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明和蘇雪靜再想淡定,這會兒也都淡定不了了,他們的手緊緊捏在一起,彷如一對亡命鴛鴦。
而那些打擊我的老同學,就跟踩到了地雷一般。吓的差點沒尿褲子,表情甚是驚恐,他們誰都清楚,我這個暴力的老爸,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隻要我手一伸,點到誰,誰就完蛋。
這一刻,我的白發老爸,就真的如同死神來了一樣,對于傷害我的每個人來說,都有一種無形的窒息感。
我有些無力的掃了眼這些現實的人類,他們一個個,要麽不敢觸到我的眼神,低下了頭,要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希望我放他們一馬,看他們這樣,我都忍不住悲哀,我不想再看到這些面孔,我隻想快點遠離這個讓我不适的地方。于是,我轉過視線,看向了我爸,虛弱道:“帶我回家!”
頓時間,那一個個緊張的面孔,全都退去了驚恐的烏雲,如釋重負。
不過。我爸那兇狠的眼神裏卻閃過了一絲驚愕的光,他對着我,皺眉道:“不出口氣?”
氣?
早就出盡了。
我爸出現的第一刻,就讓我出了最大的氣,因爲我最渴望的,就是親人,就是做一個有爸爸的小孩。
我爸扇宋文明的耳光,兇住蘇雪靜,吓退光頭男。讓這些老同學對我不再嫌棄嘲弄,隻有恐懼和祈求。這,就是對現實最好的打擊。
他已經用到來和行動表明了一切,我又何必再制造麻煩,暴力改變不了人心,隻會讓我好不容易出獄的爸,再度入獄,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最最需要的,就是這個久别重逢的爸,于是,我堅定的看着我爸,竭力的說出了兩個字:“回家!”
我爸顯然瞧出了我眼中的堅定,他也就不再廢話,直接把我整個抱起,然後在全場的注視中,大步離去。
美男子想跟着我們過來,但林叔把他給攔住了,讓他先回去。
很快,我爸就把我抱出了酒吧,一出酒吧,我的心又猛然一陣,我迷蒙的雙眼似乎都亮了。
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壯觀,太震撼。
酒吧門口偌大的空間,停了一排黑色汽車,整齊有序,而且,車子旁邊,站着不少戴墨鏡的魁梧男人,大晚上的,這些墨鏡男帶着墨鏡一點不顯得突兀,反而把他們烘托的十分氣派。
他們身上展現出來的氣勢,可不是光頭帶的那幫混混可比拟的,在我看來,這感覺就是真正的黑社會,跟電視上看的一個樣,而最關鍵的是,這些牛逼哄哄的墨鏡男,似乎是專程迎接我爸出獄的,他們這陣仗,又再次的拉高了我爸的地位啊。
我現在雖然身體無力,但内心确實翻江倒海了,一波又一波的震驚,讓我的小心髒都快接受不了,隻是,這些震驚,都比不過心頭的溫暖,有了父親的懷抱,靠在父親寬大的胸膛上,這對我這個缺失了那麽多年父愛的孤兒來說,是怎麽樣的幸福啊!!
帶着這份濃濃的幸福感,我全身心放松的依靠在我爸的懷裏,我爸目不斜視,在全體墨鏡男的鞠躬下,來到了最前頭的一輛車子旁。
他直接把我放進了後座,然後自己也坐了上來,繼續抱住我。
很快,林叔躍上了駕駛位,車子直接,絕塵而去。
林叔駕車的動作很熟練,仿佛就是職業的司機一般。
這一切,真的太夢幻了,夢幻到我現在都有點恐懼,害怕這隻不過是我昏迷後的一場美夢。
“要不要去醫院!”
我爸清晰的聲音忽然傳來,我猛地一顫,才知道,這不是一場美夢,而是現實賜予我的美好。我趕忙搖了搖頭,證明自己還活着,今天的我,隻是被逼的得了一場心病,我爸就是心藥,他來了,我的病就治愈了,隻是身體還有點虛。
我爸看我搖頭,也就沒再噓寒問暖,直接對着林叔吩咐了句:“去孔雀山莊!”
孔雀山莊?
這對于我這個不問世事的孤僻男來說都是如雷貫耳啊,它在這個城市名聲很響,是有錢人的娛樂場所,對這種地方,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現在卻要跟着我爸去了。
不知道爲什麽,忽然之間,我感覺我爸變的有些陌生了,心裏忽然湧出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一小時後,我們來到了郊外的孔雀山莊,山莊裏面就跟世外桃源似的,優美而壯觀,裏面不少現代化的裝備,卻同時又充斥着原始自然的氣息,感覺一進到裏面,心境都開闊了。
我爸沒讓我停下來欣賞風景,直接就帶我進入了山莊内部的溫泉池,而林叔帶着人,守在外面,碩大的溫泉池内,就我和爸兩個人。
我爸很利索的脫掉了他簡陋的布片,下到了溫泉裏,一下去,他就陶醉了,那**的表情,就好像泡個澡對他來說,是世界上最享受的事。
在他享受的時候,我還站在池邊沒動,他才忽然睜開眼,說了句:“把你身上的髒衣服脫了,趕緊下來泡泡!”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脫了自己的衣服,下到了溫泉池。
果然,很舒服,這池子裏的水,溫度适宜,給人一種伐毛洗髓的舒适感,做夢都沒想過,連喝杯奶茶都舍不得的我,竟然有機會享受泡溫泉的樂趣。
本來,和自己的親爸,在一個溫泉池裏泡澡,這應該是天倫之樂,但現在我卻樂不起來,心裏似乎有好多事想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兩父子,多少年後的重逢,卻沒有太多的語言,我們就這樣,安靜的泡着溫泉,連時間都靜谧了。
半小時後,我爸終于開口了:“賴子,對不起,爸來晚了!”
隻有我們兩個在,我爸的聲音也就不再粗犷嘹亮了,它裏面帶着難得的慈愛,隻是,這種關愛,勾起了我太多的辛酸往事,堵在心口裏的太多話,最後隻換成了三個字:“爲什麽?”
我的問題,太突然,我的聲音,也充滿情緒,我爸有點不明所以,錯愕道:“什麽爲什麽?”
我不知道該從何問起,隻感覺有太多不理解,太多梗塞在心間的不滿,我紅着眼,看着我爸,激動的喊道:“你爲什麽要不管我,你爲什麽要去坐牢,爲什麽?”
聽到這裏,我爸才有一絲恍然,他炯炯的看着前方溫和的燈光,似在沉思,留給我的,隻有那堅毅的側臉,以及久久的沉默。
他的表情裏似乎裝滿的故事,但又表現的不太明顯,他好像有着許多許多難以啓齒的心事。土狀引技。
沉默許久,他才定住心神,對我說道:“爸也不想離開你,也不想去坐牢,但爸做了一件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錯事,我必須要贖罪,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順心。”
說到這,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似乎,那件錯事,對他觸動很大,我記得,林叔也跟我說過這個,但他也沒說我爸具體做了什麽錯事。
于是,我再次問我爸,到底犯了什麽事?可我爸,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好像這事已經被他塵封,他不想和任何人提及,包括我這個兒子。
我知道,我爸不想說的事,我再怎麽也問不出來,他有他的難處,我也理解,可是,爲什麽我還是感覺這麽憋屈,這麽的難過,在我爸面前,我真的想把所有的苦訴出來,我就像個想要撒嬌的孩子,想無理的享受父愛。
又是一陣沉默,不知道何時,我爸已經轉過了頭,看着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委屈,他很認真的對我道:“賴子,有些事爸不知道怎麽表達,但你要明白,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是獨一無二的!”
我爸這話,更加縱容了我的情緒,我憋屈的沖他喊道:“可你知道我這麽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嗎?”
見我這麽難受,我爸剛毅的臉難得的露出了憐愛,他心疼的看着我,道:“我知道,是爸對不起你,爸沒讀過書,就盼着你這個兒子能好好畢個業,把你放在你林叔叔家,就是想讓你有個安靜的環境,過個正常人的生活,安靜的讀書,安靜的畢業。”
我從我爸的眼裏,讀到了父愛,這是我失去了這麽多年的父愛,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怪我爸,反而是我,讓他失望了,我沒有讀好書。如果我夠堅強,夠狠心,我現在可能在一個名牌大學當一個自豪的大學生。
當初要不是朵朵在學校說我爸是犯人,說我媽是神經病,我就不會被同學排斥,變得自卑,後來要不是朵朵離家出走,我的高考也不會失利。
但,我不怪朵朵,也不能怪我爸,我隻是想在爸爸面前,盡情的撒一回嬌,訴一回苦,可有些苦,我依舊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爸看我不說話,又自顧的對我道:“賴子,别傷心,一切都過去了,爸欠你的,會補償給你,現在我回來了,我就不容許任何人再欺負你,你想要什麽,我盡量滿足你,你要還有什麽委屈,說出來,爸替你出氣!”
聽到這些,我沒有欣慰,反而更加心痛了,我知道我爸對我的愛,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我這顆傷痕累累的心,真的很難治愈。
就算他回來了,他又能彌補什麽?去大學,找丁武迪,紫發女他們報複,打死他們?這不是我最需要的,不是。
我看着我爸,很酸楚的說了句:“不,你欠我的,補償不了!”
我的聲音絕望又凄涼,感覺,我爸對我越好,越縱容,我就越矯情,越需要發洩。
不過,我爸的愛是包容的,他看我這樣,也沒有失望,反而很霸氣對我道:“說說看,什麽事?”
他的語氣,仿佛他是造物主一樣,隻要我需要什麽,他都能造出來,可是,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不了,這纏繞了我這麽多年的噩夢,就算是萬能的我爸,也無法改變,我絕望的看着我爸,哀怨道:
“我要别人瞧得起我,不再說我有個坐牢的爸,不再說我是醜八怪癞蛤蟆,我要所有人都不再叫我吳賴這個傻逼名字,這些,你能做到嗎?”
這些,都是既定的無法改變的事實,我說出來,隻想讓我爸知道,纏繞着我的,就是這些恐怖的事實,他也沒法改變。
但,想不到,聽到我的話,我爸并沒有感到爲難,他的眼神,反而變的十分堅定,随即,他吐出了兩個完全把我震驚了的字:“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