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紀神色一愣,心中暗罵這小子一肚子壞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這次可是真心實意的來獻殷勤的,當即哈哈笑道:“五公子多慮了,諸位幽州将士勞苦功高,袁公原本就是要将這些糧草送給薊侯的,今薊侯既已得之,豈能再索要歸還之理?顔、文幾位将軍不知究竟,從中阻攔,還請見諒。”
這次輪到公孫瓒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袁紹可不是個善茬,豈能就此善罷甘休,這其中又有什麽目的?
公孫白可沒想這麽多,糧草到手,天下我有,想得太多死得早,當即兩眼放光,翻身下馬,奔到逢紀面前,笑眯眯的說道:“元圖兄長,此事可當真?”
這一聲兄長一出,逢紀的臉色僵住了,這明白着是占他便宜啊,這一下将他拉低了一輩,見到公孫瓒都得要叫叔了,逢紀隻恨得牙齒癢癢的,卻依舊陪笑道:“自然當真!”
公孫白哈哈一笑,一把抓住逢紀的雙手,一雙賊眼将逢紀細細的從頭打量到腳,看了個遍,隻看得逢紀全身寒毛倒豎,卻又不便發作。
“哈哈哈!”公孫白發出一陣令逢紀毛骨悚然的笑聲,敞開喉嚨,高聲說道,“我觀元圖兄長,天庭飽滿,印堂發亮,氣宇軒昂,相貌不凡,果然是人中龍鳳,絕非池中之物,不愧爲袁公手下第一謀士,在渤海諸将之中簡直就是鶴立雞群,萬綠叢中一點紅啊。”
這話一出,逢紀的臉色立即變得比苦瓜還難看。這小壞種,人小鬼大,心眼毒得很呐!你捧我也就罷了,爲何偏偏還要起擠兌其他将領啊,擠兌其他将領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喊得那麽大聲,生怕背後的顔良文醜等人聽不見似的。逢紀隻覺背後涼意飕飕的,似乎已經看見了顔良文醜兩人怒目圓睜的模樣。
“嘿嘿嘿!”逢紀不愧爲逢紀,當下也不惱,桀桀怪笑道,“逢某觀五公子也是玉樹臨風,俊逸絕倫,風華絕代,氣度不凡,日後必然一飛沖天,平步青雲,不愧爲薊侯最寵愛的公子,雖爲庶子,卻遠甚于其他諸公子,縱然是令兄續公子,也望塵莫及啊。”
這次輪到公孫白不爽了,雖然他是沒把公孫續放在眼裏,可公孫續終究是嫡子啊,逢紀這老小子這話一出,幾個跟随公孫瓒多年的老将已經是滿臉不爽了。
高手啊高手,高手過招,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一老一小一肚子的壞水,互相坑對方毫不留情,隻看得公孫瓒滿臉的無語,猛力咳嗽一聲,兩人才如夢初醒。
逢紀這才反應過來,一臉的谄笑,又對公孫瓒彎腰一拜道:“薊侯,逢某已傳達袁公之意,就此别過,隻望薊侯與袁公,永世交好,我等做屬下的也樂得逍遙。”
公孫瓒還禮道:“好說,好說!”
逢紀已翻身上馬,對着其他諸将環抱一拳,高聲喊道:“諸位,一路珍重!”
公孫白哈哈一笑,也回抱一拳道:“元圖兄長,有空帶妻兒常來幽州玩啊。”
逢紀在馬上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下來,滿臉激動的朝公孫白呲牙一笑,客氣的點了點頭,蓦然轉過身時,已是滿臉猙獰。
随着一陣馬嘶聲,顔良和文醜兩人也轉身抱拳道:“諸位,就此别過!”
然後兩人又同時轉向自己的對手。
“子龍兄,他日再戰,見個分曉!”
“翼德,來日相見,定要分個勝負!”
兩人喊罷,轉過頭去,催動胯下良駒,滾滾而去。
接着其他渤海郡将士也紛紛轉過身去,如同潮水一般向南皮城湧去。
公孫瓒望着渤海軍遠去的背影,呆呆出神,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袁本初爲何如此大獻殷勤。”
一旁的公孫白嘿嘿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過區區袁本初,又能拿堂堂大漢第一名将、威震北地的薊侯如何?袁紹小子若敢不老實,隻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打得他老母都認不出他。”
公孫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牙齒裏迸出一個字:“滾!”
說完長槊一揮,背後的帥旗跟着舞動,數十萬大軍緩緩的向北而去。
誰也沒注意到,公孫瓒臉上已是滿臉忍俊不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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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繳青州黃巾之戰,公孫瓒以兩萬之兵,破敵三十餘萬,殺敵近三萬,俘虜二十萬人,可謂大獲全勝,朝野震動,天下矚目。
消息傳到薊城,太傅府的劉虞已經坐立不安了,不斷的派人出城打探消息。
公孫瓒的大捷,對于劉虞來說,是有喜有憂,喜的是公孫瓒終究是自己的下屬,北平軍大勝,他的臉上也有光,憂的是一向和他不對付的公孫瓒日後恐怕更難以駕馭了。
不過,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據公孫瓒來信所報,他将隻在二十萬俘虜中精選出數千名精悍士卒補充入北平軍,其餘黃巾軍俘虜全部交給太傅處置,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處理二十萬俘虜,對于公孫瓒來說,是個大難題,對于劉虞,卻根本不在話下。劉虞勤政愛民,将苦寒的幽州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雖然不說安居樂業,日子也過得去,深得百姓的愛戴。當年丘力居叛亂,一向奉行鐵腕政策的公孫瓒窮兵黩武的彈壓,都不能将其鎮服,劉虞一到,丘力居立即獻上幽州黃巾賊首張純的人頭,率衆投降,可見劉虞在底層百姓心目中的聲望。這些黃巾軍俘虜早就聞其大名,自然樂于接受劉虞的處置。
何人之策,竟讓公孫瓒改了習性?劉虞暗中派人打聽。
“是公孫五公子。”長史閻柔答道。
“公孫五公子,名白,公孫瓒愛妾所生,年方十五。近來深受公孫瓒寵愛,甚至已遠遠超過嫡子公孫續,而公孫白在此戰之中更是大放異彩。高城之戰,兩軍相持不下,公孫白造攻城車破門;青牛谷遇伏,公孫白以四百之衆退黃巾八千;東光城下,公孫瓒糧草即将盡絕,陷入困境,公孫白更是獻策主動迎擊管亥部,于鬲津河北岸,趁黃巾賊軍半渡而擊,大敗二十萬黃巾賊軍,斬殺賊将蔔已,生擒賊首管亥;而後公孫白又說服管亥爲内應,于兩軍陣前斬殺賊首張曼昱,再次大破前來迎敵的賊軍六萬,又令管亥率衆賺開東光城門,至此戰鬥結束。”
“公孫之子,聰穎如斯?日後必不可限量也!”
劉虞聽閻柔述說着公孫白的功績,不禁爲之動容。
“太傅勿急,且容卑職說完。昔日在鬲津河北岸,黃巾賊軍已敗,請降者不計其數,公孫瓒恐其生亂,又欲借機訓練部曲兇悍之氣,故令肆意屠殺,不接受降者。然公孫白挺身而出,堅持不可殺俘虜,不惜以死相逼,瓒不得已,乃下令停止殺戮,至此賊軍皆降,俘虜七八萬,此後亦無斬殺俘虜之事。此後,公孫瓒俘虜二十萬,無以處置,又是公孫白獻策,讓瓒将二十萬俘虜,盡皆獻于太傅。”
劉虞拍案而起,滿臉激動之色:“公孫有子如此,百姓之幸也,幽州之幸也!”
看到劉虞如此激動,閻柔也微微激動起來,繼續說道:“卑職還聽人言,公孫白對太傅大人贊不絕口,言太傅勤德愛民,治理有方,非太傅不能處置俘虜之事,俘虜在公孫瓒手中是禍患,在太守手中卻是振興幽州的良民。”
劉虞聽得目瞪口呆,心中隻覺這神秘的五公子簡直就是自己的知己,激聲道:“此子如此賢能,吾當親近之,或許可因此消除公孫瓒兇戾之氣,桀骜之性。”
閻柔神色一驚,急聲道:“太傅,萬萬不可,太傅貴爲三公,漢室宗親,而公孫白不過區區一個庶子,豈能屈身結交之?”
劉虞沉聲道:“庶子又如何?如今天下大亂,群賊并起,當唯才是用,豈能以出身論之?若論出身,他袁紹不是庶子?公孫瓒不是庶子?”
不得不說,劉虞的确是漢末時代難得的開明之輩,隻是生不逢時,最終不善戰事的他被湮沒于亂世之中。
閻柔見劉虞動了怒氣,急忙陪笑道:“卑職有一計,可助太傅親近公孫白。”
劉虞神色一動,哦了一聲望着閻柔。
閻柔笑道:“卑職聽聞袁紹爲結交公孫瓒,正欲起書請奏朝廷,爲公孫瓒請官加爵,太傅不如也借機上書朝廷,請拜公孫瓒爲安南将軍,拜公孫白爲廣甯亭侯,如此公孫瓒必然大喜,公孫白也亦感激太傅之恩,兩全其美也!”
劉虞大喜,哈哈笑道:“妙,妙,此計大妙,即刻修書請奏朝廷,快馬加急送到長安,最好是在公孫瓒大軍入城之時,朝廷的聖旨跟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