,終于徹底放棄了追襲,怏怏的引軍而回。
“漢人不戰而逃,馬快,又極其狡猾,想來其他兩路也不會有什麽斬獲吧。”彌加心中自我安慰道。
……
草原上剛剛下了一場大雨,牧草上沾滿了水珠,地面也濕漉漉的。
太史慈率着三千墨雲騎在草原之上馳行,似乎這場大雨對他們絲毫沒有影響,但實際上着入秋的天氣,突然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還是有點承受不住。胯下健馬不安的搖着腦袋,噴吐着重重的響鼻。人馬口中,鼻中,都噴吐出了長長的白氣,不論人馬,被朔風一吹,都凍得身上篩糠。不過這些墨雲騎也大都來自幽燕之地,習慣了幽燕天候,而且個個身經百戰,吃慣了苦頭的,沒有絲毫的抱怨。
“奔到前頭的山下,我記得來時看到那山下有條小河,大夥就歇一歇,反正還有兩三日就回彈汗山了,給大家烤點馬肉,再熬點肉湯,好好補一補。”太史慈指着前頭隐隐露出地平線上的遠山,高聲喊道。
嗬嗬~
衆墨雲騎紛紛叫好,在他們之間,除了一人雙馬的戰馬,還有運糧的馱馬,更有取之鮮卑人邑落的“肉馬”,這些馬匹都不足七尺,被他們稱爲用來食用的“肉馬”。
經過長途奔襲,又淋了一場大雨,沒有什麽比滾燙的肉湯、溫暖的篝火,更能吸引人了。
透過蒙蒙雨霧,前頭突然傳來了若有若無的聲響,似乎也是馬踏在爛泥地裏頭的聲音,但是豎起耳朵仔細聽,似乎什麽都沒有。
這雨後霧氣,将太史慈年輕的面龐不知不覺的已經沾得透濕,連眉毛上都是露水,一滴滴水珠在頭盔上凝聚成形,隻是悄沒聲息的滑落。
太史慈僵在那裏,隻是用盡全部精神向前探聽。
跟在他身邊的騎士都是墨雲騎中的将領,看太史慈如此形容,也勒住了馬,身邊十餘名太史慈的親衛們也紛紛都停住腳步,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因爲大家什麽都沒聽到。
就連太史慈,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他的戰陣經驗,并不比這些墨雲騎豐富多少,可是有些人,天生就應該出現在兩軍之前的,有些感覺,卻是天生!
透過無邊無際緩緩在草原上滾動的雨霧,他僵在那裏,似乎就聽見了千軍萬馬,看不清面目,同樣小心翼翼的在向前摸過來,每個人腰間撒袋都是裝得滿滿當當的,露出的箭镞的尾羽,都沾滿了露水。雨水将每件皮袍都沖刷得幹幹淨淨,在這清晨中閃動着直滲入人心底的寒氣…………
鮮卑胡虜來了!
跟在後頭的墨雲騎将士看着前頭主将立定,紛紛也勒住了馬。太史慈未曾回頭,他們探詢的目光就朝前頭望去。跟在太史慈身邊的墨雲将領回頭過來,朝着他們探詢的目光搖搖頭,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
太史慈猛的回頭,大力擺手,做出了讓隊伍散開的手勢,他緊緊皺着眉毛:“有胡虜!噤聲!胡虜輕騎而來,準備阻擊他們!備好弩箭,準備迎敵!”
太史慈聲音低沉,卻有着說不出的威嚴,衆墨雲騎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紛紛從腰間摘出大黃弩拿在手中,又從箭袋當中抽出狼牙箭。
衆将士不但沒有畏懼,甚至眼中還流露出興奮的表情,每個人心裏頭隻是轉着一個念頭:總算來隊像樣的胡虜了,幹死他娘的!
太史慈隻是摘下馬鞍岔子旁邊的那杆百煉鋼打制的長槍,槍身的紅纓被雨水打濕了,那血色是更加的分外驚人耀目。
他和身後的部曲心情是一樣的:鮮卑人來了,就殺他個痛快!
一股肅殺的氣息彌漫在天地之間,麾下那些久經戰陣的戰馬已經低聲嘶鳴起來,蹄子起起落落,不安的敲擊着泥水,似乎準備随時馱着身上的悍卒沖殺而出。這個時候,大家都聽見對面同樣傳來隐約的馬蹄聲音,還有同樣低低的傳令聲音。這些聲響輕微但是卻敲擊進每個人的心底。
草原上的霧氣這個時候撲面似乎都變得加倍冰涼,每個人的戰意卻顯得更加高昂!
緊接着,太史慈的臉色變了,衆墨雲騎的臉色便逐漸變了。
無數的戰馬,風一般的卷過秋日的漠北草原,大雨初霁,道路正在慢慢的晾幹。馬蹄踏過,隻是泥漿四濺。
那黑壓壓一片戰騎,看起來居然有兩萬多騎兵,呈半圓形三面包抄而來,整個視野之間都是鮮卑騎兵,天地之間灰撲撲的一片。
馬背上的鮮卑騎兵,胯坐在高橋馬鞍之上,個個腰懸長刀,一手端弓,一手搭箭,一枝枝利箭陰森森的瞄準了他們,縱然是鮮卑人的弓箭射速和勁道比起漢軍的弩箭不值一提,但是數萬枝利箭一旦彙集成箭雨,也将是一場恐怖的攻襲。
嗚嗷~
天空之上的數聲唳叫,引起了太史慈及衆将的注意,這一刻大家都心頭明了。
這是一場專門針對他們的圍剿戰,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鮮卑人馴養的玉帶雕的監視之下!
“撤!”
太史慈舉槍大吼。
所有人都知道,往後退是極其不明智的行爲,因爲這意味着他們将越來越遠離目的地,一路追襲過後,他們便将陷入茫茫大漠之中,成爲漠北草原上的流寇。
可是,就算當流寇,也比陷入十倍于己的來勢洶洶的敵軍之中好,太史慈别無選擇。
衆墨雲騎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調轉馬頭,很快後軍變前軍,掉頭而去。
兩千多墨雲騎胯下所乘的戰馬雖然不及白馬義從神駿,卻也都是七尺五以上的戰馬,甚至其中還有兩三成的八尺戰馬,自然速度非身後的鮮卑騎兵可比,轉眼之間便已将敵軍甩在兩三裏地之外。
轟隆隆~
就在衆墨雲騎暗自慶幸的時候,突然迎面又傳來一陣如同悶雷般的馬蹄聲。
前頭有鮮卑胡虜前來攔截!
來軍越湧越近,逐漸可見到那在風中高高飄揚的馬鹿大旗,太史慈和衆墨雲騎将士心頭一沉。
迎面而來的敵軍,也有上萬餘騎,同樣是分三面疾馳而來,他們被整整三萬多胡虜騎兵包了餃子,很顯然鮮卑人對這場圍剿勢在必得!
墨雲騎雖然身經百戰,卻從未經曆過被如此的優勢兵力在原野之上包圍,不覺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太史将軍,怎麽辦?”一名軍司馬低聲問道。
太史慈猛然回頭,望了望身後數裏外那片黑壓壓湧來的烏雲,又朝兩旁望了望,隻見兩旁的數裏之外都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不覺暗罵一聲:“這群鮮卑狗果然狡詐,他等早已探知我等行蹤,特意選了此地作爲圍攻之地。”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身後的馱馬和肉馬之上,心頭突然一亮。
多年前,公孫白的白馬義從也曾遇到過這樣的困境,他記起了當年公孫白和他講述的脫困的情形。
在他的身後,有上千匹的馱馬和肉馬,對于前面上萬騎兵來說,雖然不足以形成多大的沖擊,但是至少能起到幹擾的作用。
太史慈明白放棄這些馱馬和肉馬的後果是什麽,這意味着他們就隻能剩下衆墨雲騎在戰馬上攜帶的半月之糧了。
可是,在此生死關頭,已沒有選擇!
随着太史慈的喝令之下,一匹匹馱馬和肉馬被白馬義從戳傷了屁股,發瘋一般的朝迎面而來的鮮卑騎兵沖了過去。
轟隆隆!
轟隆隆!
瘋狂的馬匹瞪着血紅的眼睛,凄厲的嘶鳴着沖上疾奔而來的鮮卑騎兵,在他們背後是如影而随的墨雲騎。
“放箭!兩側圍上去!”
前頭負責領軍的正是鮮卑拓跋部大人拓跋潔汾,眼見上千牛馬疾奔而來,急忙一邊令衆鮮卑士兵放箭,一邊喝令左右兩翼的騎兵向中間夾擊。
咻咻咻~
早已蓄勢待發的鮮卑騎兵,紛紛松開手中的弓弦,無數的箭雨傾瀉而來,落在那些發狂的馬匹之上,一匹接一匹的馬匹哀鳴着中箭摔倒在地。
然而終究還是有小半的馬匹撞上的鮮卑軍,隻聽砰砰的劇烈的沖撞聲此起彼伏,慘叫聲不絕于耳,血肉橫飛,鮮卑騎兵瞬間大亂,被撞得稀裏嘩啦的。
三千墨雲騎緊緊的跟在這群狂躁的馬匹背後,從那道被撕裂的口子之中沖了進去。
咻咻咻!
在他們手上的大黃弩射罷之後,又連綿射出一大片連弩之箭,射得鮮卑人紛紛落馬,中箭如雨。
“圍上去,别讓漢賊跑了!”拓跋诘汾眼見漢人要突圍,急的嘶聲大吼,指揮着衆鮮卑精騎從墨雲騎兩翼圍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