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獵獵,吹得衆河北精騎衣袍鼓蕩,前方潮水般的馬蹄聲愈行愈疾,轉眼已近在咫尺。
顔良橫矛立馬,迎風巋然而立,神色寒涼似霜,文醜面目猙獰,眼中兇光大盛,身後數百精騎不離不棄,呈扇形展開。
殺~
殺~
河北精兵随着顔良和文醜的呐喊聲,齊齊怒吼起來,悍然迎向如同狂風一般疾卷而來的白馬義從。
“師父,抵住顔、文中一人,管将軍,助薊侯一臂之力,不可單鬥顔良文醜!”
公孫白眼見公孫瓒躍馬揚槊,直奔而前,急忙吩咐身後的兩員猛将向前護衛。
西風烈,鼓聲急,兩隻精騎惡狠狠的沖撞在了一起。
當!
趙雲的龍膽亮銀槍架住了顔良的鋼矛。
當當!
文醜剛剛蕩開公孫瓒的長槊,又對上管亥的長刀,力戰二人。
然而戰鬥沒有持續多久,身經百戰、個個都是百人将之資、橫行北地無敵的白馬義從,再加上人數的巨大優勢,豈是區區數百河北騎兵所能抵擋。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數百河北精兵便被殺得死的死,傷的傷,轉眼之間倒下大半,一匹匹無主的健馬哀鳴着從人群之中奔騰而出,四處散逃。
正在奮力苦戰的顔良眼見四周的河北騎兵越來越少,自己和趙雲的厮鬥根本不占優勢,而不遠處文醜獨戰公孫瓒和管亥兩人,也隻是稍稍占了點上風,急忙奮力蕩開趙雲的龍膽亮銀槍,回頭望去,隻見遠處的袁紹等人已然隐隐約約的登上了渡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奮力連攻兩矛,然後虛晃一矛,避開趙雲的長槍,縱馬向前疾沖幾步,手起一矛刺中一名白馬義從的肩膀,将那人刺得翻身落馬,然後手中鋼矛揮舞了一個大圈,掃得四周的白馬義從連連急退,讓出一條血路,然後疾沖而出,高聲喊道:“撤!”
這時文醜也縱馬殺出,兩人彙合在一起,身後隻跟得數十騎,其餘的全部被困在白馬義從的重重包圍之中,不能走脫,一個接一個的倒在白馬義從的刀槍之下。
顔良長歎了一口氣,喊道:“随我來!”
衆騎跟着顔良和文醜兩人,催馬疾奔,朝漳河下遊方向奔去。
公孫瓒顧不上理會逃奔的顔良和文醜等人,長槊一舉:“殺往河邊,斬殺袁紹!”
衆人齊聲響應,跟着公孫瓒奔往漳河邊,然而等待他們的隻是幾匹無主的戰馬在河邊悲嘶,袁紹等人早已搖着渡船離開河岸一百多米之外,令公孫瓒隻能望河興歎。
咻!
一枝利箭如同流星一般,激射而出,強勁的力道穿透了空氣,直奔袁紹而去。
那箭來得又快又急,眼看就要射中袁紹,船上的衆人想不到居然有人的弓箭居然能射到百多步之外還能保持如此準頭和勁道,齊齊驚呼,卻搶救不及。
袁紹眼見那箭突然如同迅雷一般奔來,避無可避,隻覺一股末日到臨的恐慌湧上心頭,臉色變得煞白。
噗!
利箭射入骨肉的聲音,驚得衆人臉色大變,仔細看過去,卻見高覽情急之下居然推着身旁的一名百人将擋在袁紹身前,那箭雖馳行了百多步,仍然透穿了那名百人将身上厚厚的皮甲,透入到他的胸膛,登時斃命。
驚魂甫定的高覽,急忙搶過一面大盾,挺身遮擋在袁紹面前。
嗬嗬嗬!
一部分白馬義從未看個真切,以爲那箭已射中袁紹,齊齊歡呼了起來。
趙雲卻懊惱的搖了搖頭,收起了長弓。
河水滔滔,幾葉扁舟越行越遠,眼看已到了兩百步之外,船上的河北軍将士這才輕輕的籲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河岸邊傳來排山倒海般的聲音:“袁紹,亭侯請你有空帶妻兒來玩!”
袁紹緩緩的站起身子,迎着烈烈的河風,擡頭眺望着河邊,怒視着站在公孫瓒身旁的那道身影,心中充滿苦澀。
這一戰,他的五萬精兵全部被打散,估計能歸隊的不會超過一萬人,還折損了兩員大将,兩隻精兵。
難道天真要亡我袁紹麽?
一縷冰涼飄到他的臉上,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卻摸到一片晶瑩剔透的東西。
“下雪了!”沮授驚喜的說道,“風雪已起,糧草運行不便,公孫瓒要想再戰,得等到明年開春了。公孫瓒之盛氣,将止于此場風雪,一旦其止住南侵之勢,恐怕公孫瓒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袁紹神色微楞,疑惑的問道:“風雪隻能阻其兩月時間,一旦雪融冰消,其又揮師渡河,則又如何?”
沮授笑笑道:“漳河并非磐河,隻要主公據河而守,公孫瓒就算插翅也飛不過來。公孫瓒氣勢洶洶而來,所求不過地盤而已,而其不過一介武夫,冀州那麽大,他公孫瓒也吃不下。故臣有一計,可止其兵鋒。”
袁紹神色一動,問道:“計将安出?”
沮授緩緩的說道:“以退求進,他要地,便給他地,割地求和即可。”
嗤!
一旁的逢紀從鼻孔裏擠出一聲冷笑,滿臉的不屑之色,袁紹的臉又陰了下來。
沮授不等袁紹問話,便淡淡的笑道:“渤海郡與河間國,乃是冀州九郡之中較爲貧瘠之地,割讓給公孫瓒又如何?一旦其止住兵鋒,收起銳氣,接下來就要面對幽州的劉虞。而對于公孫瓒來說,與劉虞交戰就是個死局!敗了,他要死;勝了,他還是要死!一旦他勝了劉虞,必然不會讓劉虞活着,劉虞乃幽州牧、當朝太傅,官職遠在公孫瓒之上,而且還是公孫瓒的直接上司,此乃以下犯上之罪;劉虞又是漢室宗親,殺之則是公然逆反;再加之劉虞名動天下,深得幽州數百萬百姓的愛戴和擁護,包括烏桓異族,殺劉虞必然令整個幽州動蕩。可以說,一旦公孫瓒殺了劉虞,則将四面皆敵,千夫所指,與逆賊董卓無異。屆時主公再高舉義旗,征讨公孫瓒,必将所向披靡,休說冀州北面兩郡之地,就是整個幽州都将是主公的囊中之物也,又何必計較一時得失?”
一席話說的袁紹眼中神色閃爍,逐漸露出亮光來,就是逢紀等人,一向喜歡争鬥和排擠,也默言不語。
田豐率先附和道:“公與言之有理,隻要公孫瓒引兵北歸,則将陷于幽州之戰,主公可作壁上觀,而且可乘機進攻青州黃巾,将青州之地據爲己有,豈不好過與公孫瓒硬捍?”
接着逢紀等人雖然對沮授心懷排擠之意,卻也不得不連聲點頭稱是。
袁紹眼見身旁幾個謀士意見一緻,不禁開懷大笑,雖然漳河對岸的北平軍奚落的喊聲仍在繼續,他臉上的陰霾卻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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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缤紛,漫飛舞,地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到處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袁府後園,寒梅點點,粉紅的花瓣與雪色相映成輝。
梅枝下,一個少女仗劍而舞。
劍光閃閃,衣袂飄飄。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潔白的雪光映在她那絕美無暇的臉上,如仙如神,仿佛不是來自人間。
“好,妹妹的劍法是越來越厲害了!”一個嬌脆的聲音傳來。
舞劍的少女收劍而立,二十歲出頭的俏麗少婦隻見她約十七八歲,彈指欲破的臉蛋微微淌着汗,紅撲撲的如同桃花一般豔麗,相貌和身姿,按照公孫白的說法,就是一個九分半的美女。
此女正是袁紹的堂妹袁雪,太傅袁隗的小女兒,當年董卓圍剿袁府,殺盡袁隗、袁基家上千口,袁雪因故不在府中,成爲唯一的幸存者。
袁雪望着旁邊那個拍掌叫好的俏麗女子笑道:“嫂嫂何時過來了?”
那女子正是袁紹的小妾賈氏,和袁雪一向交好。
賈氏微微歎了口氣道:“唉,你兄長剛剛回府,見誰都沒好氣色,還動不動斥罵我等,隻好躲到後園找你聊天解悶。”
袁雪眉毛一挑,驚問道:“兄長近來一向脾氣較好,怎麽突然如此暴躁,莫非與公孫瓒交戰失利?”
賈氏搖了搖頭,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别提了,五萬大軍出征,回來的不到萬人,一敗塗地啊,容不得你兄長不愁啊。”
袁雪驚得花容失色:“兄長麾下猛将如雲,謀臣濟濟,豈會不到半月時光,就遭如此打敗?”
賈氏苦笑道:“男人家的事,你嫂嫂不過一個弱女子,又豈會知道?不過來時,聽說你兄長正與沮授等人在商議割地求和之事。”
袁雪立即滿臉陰霾,眼中愁雲密布。
“割地求和……袁家四世三公,天下所望,真要敗落到如此境地麽?”
她喃喃自語着,腦海中又浮現了當年整個袁府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慘景,眼中不覺微微淌淚。
賈氏見她一副神情蕭索的樣子,不覺心中不忍,輕聲勸慰道:“妹妹不必擔心,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兄長乃天下英雄,必然反敗爲勝。”
袁雪神情茫然,置若罔聞,許久才緩過神來,雪白的貝齒狠狠的咬了一下嫣紅的嘴唇,寒聲道:“本初兄長乃袁家中流砥柱,更甚于公路兄長,本初兄長不能再敗,袁家不能再敗,我這就去找兄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