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好,世界
醒來的時候,身體有點不對勁。
明明記得自己睡在床上,但是身體卻被硌得生痛。
石子?草葉?樹枝?還是其他什麽?
不知道。隻是睜開眼睛的時候,那樹冠縫隙間的蒼穹便告訴了少年一個真理:這裏絕不是他的家,也更不可能是他已經睡了快十年的那張床。
那麽,是哪裏呢?
答案在下一秒就有了答案。
“哈哈哈——”
粗鄙且奇怪的笑聲,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剛剛從睡夢,或者說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少年爬起身,首先看到的,便是那蠢笑的來源。
——一個仿佛從海對面的島國時代劇裏走出來的,一看就知道很粗鄙,和那笑聲一樣沒有技術水準,就連殘暴值都不夠看的···山賊?
“喂喂,哪裏搞錯了吧?”
而且不止一個。
伴随着那個家夥回頭,叽叽呱呱喊了一連串日語——更多的山賊,則從不遠處的草叢裏鑽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總計七個山賊,就這麽出現在了少年的眼前,打破了他的常識。
‘不像是開玩笑?’
肮髒而瘦弱、衣不蔽體、粗糙而黝黑的手中握着竹槍——除了似乎是頭領的一人看起來體面點,腰間還插着兩柄做工不怎麽樣的肋差和打刀外,剩下的幾個人···那樣子放在現代,簡直就是難民吧?
是的,就算是惡搞的玩笑都不會聘請這麽逼真的演員。不是請不起,而是請不到——在少年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就連非洲,都不會有這樣的人了···就算同樣是貧苦到極限,但那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貧窮法。
不僅是物質上,還有精神···乃至常識。
‘不逃不行,狀況不對’
少年瞬間認識到了這一點,但是站起身的同時,他卻發現了一個更讓他驚愕的事情。
那就是身高。
明明已經站起了身,而對方都是那麽的矮小,但是少年的視角卻并沒有如同預料般的變成俯視。
與之相反的是,就算已經站起了身···以他仰望的視角來看,對方仍舊比他要高出不少。
‘難道是···’
那自然不是因爲對對方的身高判斷失誤,因爲那實在太明顯了···于是,可能性也就隻有那一個了。
——少年變矮了。
“喂喂,不好笑啊···”
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連聲音都有點變化,但是,現在卻并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如果是原來的身體的話,跑不掉或許還可以戰鬥,但是現在的身高···少年卻根本不可能有勝算。
所以隻能逃。
于是他逃了。
轉過身,少年毫不猶豫的開始奔跑,但是四肢傳來的無力感和緩慢的速度卻讓他的心髒開始冷卻。
逃不掉。
速度的差距太大了。
隻是過去了幾秒,山賊和少年之間的距離便被大幅拉近。就算再努力,被捉住也是盡在眼前的事情。
或許會被殺吧?一瞬間,少年想到了死,但是在發現了山賊們眼中的某種貪婪後,他卻轉瞬明白了——如果被抓住的話,等待他的,或許是比死亡更糟糕的狀态。
“我去,基佬啊啊啊啊!!”
——那哪裏是人,簡直就特麽是發情的動物好不!
還不打算洗技能點,背叛姐系去點哲學信仰的少年一瞬間便感覺到了菊花一緊。但是,就算再怎麽呼喚春哥,有一個事實卻已經改變不了。
那就是,在他回頭看的同時,一隻肮髒的大手已經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肩膀。
“&(……¥……!!”
聽不懂的聲音伴随的是超出常理的口臭,然後,少年的身體便被拉向後面,眼看就要被拽倒。
而倒下的話,就會菊花不保。
‘得想辦法!’
腦中閃過想法的同時,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勉強後退一步,重新把握平衡的同時,少年下意識的向後揮出了一肘。往日打架的話,這隻是用來将身後的對手推開的一擊,以他不專業的技術,就連想打疼對手都有點難。但是此刻因爲身高的優勢,這一擊,卻成爲了對雄性生物的必殺。
啪——
“嗷!!!”
用痛徹心扉來形容絕對沒有偏差的慘叫,以及纖瘦的肘關節重重擊打到什麽東西的觸感。
那一瞬間,少年的腦海中,回想起了幼年砸核桃的場景。
‘我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濃重的黑線立刻從額頭上躺下,密密麻麻的蓋滿了臉,而這個時候,其餘追擊的山賊們也因這一幕而停下了腳步——非常有默契的露出了殘念的表情,那些看起來就很糟糕的山賊們在第一時間便夾緊了雙腿。
但是,逃跑也沒戲了。
就算打倒了一個,剩下的幾個山賊似乎也沒有放棄的意思。倒不如說,倒下了一個山賊反而是一件壞事也說不定——因爲正是這一擊,讓山賊們冷靜了下來。
而當前的狀态下,那就意味着更渺小的希望。
‘非常不妙啊——越來越——’
逃不掉。
速度沒有他們快。
打不赢。
身材和身體素質是絕對的弱勢。
這狀況簡直是絕望,但,要是讓少年就此放棄的話···卻還早了點。
‘就算是哲學,我也得是一号位啊!!’
不想放棄,不能放棄。
山賊們很快打了過來,将竹槍像棍子一樣使用,那打到少年身上的每一擊都消減着他的反抗能力。
對于那個脆弱的身體來說,恐怕要不了幾下,就會倒下了吧?所以,要做些什麽的話,就必須在那之前。
——決定性的一擊到來之前。
“可惡——”
但···
時機?破綻?努力?熱血?外援?
爲了在那之前獲救,所需要的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的奇迹,才能夠求得生存呢?
想象不能——
攻擊此時還在繼續。
亂七八糟敲過來的竹槍比之前一刻更加的兇猛,似乎看出來少年的體力不支,腦袋裏想着些什麽不言而喻的山賊們更加的活躍起來。而就在這其中,一隻竹槍的軌迹,正對向少年的腦袋。
‘中了這一擊,我就要倒下了吧?’
不可遏制的,這樣的想法在腦中轉動。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身體早在幾秒鍾前就開始哀嚎了。
不知道爲什麽變得瘦下且脆弱的身體,在亂打的竹槍下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迹。如果說,還要讓它堅持更久一點,甚至像某些裏那樣成功反擊——那可就太過分了。
人的身體畢竟不是鋼鐵。
意志,也并不總能淩駕于身體之上。
但是。
要是在此地,就這麽倒下的話···
如果就這麽放棄,然後交出菊花的話···
“我才不要啊!!”
隻是單純的憤怒和拒絕而已,隻是固執的否認着時間的前進——本來的話,這隻是敗犬的哀鳴吧?既難聽,又沒有意義,充其量也不過是爲勝者增添一分笑料。
但是。
“!!!”
奇迹卻發生了。
思想奔湧咆哮的同時,身體中的什麽東西蘇醒過來。
鏡面破碎。
顔色退怯。
什麽東西咆哮着,從少年的身體中膨脹,然後,沖向了世界。
咔哒——
竹槍以不可思議的彎曲停在空中,殘忍的笑容停滞在灰化的身體上。
‘發生了···什麽?’
身體的躲閃動作仍在繼續,但直到徹底閃開爲止,敵人的攻擊才突然繼續,緊跟着便是毫無意義的揮空——然後又因用錯了力道而撞作一團。
‘剛才···是怎麽了?’
無法理解,難以捉摸。
但是,向心中尋求那問題答案的時候···卻又隐約的,把握到了什麽。
——仿佛一直以來就居住在心中,每分每秒都在相見,卻始終未知其名字的友人終于相識一般。
那東西來的并不突兀,但卻突然。
‘那個力量是···’
動的根源,識的鴻溝。
在這世界上,洶湧流淌,始終未曾停止,也永無倒流之日的——
“···時間”
面前,慌慌張張爬起來的山賊們似乎仍舊已經意識到,就在剛才,似乎發生了點什麽,他們亂七八糟的叫着什麽,同時,看向少年的眼神也變了。
——原本的貪婪在面對怪異時正迅速退去,而緊随而起的,是恐懼和···殺意。
似乎是頭領的那個家夥也加入了戰鬥。從腰間拔出刀,他帶領着烏合之衆們怪叫着沖了上來。但此時,少年卻出奇的平靜——連一點慌張都欠奉,他隻是望着那沖過來的山賊們,張開了嘴。
‘應該能做到吧?’
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似乎能夠做到。
和山賊們的距離不過兩到三米,對人類來說,是一兩秒鍾就能邁過的距離。非常簡單的,是隻要向前邁步就能抵達的程度。
而不想讓他們碰到的辦法也一樣簡單——那就是,讓這邁步所需要的兩秒,永遠不要到來就好了。
“我的——”
低聲吟唱,清脆的聲音在林間回響。
現實在顫抖、意志在激蕩、不知何處,此身所連接的根源在悸動。超越了常識的靈性,在流淌起來的一瞬化爲異常。
“——世界”
然後,世界停滞的風貌再現,鉛灰色籠罩一切。
這時才發覺到,在這片停滞的世界中少年就連呼吸都做不到——但那也沒關系。
‘因爲我要做的事情,連十秒鍾也不需要——’
走到那個盜賊頭子面前,無視他手中寒光戳戳的打刀,自那腰間拔出肋差。然後,照準心髒的位置,刺下。
然後時間開始流動。
鮮血噴湧,生命流逝。
“呐,雖然你們大概聽不懂——但準備好了嗎?”
并沒有覺得惡心。
也沒有覺得動搖。
背對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山賊們,面前是正在驚愕倒下的賊首。
少年回過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