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萊斯?泰威爾”擁有這個名字的男人是一名穿越者。
既不喜歡放血療法,對一輩子隻洗兩次澡也不感興趣。閑暇的時間既不抽煙也不賭博。雖然有酗酒的惡習,但因爲酒量很好的關系,所以也不算問題。
是的,和他身處的這個時代相比,他是那麽的與衆不同。就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耀眼無比。
但他并不快樂。
雖然穿越了,但這個時代卻并不令他滿意。
在這個和地球有點相似的世界上,人類的文明進程隻能說是糟糕透頂。
絕大多數人都不識字。
混亂的城市裏污水四溢。
醫生們隻是騙子,而學者則近乎弱智。
這樣的世界别說是享受了,對于霍普萊斯來說,光是活着就是一種折磨。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到那個有着自來水、空調房、互聯網的現代社會。
不惜一切代價。
不過這并不容易。
雖然從四歲起就下定了決心,但霍普萊斯并沒什麽頭緒可言。
這一世的他出身獵戶,父親隻是個蹩腳的老獵人。雖然靠着一杆保養不良的獵槍和家裏的獵狗,全家的生活水平還算過得去。但除此之外的一切就都不值得一提了。
沒人識字,也沒人知道百裏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自出生起,老獵人的一生都徘徊在家鄉附近。見過的最偉大的人物,也不過是個愚蠢透頂的鄉下爵士:一個天知道是不是騙子,長相賊眉鼠眼的家夥。
所以霍普萊斯能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隻有一件。讓自己盡快成長,變成一個能獨立生存的角色。
幸運的是這很容易。
七歲的時候他學會了制藥,掌握了在森林中求生的技術。
九歲的時候他學會了文字,通過鄉村教堂的一本聖經學會了讀寫。
等到十四歲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獨立狩獵:接手父親的工作,成了村裏唯一的獵人。
于是直到十六歲的時候,他俨然成爲了一個傳奇人物:一個聲名遠揚的傳奇獵手。
方圓百裏之内沒有人比他強壯,也沒有人比他睿智。
作爲一名獵人,他的獵物永遠是最多的。而作爲一名戰士,也從沒有強盜敢挑戰他的力量。
不過這毫無意義。
雖然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八年,但霍普萊斯仍舊厭惡着這個世界。
他不想成爲英雄,改變這個愚昧的世界,也不想成爲王者,從人民的愚蠢中取樂。他想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隻有一件:回家。
所以在父親過世後他唯一的計劃就是離開。
離開他出生的村莊,去尋找傳說中的魔法師。然後想盡辦法、窮盡努力、不惜代價的回家。
這曾經很容易,但最近卻有點麻煩了。
“那麽,這樣就行了。”
将最後一袋行禮搭在馬背上,用結實的皮帶固定。霍普萊斯微笑着轉過身,拍了拍蘇珊的頭。
她是霍普萊斯的鄰居,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因爲她的母親爲她織了一頂紅帽子的關系,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紅帽。
大概是在兩年前吧,這個小家夥差點遭遇不幸:一頭灰狼闖進了她祖母的家裏,對那位老太太發起了襲擊。如果不是霍普萊斯恰好路過的話,恐怕那頭畜生不僅會吃掉可憐的老人,連小紅帽也會在劫難逃。
因爲這件事的緣故,小紅帽一家都很感激他。不僅媽媽總是會做些點心送來,小紅帽自己也經常過來幫忙。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隻是來幫忙縫補衣物,打掃房間。但過了些日子,這個不安分的小家夥就開始對槍械産生了好奇。
“這是什麽?”
“是獵槍。”
“你就是用這個打死大灰狼的嗎?”
“沒錯。”
“呐呐,教教我吧!我也要當獵人!”
霍普萊斯至今還記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這個戴着紅帽子的小丫頭拎着一個面包籃跑到他的家裏,然後指着壁爐上的燧發槍向他提問。
是的,或許那個時候我不該回答,而是應該将她趕回家——時至今日,獵人仍舊會對那一日的自己耿耿于懷,正是因爲那一天輕率的回答,如今的他才會陷入麻煩。
“那麽我走了。”
“诶,不吃午飯嗎?”
“不了,趁着天色尚早,我要早點出發。如果運氣好的話,晚飯前我就能穿過森林。”
“這樣啊,那真是遺憾。”
“嗯,但沒有辦法事。那麽我就——”
“那我去和媽媽說一聲,然後就一起出發吧。”
“……”
“嗯?怎麽了師傅?你的臉色很差啊?”
對。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雖然一開始并看不出來,但蘇珊,或者說小紅帽——這個差點被狼吞進肚子裏的小姑娘,其實是個行動力過剩的家夥。
話唠、冒失、還有與其說是勇敢倒不如說是沒心沒肺的膽量。要不是長相溫柔可愛,霍普萊斯絕不會相信這是個丫頭,而非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
是了。
現在回想起來,在三年前的那個上午,她就是憑着這張臉欺騙了霍普萊斯,讓他收了個徒弟。
“聽着蘇珊,我不是出去玩的,你明白嗎?”
獵人蹲下身,嚴肅地對小紅帽說着。
“我不能帶你去,這趟旅程會很危險。拿着我送你的獵槍,留在村裏,好好照顧你媽媽和外婆。”
他說話的态度非常懇切,讓人無法拒絕。
但小紅帽卻并不買賬。
從小就在獵人的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許多奇妙知識的小紅帽,她的想法也與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不同。
她的頭腦更靈活,觀念更開放。她和獵人一樣無法忍受這個肮髒的時代,既不能接受低劣的衛生條件,也不想和愚昧淺薄的村民爲伍。
她也有自己的夢想:她想走出這個村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在那片更加廣闊的世界裏,到底存不存在老師描述過得精彩。
就比如奶油蛋糕,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吃上一塊的。在這一點上,她決不妥協。
“可是老師,一個人旅行很麻煩吧?”
小紅帽冷靜的開始扳手指。
“雖然老師很厲害,比所有人都厲害。但老師你不擅長洗衣服吧?”
“……稍微髒一點也沒問題。”
“那麽酒呢?老師能忍受不喝調制酒的生活嗎?”
“……酒精這種東西,用毅力就能克服。”
“嗯,老師說的也有道理呢。但還有一個問題,老師你要怎麽回避呢?”
小紅帽說到這裏,得勝般的揚起了頭。她掐着腰,臉上露出了促狹的笑意。
獵人光是看到這幅表情就感到頭皮發麻——他很清楚,隻要這個丫頭露出笑臉,那就一定有不好的事将會發生。
“就算有潔癖的老師能忍受髒衣服的困擾。那麽吃的呢?從兩年前開始,老師的飲食就是我負責的。無論是面包還是烤肉,火腿還是餡餅,這些都是我準備的。老師一個人的話要怎麽辦?啃面包幹嗎?”
“……”
這的确是個很嚴肅的問題,但獵人覺得還能忍受。
隻是,還不等他開口,小紅帽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帶上我的話就不一樣了哦?老師的胃口我一清二楚,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都了如指掌。而且我也不弱啊,老師教我的東西我都學會了,無論是裝填彈藥還是清理槍膛,這些我都能幫上忙。”
獵人知道她沒有撒謊。
因爲這一切都是他親手教會的小紅帽。
在過去的三年裏,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小丫頭的成長:看着她一步步前進,直至變成一個還算合格的獵人。
爲了慶祝她的‘畢業’獵人甚至去找了鐵匠:他把自己不用的老槍修繕一新,然後送給了她。
“你母親不會同意的。”
獵人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繼續說道。
“你外婆也一樣,她們不會同意的。”
但小紅帽的笑容卻更加燦爛了。
“真不巧啊老師。事實上呢,她們已經同意了。”
“哈?”
“在來找你之前我就問過她們了哦?媽媽和外婆的想法都一樣呢:讓我跟着老師,認爲這樣比較好來着。”
話說到這個份上,獵人也不想再說些什麽了。
雖然剛才一直在拒絕,但他也不是非獨自上路不可。既然小紅帽已經說了這麽多,其實帶上她也并無不可。
或者說,的确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帶上這麽個幫手,對自己的旅途是會有不小的幫助的。就算再不濟,也能充當一個聊天的旅伴。
“好吧,那就這樣吧。”
霍普萊斯翻身上馬,将氈帽扣在了頭上。然後他一邊整理着缰繩,一邊望向小紅帽。
“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
“當然啦~”
小紅帽歡快的唱着歌,找來了自己的行李和小馬。
她學着獵人,也爲自己扣上了一頂旅行氈帽。然後親密的湊到了老師身邊,嘿嘿的笑了起來。
“今後也請多關照啦!老師!”
“蠢透了。”
而獵人能回應的,隻有一聲無奈的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