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鍾。
深秋的遼東,多了一絲莫名的寒意,刺骨的寒風,令人感覺到那種令人心底無比悲怆的蒼涼和凄婉。
陳家将軍樓裏面,陳建武接了一個電話,而後面如土色,倒不是他這個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陳家家主失态,實在他委實不敢想象自己剛剛聽到的這個消息。
陳家,在整個華夏國算得上是碩果僅存的豪閥世家,響當當的一面旗幟,陳家老太爺的潑天戰功足以福蔭一代代的陳家子孫,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陳家三代人構建出來的關系壁壘,當真綿延整個華夏國。
隻是--
令陳建武想不到的是,距離他聽到的那個消息,已經時隔一個多小時接近兩個小時,可是,在這段時間之内,他就像是一個盲人瞎子一般,什麽也不知道。
陳建武不傻,這其中的門門道道,這個經曆了一輩子訛與我詐的老将軍,心底第一次出現一絲裂痕,說簡單通俗一點,就像是一直堅信的那些信仰突然間被人反駁得一無是處,從而心底有些動搖一般。
沉靜的抽了一支軍中特供的小熊貓,陳建武屈指一彈,将煙頭彈向窗外,火星在夜空之中泛着一點光芒,短暫而炫目,最終歸寂于茫茫夜色,再無一絲音訊。
他煩躁的心,在此刻歸于平靜。
随手拿起衣架上的一件軍大衣,陳建武将之披在身上,決然的走出門外,那挺拔的背影,在此刻顯得堅定而決絕,将好像那些年身先士卒,拎着腦袋當夜壺上陣殺敵時的豪邁。
有星辰從天際劃過,拖曳出一道燦爛的光輝。
獨自一人走向陳家老太爺的居所,慶幸的是,一般晚上十點鍾就上床睡覺的陳家老太爺,今夜卻是燈火通明。
警衛員看到陳建武的到來,并無意外,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氣,急忙迎上來,道:“老太爺等您很久了。”
警衛員話語之中并無稱謂,但是陳建武似乎并無不悅,陳家太大,關系錯綜複雜,這其中的門道,隻怕陳家内部才知曉。
陳建武點了一下頭,而後推門而入,卻并不覺得唐突,又或許陳家規矩使然。
警衛員在此刻小聲的說了一句:“老太爺許久沒有這般晚睡過了。”
點到即止。
但是陳建武聽出了弦外之音。
重重的點了一下頭,陳建武舉步走入房間。
這是一間簡單到令人錯愕的房間。
沒有名貴字畫懸挂牆壁,沒有奢侈到天價般的書桌或者是裝飾,樸素而有内涵,恰恰彰顯了上一代老革命的作風。
這間屋子的主人,定然是一位可敬的革命先驅。
一位有些佝偻着身軀的老人,須發皆白,雙目卻炯炯有神,那不是刻意,而是習慣挺立的身軀卻在此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挺直,有些歲月的悲涼感覺,更多的,是心酸。
“京城那邊的事情,我也是剛剛聽到消息,便有些‘坐立不安’了。”陳家老太爺輕聲說道,那枯槁的手掌撫在書桌上,無緣無故的一句話,卻令陳建武怔了怔。
坐立不安?
笑話!
陳家老太爺,何時坐立不安過了?
“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葉家小子宴請京城那些小輩陪宴,向之洲‘賠罪’,但是之洲一怒之下重傷葉家小子,被軒轅神機秘密‘羁押’。”陳家老太爺眸子之中閃過一絲憤慨。
陳家,護犢子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就不會有當年葉孤嶼的事件,這一點,就是最好的明證。
半晌,陳家老太爺眸子卻突然一黯,道:“可惜,從事發到現在,陳家卻好像瞎了聾了一般,建武啊,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陳建武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的問道:“君心難測?”
陳家老太爺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好像連他自己都雲山霧裏,矛盾之極。
就在這片刻之間,一言一語之後,陳家老太爺好似瞬間蒼老了幾年,他手掌輕輕擡起,有些英雄末路的蒼涼凄婉。
“當年那件事,陳家确實做錯了,也怪我這把老骨頭,當年抹不開面子,硬是要保住陳家的面子,曲曲折折,對對錯錯,其實我心裏知道,京城那幾位也知道,大局之下他們妥協,我心底也清楚,但是人越來越老,就越來越怕,就好像是那些富甲一方一方的市儈商人,賺了一輩子的錢,不管他昧良心不,始終都會在行将就木之時,要成立什麽慈善機構,争取求點心安,至少到閻王殿,少受點苦,所以才多積陰德啊!”
陳家老太爺在說,陳建武在聽。
房間裏面,老人的聲音有些滄桑。
“父親,是我錯了。”陳建武低下頭,輕聲道。
“呵呵!”陳家老太爺突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繼而臉色突然一冷,道:“都說倚老賣老,我這把老骨頭,的确老了,但是,我卻還是想再賣一次老。”
陳建武心底猛然一跳。
眸子陡然間睜大,一臉震驚。
“父親,您的意思--”陳建武在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境,但是心卻總是砰砰直跳。
“建武啊,算算日子,我有多少年沒有去京城了?”陳家老太爺突然問道。
陳建武一怔,準備說話,陳家老太爺卻揮手阻止了他,眸子之中有些備懶的神色,道:“天色不早了,你下去歇息了罷!”
陳建武壓抑住内心的狂喜,應聲退下。
這一夜,陳家老太爺站在窗戶邊,眺望着京城的方向,好似又回到了那些烽火歲月,感慨道:“葉衛國啊葉衛國,或許你這頭犟驢,瞧不上我這把老骨頭的子孫,但是我卻想看看你那個義薄雲天的孫子啊,隻是看看罷了,畢竟我也老了啊,再不複那些争強好勝的歲月咯。”
老人的背影,在燈光下,更加落寞了幾分。
第二日,遼東有陳家老人,披甲入京城。
--燕京,爲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