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公孫度幾乎是傾巢而出,舉全遼東之兵力将遼陽城團團圍困住。
繡着“公孫”兩字的赤紅色大旗在冬日的陽光之下豎的筆直,遼東大軍在遼陽城下紮下數裏連營,幡旗招展、營盤連天,那威風和氣勢,令城頭上的那些百戰精兵都難免微微變色。
公孫度頭戴珠玉冕冠,身穿冕服,腰系玉帶,昂然下了銮駕,在數位猛将和上百名頭戴旄帽的羽林騎的拱衛下,穿過層層陣地,奔往城下。所過之處,将士歡呼,如同大海狂嘯一般。
公孫度擡頭望了一眼遼陽城上那道玉樹臨風般的身影,猙獰的笑了。夫餘王、高句麗王在他的面前稱臣,就連倭國女王也聞訊而跨海納貢,在與公孫白交戰之前,他何曾嘗得一敗,隻有這個和他同姓的少年讓他小小的受挫了一把。隻是笑在最後的才是勝利者,此刻七萬大軍圍住七千人,公孫白就算插翅也休想飛出遼陽城,城破人亡那是遲早的事情。公孫白一倒,遼西三郡自然将成爲他的蜀地,乃至吞并整個幽州。
然而,他并未靠近城牆之下,和公孫白對上幾句。據傳,這位十八歲的甯鄉侯伶牙俐齒的,他可不願與一個垂死之人去打口水仗。
一路繞到了西門外,當他擡頭望向西門城樓的時候,他的臉色突然微微變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身旁的諸将也驚呆了。
昂然屹立在城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們的昔日同袍公孫模,站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是公孫白麾下猛将管亥。
公孫度伸手朝背後擺了擺,縱馬向前,率衆奔到城下。
蓦地從頭上傳來一聲大吼:“公孫度老賊就在城下,都給老子放箭,射死他們!”
話音未落,城頭上。弩箭如雨,逼得衆将士急忙調轉馬頭,往後急退。
章碾怒道:“公孫模賊子,背主投敵。待破城之後,非拿他祭旗不可!”
卻聽城樓上又傳來公孫模的聲音:“公孫度,從今日開始,你我恩斷義絕,各走各道。你若是識相,便率大軍速速離開,否則必殺你個片甲不留。”
話音未落,隻聽咻的一聲,一枝利箭破空襲來,羽翼帶着嗚嗚的振動聲,直奔公孫度而來。
奈何公孫度已然退到一百多步以外,那箭來勢雖兇悍,卻奔到面前之時已是強弩之末,射在公孫度面前的泥土之中。
擡起頭來時。卻見公孫模已收回長弓,背轉了身子。
公孫度身旁的諸将氣得破口大罵,恨不得把公孫模抽筋剝皮。
自始至終沒有發一言的公孫度,卻忽然說道:“羽林騎上前幾步,擋住城樓上視線,給本侯将地上的羽箭取出來。”
說完,便一夾馬腹,率先揚長而去。
中軍大帳,一個羽林騎急匆匆而入,捧着一個木盤。将那枝羽箭呈遞了上來,放在公孫度的案前。
公孫度緩緩的拈起那枝長箭,一眼就看見了綁在箭杆上的一塊白布,輕輕的解了下來。卻見上面寫着八個小字。
“忍辱負重,伺機報主。”
公孫度哈哈大笑,拍案而起,高聲喝道:“痛快,給老子拿酒來!”
***********
除了開始兩天,公孫度發起了幾次像模像樣的攻城。在守軍的強弓硬弩之下,完敗而退,接下來的五六天時間内,遼東軍甚至已放棄了攻擊,圍而不攻。
除了城樓上的守軍每日罵街之外,城上城下相安無事。不過對于城上守軍的這種叫罵的行爲,衆遼東軍将士也是無力了,從來隻有圍城的罵守城的,第一次見到躲在城中不敢出來的守軍還能理直氣壯的叫罵攻城者。
然而五六天過去之後,城樓上的守軍也罵不動了,于是城樓上下一片安靜和諧,你在城上聊天,我在城下吹牛,各行其是,各找各媽。
莫說那些普通将領和士兵懈怠了下來,就是鎮守西門的管亥也逐漸松懈了下來,每日都要與公孫模飲酒。因爲他是個大老粗,又出身黃巾軍,其他将領似乎都對他不感冒,隻有公孫模與他情如兄弟,再加上公孫模敵将投誠的身份,與趙雲等人難免有隔閡,兩人自然更爲親近一些。
日子一久,兩人自是無話不談,甚至能聊到城内的煙花女子,哪個胸器更大一些,哪個活兒最好。
再發展到後來,管亥經常喝得醉醺醺的,就趴在城樓上睡覺。
不過對于公孫模來說,這還遠遠不夠,沒有得力的支持他的部衆,他一個人是成不了氣候的。那些跟随公孫白多年的百戰精兵,自然是不可能下手的,他的視線落在那些被俘虜後投降的舊部。
遼陽破城之戰,公孫白俘虜了數千人,但是大部分俘虜仍舊集中關在一處,有專人看守。隻有不過兩千餘人的漢人士兵,得到了公孫白的信任,編入守城軍隊,而且予以分散編制。在公孫模和管亥這邊不過五六百人,而這五六百人便是公孫模的希望。
機會終于來臨了。
這日,公孫模回營之後,便聽得大營之内一陣大亂,剛剛換崗的部曲們圍成一團,叱喝聲、怒罵聲和哀叫聲不時的傳來。
公孫模心中一動,急忙喝令衆人讓開,擠入人群,卻見一個墨雲騎老兵,正在鞭打一名遼東軍降卒,這三九寒天,那名遼東軍降卒卻被打得衣甲盡破,鮮血淋漓,哀叫不已。
四周的墨雲騎士兵都在一旁看熱鬧,不時的發出大笑聲和起哄聲,而人群中的遼東降卒,雖然眼中充滿憤怒之色,卻是敢怒不敢言。
“住手!”公孫模怒聲喝道。
那名墨雲騎士兵這才停下了手,挑釁式的瞪了公孫模一眼,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四周墨雲騎老兵眼見一場好戲被終止,也是一副掃興的樣子,罵罵咧咧的做猢狲散。
接下來的幾天,公孫模經過幾番試探之後,便順理成章的和那些降卒逐漸搭上了線。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這個東風,就是支開陰魂不散的管亥。對于這位猛将,公孫模還是心存忌憚的,哪怕他已掌握了兩三百人,可是隻要管亥站在城頭,他就絕無機會。
因爲他暗中試探過,按照他的武力,完全有被管亥秒殺的可能。要想控制城樓,必須讓趁管亥不在的時候。
果然,由于城下的遼東軍一直按兵不動,管亥的警戒心也日益松懈,好幾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叫公孫模一人獨自巡夜。
********************
夜上初更,遼東軍大營已然升起燈火。十裏營盤,燈火輝煌,如同一座環城夜市。
中軍大帳之中,公孫度眉頭緊蹙,正喝着悶酒。
時間已經進入初冬,若是久久攻不下遼陽,一旦風雪大起,城下的部曲就有得受了。最好是能在風雪來臨之前攻下城頭,否則還真如公孫白所說“逍遙如我,潦倒如君”,那壞種在城裏養尊處優,自己卻要在城下餐風飲雪了。
心腹将領陽儀急匆匆而入,急聲道:“主公,大喜,大喜……”
公孫度身子一震,立即騰身而起,急聲道:“喜從何來?”
陽儀急忙向前遞過三塊白布,遞給公孫度道:“主公請看,這是适才從城樓上射下來的。”
一向沉穩的公孫度也顯得迫不及待,一把從陽儀手中奪過白布,細細的讀了一遍,激動得臉色都漲紅了。
“好!好!好!”他激動得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突然,他的神色又逐漸平靜了下來,将那三塊書寫得一模一樣的字,遞給陽儀,沉聲問道:“會不會有詐?”
陽儀楞了一下,随即拍着****道:“公孫模将軍,對主公一向忠心耿耿,憑末将與其多年之交情,末将認爲應不會背主投敵。”
公孫度點了點頭,又憂心忡忡的說道:“他跟随我多年,自是放心,就怕他也中了公孫白的計策啊。”
陽儀呵呵笑道:“隻要城門被破,七萬對七千,公孫白又能如何?凡是誘敵之計,無非是弓箭埋伏,隻要令刀盾兵在前,率先攻入城門,騎兵在後,則遼陽必破也。”
公孫度臉上露出決然的神色,朗聲道:“好,戰機稍縱即逝,行大事者,豈可猶豫不決,傳我命令,全軍做好準備,于今夜三更時分攻城!”
陽儀急忙應諾而去。
就在公孫度摩拳擦掌之際,公孫白卻在帳内彈琴。
作爲風華絕代、風靡萬千少女的甯鄉侯,在這個時代,若是連彈琴都不會,以後還怎麽在裝逼界混?
不過幸好的是,田豫便是此中高手,在其的教導下,公孫白的琴技也日益精進,一曲《十面埋伏》彈得金戈鐵馬、慷慨激昂,彈得他自己都獸血沸騰了。
“主公,主公,時機已到……”趙雲和太史慈等将匆匆的奔了進來。
公孫白一邊撫着琴,一邊悠然的說道:“激動什麽,讓子彈先飛一會。”
衆将眼見他這副裝逼的神情,又說着令他們半懂不懂的“白話”,當即滿頭黑線,卻隻得肅然立在他身旁,耐着性子聽他彈完。
一曲終了,公孫白才笑道:“十面埋伏,正應此景,建功立業,宜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