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鏡的湖水,如雲的牛羊,綠草起伏,碧波蕩漾。
夏天的遼西草原,是那麽美不勝收,可是在這個夏天,卻在草原上灑滿了漢人的血淚。
在土垠城百裏之外,上千名烏桓人正圍着一群漢人騎兵在厮殺。漢人騎兵隻剩下三四百人,明顯已經寡不敵衆,被團團包圍在中間,苦苦支撐。
正中的一個紅袍銀甲的将領,約三十歲,武藝看起來很不凡,一杆丈二長的畫戟在敵陣中殺進殺出,毫無懼色,正是徐無城縣令黎醛。可是他個人的武力再強,依舊抵不住四周如狼似虎的烏桓精騎,在他身上已經有四五處挂彩了,身上沾滿了血迹,有敵軍的也有他自己的,而身邊的騎兵也在一個接一個的減少。
當當!
兩杆長刀齊齊劈向他身旁的一名勇武的侍衛,那名侍衛急忙舉刀架住,奈何力氣不繼,被那兩名烏桓騎兵的長刀死死的壓制住了刀身,動彈不得,刀光掠起,其中一名烏桓人趁機提起長刀一揮,那名侍衛剛要推開架在刀身的另外一名烏桓騎兵的長刀,一顆頭顱便已被削落,鮮血噴湧了一地。
嗷~
黎醛怒吼一聲,奮起一刀,蕩開攻向他的幾柄長刀,然後借勢向身旁劃出一道弧形,刀光掠起,又快又急,直奔那名剛剛斬殺他身旁侍衛的烏桓騎兵,那人躲閃不及,登時被劈中咽喉,喉頭鮮血迸射而出,緩緩的倒了下去。
當當當!
剛剛擊斃那名烏桓騎兵,便接二連三的有烏桓人舞動刀槍向他攻襲而來,令氣力幾乎耗盡的他應接不暇,肩頭又中了一槍。
殺不出去了……
一路逃奔而來,沖出了烏桓人的重重截殺,終于筋疲力盡,幾乎要虛脫了,戰鬥力大打折扣,這次他恐怕是無力沖殺出去了。
黎醛望着四周如狼似虎的烏桓騎兵,突然高歌而起。
““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同敵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擊胡虜。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歌聲整齊而洪亮的響起,句句豪邁熱血,聲聲氣貫日月,一百多年前,也是大漢的兵卒,天子的親軍,唱着這曲歌,出塞三千裏,重創北匈奴,吓得單于連夜逃奔。這就是大漢史上,與封狼居胥一樣的豐功偉績——勒石燕然。
歌聲響起,黎醛一拍胯下逍遙馬,舞起畫戟,奔向右翼的敵軍。身後的衆将士一邊高歌一邊緊跟着黎醛拼命的殺了過去。
歌聲迅速蔓延開來,迅速傳遍全軍,響徹元宵。
“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歌聲中,漢軍将士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即便重傷在地,也要抱住敵軍的馬蹄,拼死朝馬腹捅向一槍。
那飽含着熱淚的,凄涼而悲壯的歌聲令漢軍士氣大振,而烏桓人卻被深深的震撼住了,攻勢緩了下來。
殺!
就在此時,陣外突然怒吼聲大起,烏桓騎兵突然大亂,随着一陣慘叫聲四起,烏桓人如同稻草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是白馬義從,是白馬義從……”一名烏桓将領嘶聲驚呼道。
這四個字一出,恐慌立即如同瘟疫一般傳遍衆烏桓騎兵,原本密密麻麻圍攻的烏桓人,突然像是被蠍子蟄了一般,不再顧及黎醛等人,回頭打馬就跑。
黎醛滿臉驚疑的擡起頭來。
白馬如風,長刀如雪,一片夢幻般的雪白淩亂了他的雙眼。
一杆繡着“公孫”兩個大字的大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大旗指處,烏桓人血肉橫飛。原本氣勢洶洶恨不得将黎醛等人生吞活剝的烏桓人,在白馬義從之前,毫無抵抗之力,如同魚肉一般被宰割,隻有奔逃的份。
碾壓,同樣是騎兵,烏桓人被赤裸裸的碾壓!
大旗之下,一個豐神如玉的少年,手執長槍,正在大聲呼喝:“殺,不要放過一個,給老子殺個幹淨!”
轉過頭來時,望着黎醛,公孫白已然換上一副沒心沒肺的笑容,高聲喊道:“黎縣令,你等都是好樣的!不愧爲我大漢的鐵血兒郎!”
“黎醛,統率68,武力78,智力64,政治71,健康68,對公孫白忠誠度80.”
黎醛瞬間怔住了,呆呆的望着對面的那個滿面笑容的少年出神,一股熱流緩緩湧了上來,模糊了雙眼,無聲的流了出來。
咣當!
他手中的長刀扔落在地,心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一股疲憊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啪的翻身落馬,拜倒了下去:“下官拜見公孫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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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斜照,鮮紅的霞光照在草地上,将整片草原照得紅通通的,像血一般。
夕陽之下,一小撮騎兵在草原上縱馬狂奔,打得那馬都快飛了起來,在他們背後一隊身穿白袍銀甲的騎兵如影相随,不時的射出一枝枝弩箭。
仔細看過去,那群追兵正是公孫白所率的白馬義從及黎醛的部曲,而前面奔逃的則是戰敗的烏桓人。
一千多烏桓人小部落,隻剩了一百多人而已,包括他們的千夫長。
噗!
一枝弩箭激射而來,又一名烏桓人被射落于馬下。
咴~
一匹駿馬悲嘶一聲,臀部上中了一隻弩箭,痛得它前蹄揚起,将背上的烏桓兵狠狠的摔落在地上。
“加速!截住他們!”
公孫白大吼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雪鷹寶馬立即怒蹄而起,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
身後的白馬義從将士齊齊發力,從烏桓人兩旁掠過。
希聿聿~
随着一聲聲豪邁的馬嘯聲,上千名白馬義從騎兵擋在烏桓人面前,衆白馬義從将百餘名烏桓人團團包圍了起來,一把把弩箭高高擡起,鋒利的箭頭森然瞄準了包圍圈内的烏桓人。
撲通!
那名千夫長翻身下馬,迎着公孫白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叽裏呱啦的說着什麽,神情十分謙卑。
撲通撲通!
後面的烏桓人跪了一地,跟着千夫長一起叽裏呱啦的求饒。
公孫白高高的端坐在白馬上,冷眼俯視了他們一眼,擺手制止了正要翻譯的黎醛,低聲喝道:“問下他們,誰沒殺過我大漢的子民,誰沒奸Y過我大漢的女人,誰就可活命!”
黎醛依言用烏桓語喝問了一遍。
衆烏桓人你看我、我看你,滿臉茫然、懊悔和絕望。
嗷~
那千夫長提起身旁的長刀,縱身而起,就要發難。
咻咻咻!
千箭齊發,一百多名烏桓人射成了刺猬,尤其是那千夫長,全身插滿了二十幾枝長箭,在長箭的支撐下,臨死都保持着跪倒的姿勢。
一千多烏桓人被全殲,衆白馬義從将士臉上齊齊露出興奮的神色。
“太酣暢淋漓了,白馬義從之勇遠勝當年,廣甯亭侯雖幼,神威不讓當年的易侯!”黎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發自内心的贊歎。
公孫白緩緩的擡起頭來,淡淡的說道:“給老子把箭都拔出來,不要浪費了!”
哈哈哈……
衆将士忍不住轟然大笑,這個年紀不過十六歲的小亭侯,闆着臉自稱老子的時候,顯得特别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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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風,從草原上掠過。公孫白站在一處山丘上,眺望着徐無城的方向。經過一年的磨練,他的身高已有七尺五六了,肩膀雖然仍顯稚嫩,但是身軀已出具偉岸的雛形,一年多的征戰,使他的背影已帶着森森的威嚴氣息。山下的白馬義從,全部都安靜下來,隻是無聲的看着公孫白的背影。
一騎斥候飛來。
“啓禀亭侯,前面有一片疏林,過去二十裏,有一個烏桓邑落。”
邑落是烏桓的基本組織,大概百戶,人口大都是在三四百左右,甚至可能更少。
由于烏桓人靠遊牧而生,随水草而遷徙落戶。故而一個人口數萬的大部落。其實居住的很分散。在大多數的時候,并不像漢人那樣,以城市和集鎮而群居。
邑落……
公孫白擡起手,喚來了管亥。
“你與黎醛。帶五十名白馬義從去打探一下,那邑落究竟有多少人口。記住,不得擅自行動。不得打草驚蛇。”
“喏!”
管亥和黎醛立刻領命而去。片刻之後,回來禀報。
那疏林過後的邑落,約有六七百人左右,是一個大邑落。
六七百人的大邑落……先打了再說。
穿過了疏林之後,公孫白跨坐雪鷹寶馬,細目微閉,眺望前方。
天已經黑了,隐隐約約可以看見那營地中的篝火,還有一股濃郁的烤肉香味。
“看起來,烏桓人已經給咱們準備好了晚飯。”
公孫白說名着,命黎醛帶數百百徐無城守軍,看住戰馬。一千白馬義從已然肅然而立、整裝待發。遊龍槍一舉,公孫白催馬朝着大帳奔去。
馬蹄聲,在空寂地曠野中回蕩。
哒哒哒,金屬鐵蹄踏踩地面,散發出一股凜冽的鐵鏽腥氣,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正是晚飯的時間,烏桓人忙碌了一天,聚在大帳周圍生火燒飯。
那馬蹄聲,驚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警覺的人扭頭看過去,不由得發出了驚呼。
踏踏踏踏……
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一千多百白馬義從,白袍銀甲,白馬如風,長刀如雪,如同一群白色的幽靈般在地平線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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