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大軍散亂的坐在青牛谷前的草地上,望着遠處的青牛谷出神;大軍當中,公孫續端坐在馬背上,悠然自得的望着高城方向,時不時的冷眼瞄了一下不遠處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嗚嗚怒哼的吳明。
一陣沉悶的雷聲自天際響起,連綿不絕。
要下雨了麽?
衆将士詫異的仰望蒼穹,卻發現天空上朝霞初綻、雲彩萬朵,毫無半天打雷下雨的迹象,而耳邊的雷聲卻越來越響。
“是白馬義從!”有人驚呼道
蹄聲如雷,三千鐵騎奔來,整個地面都在顫抖。
一片巨大的白雲迅疾的湧來,如同江河決堤一般,直撲青牛谷,那一片夢幻般的雪白,淩亂了衆将的雙眼。
“全體起立,列隊,準備迎接薊侯!”
公孫續一眼就看到了那一馬當先的将領,白馬如雪,長槊如風,馬背上的那人更如人中龍鳳,正是公孫瓒。
眼見三千白馬義從越奔越近,一把把銀刀和長槍在空中發出耀眼的光芒,如同白色的波濤一般洶湧而來,公孫續回頭望了一眼被掩藏在人群中的吳明,急忙一拍胯下良駒,朝公孫瓒迎了上去。
“讓開,速速帶你的兵馬跟上!”
疾奔而來的公孫瓒遠遠見到公孫續擋在前面,急聲喝道。
公孫續急忙策馬而回,剛剛退回到自己的部曲之前,白龍馬已馱着公孫瓒呼嘯而來,接着掠過衆軍士,直奔青牛谷。
轟隆隆!
萬蹄奔騰,地面在鐵蹄的叩擊之下揚起滾滾煙塵,将兩千多步軍湮沒在一片黃色的塵霧之中。
“跟上!”公孫續大吼。
兩千多步兵緊緊跟随在後面,人群中的吳明也被推着前行而去。
駕駕駕!
眼看即将沖到谷口,公孫瓒手中的鞭杆在空中不停的甩出啪啪的響聲,催得胯下的白龍馬都快飛了起來。
白兒,白兒,白兒……公孫瓒滿心裏都是這兩個字。
該死的續兒爲何要讓白兒去探路?公孫續心中怒氣沖天,然而這不是發怒的時候,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沖入谷中,救出公孫白。
雖然他知道公孫白有仙術在身,可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如何向死去的采蝶交代?
父愛,一旦被扯動起來,就泛濫如潮,一發不可收拾。
在他背後,照夜玉獅子上的趙雲也是心急如焚,要不是顧忌規矩,他幾次就要縱馬而前,甩開面前的公孫瓒和嚴綱等人,終究還是忍住了。
那個有點傻,有點倔,卻又靈氣充溢的徒兒,雖然隻是叫過他幾聲師父,他卻早已視爲一個摯友,生死之交那種。
奔到谷口前,公孫瓒擡頭望了一眼那高聳的崖頂,眼中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挺戟縱馬狂奔而入。
千騎而前,拉出道道塵煙,跟随在無敵統帥之後,不論敵人如何,隻是朝前縱橫馳突,這樣才是真正的白馬義從。
崖頂上靜悄悄的,并沒預想中的滾滾落石,但是滿地的巨石和倒在血泊中的部曲,卻昭示着這裏曾經有過血肉橫飛的伏擊戰。
公孫瓒心中一寒,他的雙目如電,飛快的在地上的屍首上一掃而過,一眼就看到了壓在巨石之下的文則,急忙沉聲喝道:“收好文司馬的遺體,厚葬之!”
當他說出厚葬之三個字時,心中莫名的恐慌起來,繼續縱馬前行。
滿山谷靜悄悄的,恐慌如同潮水一般從公孫瓒心底湧起,令他的眼神變得凄涼起來。
一隊白馬義從翻身下馬,收拾着地面的屍體,其餘白馬義從緊緊跟随在背後,手中的兵器高高揚起,随時準備一戰,可是空空蕩蕩的山谷卻昭示着大戰早已結束,地上一路的北平軍屍體令衆将士心中沉甸甸的。
跨過數十米的亂石和遍體橫七豎八的屍體,前面的谷道依舊血迹滿地,在夕陽的斜照下閃耀出凄涼的暗紅色,不過不再是單純的北平軍的屍首,更多的是黃巾軍的屍體,很顯然前面曾經發生過激烈的大戰。
公孫瓒不再避讓地上的屍體,率着衆白馬義從呼嘯而前,疾奔了數百米,轉過一道拐彎處,然後一幕詭異的情景出現在衆人眼前。
紅日西墜,霞光如血,整個山谷之中都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紅光之中。
紅彤彤的餘晖之下,數百名北平軍将士橫七豎八的躺坐在地上,談笑風生,在他們正中,端放着一塊七八百斤的大石,很顯然是從别處搬來的,一個身着白袍皮甲的少年正翹着二郎腿懶洋洋的躺在大石之上,眯縫着眼睛似乎正在欣賞着山中的景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時的和身旁的一名五大三粗的将領聊着天。
趙雲望着那少年怔怔出神,半響才反應過來,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這才确定那躺在青石上的的确是自己的寶貝徒弟。
而緊随而來的公孫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這賤種,爲何不死?爲何不死?!
席坐在地上的将士們眼見得公孫瓒來,急忙紛紛站起,迎着公孫瓒拜倒:“拜見薊侯!”
公孫白這才看到谷口站滿了銀刀雪馬的白馬義從,還有他那威武帥氣的便宜老爹,急忙也翻身而起,一個筋鬥從青石上翻落下來,對着公孫瓒款款一拜:“拜見父親!”
下一刻,他隻覺身子一輕,雙腳已騰空而起,然後他便看到一張臉,一張英俊而威嚴的的臉,一張充滿關切和慈愛的臉。
公孫瓒提着公孫白,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這才冷哼一聲把他扔到地上道:“你這小孽畜,倒是命大。”
公孫白騰身而起,嘿嘿笑道:“父親說笑了,雖然入口的亂石埋伏厲害了點,但區區一千多黃巾寇賊,又豈是我北平軍的對手?”
這句充滿笑意和不屑的話一出,谷内的空氣突然似乎凝結了。
背後的公孫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指着公孫白怒道:“你胡說,怎麽可能隻有一千多人?”
公孫白不動聲色,淡淡笑道:“兄長在谷外未曾進來過,甚至未在谷口看過一眼,如何知道谷内人數?”
公孫瓒白淨的臉突然變得通紅起來,雙眼中厲色大盛,緩緩轉過身來時,已是全身微微發抖,手指着公孫續,氣得說不出話來。
嗚嗚!
背後突然一陣大亂,等到衆人回首看時,卻隻見一名被五花大綁的将領玩命似的的狂奔而來,嘴中嗚嗚有聲,在他背後緊緊追來十數名軍士。
“吳明!”公孫白驚聲喊道。
公孫續眼見吳明疾奔而來,瞬間像輸紅了眼的賭徒一般,突然拔劍而出,嘶聲吼道:“你這狂徒,想刺殺父侯,看劍!”
長劍如風,直奔吳明而去。
公孫白眼見追趕不及,急聲喝道:“師父,救他!”
氣急敗壞的公孫續眼看已奔近吳明,雙眼充滿狠毒,臉色猙獰,猛然騰身而起,連人帶劍朝疾奔而來的吳明當空一劈而下。
你們這群賤人,都幫着那賤種,今天老子就殺一個給你們看看,老子就不信父親還會廢了我這個唯一的嫡子!
狂奔中的吳明隻顧擺脫背後的追兵,再加之又被五花大綁,眼見公孫續突然當空襲來,竟然避無所避,眼看就要遭到毒手。
五公子,别了!
吳明心頭暗暗歎息,閉目引頸就死。
當!
巨大的金鐵交鳴聲震得吳明耳膜生疼,他驚訝的睜開眼來,便看到眼前橫着一杆銀色的大槍。
龍膽亮銀槍!
公孫續手中的長劍瞬間脫手,連連後退了六七步,怔怔的望着橫在他面前如山嶽一般的趙雲,滿臉驚恐之色。
“****你大……”
背後公孫白一聲怒吼,一個“爺”字生生卡在喉嚨裏,腳上卻沒停,飛起一腳朝公孫續狠踢而去。
然而他的腳卻停在空中硬是沒踢出去,公孫瓒如鐵鉗般的大手硬生生的抓住了他的腳腕,怒聲喝道:“鬧夠沒有,你等想氣死老夫嗎?”
這時吳明已被松綁,嘴裏的白布也被扯出,迎着公孫瓒跪拜了下去,聲淚俱下的将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公孫瓒緩緩的轉過頭來,漠然的望着臉色蒼白的公孫續,淡淡的說道:“摘去衣甲,送回薊城,閉門思過半年。”
幾名白馬義從應諾而出,走向公孫續。
這次公孫續倒也平靜的很,擡起頭來,滿眼怨毒的望了公孫白一眼,惡狠狠的說道:“不用勞駕,本将自己摘!”
當!
鳳翅鐵盔被狠狠的砸在地上。
嘩啦!
魚鱗鐵甲也被扔在地上。
一身白衫的公孫續,迎着公孫瓒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然後翻身上馬,高聲對着那幾名白馬義從吼道:“走,本公子随你等回薊城受罰!”
一騎紅塵,滾滾而去。
站在公孫瓒身後的公孫白,突然覺得公孫瓒背影竟然變得十分蕭索起來,似乎一下老了很多似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