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女子都是微酌即可,山月爲何對酒那麽執着呢?”他靠在我的肩上,聲音低低,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一聽這話輕輕地笑着,這習慣,還真是來自我的父親。在我的一生中,我父親給我的影響遠大于我的父王母後。“這是一種懷念他的方式,在黃沙飛揚的戰場上,酒是最好的東西,可以忘記一切,包括生離死别,包括你手中滿沾的鮮血。”
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他安靜地聽着,任由微涼的風從我們身上拂過,慢慢地,也就困了。我感受到他輕柔的發絲拂過我的臉,癢癢的。轉了一個身窩在他的懷中,感受到他的唇輕碰我嘴角,無意識地,埋入他胸前。
夢中依舊是飄灑着的合歡花,隻是夢中人都消失了,我看着那一彎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的清月,忽然覺到莫名的難過,心中想到一個詞:宿命。
“山月。”輕輕的呼喚聲讓我睜開迷茫的雙眼,怎麽了?我擡眼便撞人淮南淺棕色的眸子,初晨的陽光迫使我再一次閉上雙眼。原來,已經這麽晚了。昨晚明明想要陪他說說話的,舍不得他一個人等待,也舍不得讓我一人思念。
彼此都是如此的吧。臨行别意總叫人難以分離,我對于他的依賴超乎我的想象。
掙紮着起身,定定神才發覺我們昨晚根本就沒有回去,一直在後院,他靠着樹,摟着我過了一夜。“對不起。”我伸手想要觸碰一下他的手臂,他瞬間便躲開了,我疑惑,卻沒能多想。這時候要是再不整理出發,今日我的行程便無法完成了。
匆匆忙忙回到前院洗漱,卻意外地碰上了滄海珠。她怎麽在這?我招呼着她往裏面等,随後進來的淮南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轉向我:“她便陪你一起去,一路上多少有個依靠。”
我點點頭,盡快洗漱完畢,出來時淮南已經将早餐端上桌,我草草地吃下,出門時淮南一把将我拉入懷中,輕輕在我的額上碰了一下。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應,一下紅了臉。我一定不是因爲害羞來的,而是無法适應着突如其來的不舍情緒。
“小心。”他将手中的長柄彎刀放入我的手中,我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猶如春陽的暖意,一時沖動便伸手将他擁住。
之後,之後,滄海珠等不及便進來了。我愣愣地看着她紅了雙頰,我自己臉上也是燙燙的。
“走了。”我放開雙手,低頭往外走去,也沒有再回頭,但我知道,他始終在後頭看着我,所以腳步更加慌亂了。跳上馬匹便往昨晚設定的方向走,也顧不得朝陽刺痛我的眼。
“公主,我們好像走錯了。”滄海珠急急地叫住我,我擡頭看了一眼這越來越荒涼的地,仰着頭看向蒼茫的天,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我不認得路。”有些無奈亦有些想笑。
這下我可算明白淮南找滄海珠陪同的目的,這不明擺着要給我帶路!真是難爲他想得這麽周到,但轉頭一想,我是不是被小看了?
“沒關系,我認得。”滄海珠嘻嘻地笑着,像放歸山林的鳥,完全丢棄了在王城中的拘謹,她應該是屬于這一片自由的藍天,王城隻會将她的天性湮滅。
“在清涼殿生活苦了你了,下回我們回去你搬到守安閣來好了。”我看着她手中提着的東西,淮南還真是嚴格的先生,這一次的東西都是他準備的,後來我看了一下,他僅爲我準備了三套衣裙和一日的幹糧,剩下的都是些應急的藥物,這些倒是齊全得不得了。
“公主的守安閣似乎和王城裏的其他宮殿不同,像是沒有什麽規矩,也冷清得很。”她喃喃地說道,這孩子倒是直言直語,還是将她放在守安閣妥當,否則不一定惹出什麽禍事來。“但是仔細瞧,裏頭的格局分布得像是一個局。像是軍事上才會用上的。”
我心頭一驚,這女子果真是不簡單,如今不過十五歲竟懂得瞧懂陣法。她的父親想必也是不簡單的,但我卻不記得有這麽一位姓滄的人,是我漏掉了嗎?
日落時分我們勉強趕到我們今晚要駐紮之地,爲了趕時間,我們連午膳都沒用,看到那一片蔥郁的山林,心中也終于放心了,至少今晚我們無需就地紮營了。“公主,那裏有人,看上去,眼熟。”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豈止是熟悉呀,這人化成灰我也認得,不過幾日不見,他怎麽成這樣了,我加快走過去,那人聽到動靜由剛才躺着迅速站起,在那一瞬間也将随身的佩劍抽出,嚴陣以待。
我在他身旁跳下馬,狠狠地往他腦袋上一砸,“你怎麽到這來了,是不是太閑了?”他“哇”的一聲喊起來,一時唧唧歪歪個不停就是沒個重點!
我看着眼前這個穿黑衣的青梅竹馬,想要一刀劈死他的心都有了。我又咬牙切齒地向他問了一遍,外加武力威脅,他終于整理了幾句正經話道與我聽。
“我是奉旨前來的,這山林間有一種珍稀的草藥,有凝神安胎之效,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雖然近些日子來淮南的監護讓她有些好轉,但是王後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這大約是被綁架時受到了強烈刺激,一直夢魇,淮南與王城禦醫商量過後開了一帖藥,其中便是少了這味藥材。”
這些他們都不曾與我說,我有些生氣,便質問淩雲木,哪知他一臉茫然:“我以爲他有與你說。”
他才不會與我說這些,對于他來說,木二頂多就是個熟悉一點的路人,他去照顧她還是因着我的緣故,對于與我無關的事,他一概不說的。
“算了,你要找什麽藥材,我看你都來了幾天了,怎麽就沒一個進展呢?”他歎了一聲,席地而坐,一點都不顧及這地上是否髒亂。
“這不是在等嗎?而且那東西附近全都是毒蛇栖息之地,我這沒事也不去搭命了。這一次我的任務有些特殊,實在麻煩。我要找一株浴過初夏夜裏雨水的馬蹄蓮,這讓我怎麽辦,沒辦法,隻能等了。對了,說了老半天你來這幹什麽,看上去像來遊玩。”
有人一身武服來遊玩的嗎?什麽時候才能改了這個不正經的毛病,正常些講話會死嗎?
“過來是來曆練的,若有興趣便一同前行吧。現在時間不對,看天象半月内應該不會下雨,當然,你也可以在這裏蹲守。”
“你還會觀天象,我怎麽不知道?”淩雲木一臉懷疑,我無話反駁,隻好應了一句愛信不信。
之後,他便答應了。
夜裏由淩雲木狩獵,打了一隻兔子和一隻野山雞,回來時他一個勁誇自己技術好,我瞟了他一眼,不說話,倒是恰巧拾柴歸來的滄海珠聽後一直掩嘴偷笑。我接過淩雲木處理好的食物,搭起火架,開始烤和調味。
沒辦法,一直以來在淩雲木眼中我都是守和,再怎樣也是那個他教出來的孩子,所以我在他面前可真讨不得一點好處。
“好吃。”滄海珠一邊扇嘴一邊忍不住贊歎道,不過一個時辰,她可完全抛卻了王城中的繁文缛節,恢複了一個孩子該有的天性,我笑了笑,希望這樣的她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人家不過誇了你一句,怎麽就笑得沒一個女子該有的樣,也就淮南忍得了你。”說完他又撕了一塊兔子肉,吃飯的樣子還真與他的性格不同,細嚼慢咽,像個翩翩公子,可惜呀,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改不了這副可惡的德行!
不過他這一提起,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便惡狠狠地奪下他手中剩餘的肉,逼近他,他吓得後退了一步,心中頓覺好笑,表面的氣勢絲毫不減。“說,當初你和淮南在密道中是怎麽回事,爲何突然間便打起來了。”
終于,将這個困擾多時的問題提出,可惜沒能得到解答,他一句不想說便将我打發了。真是的,究竟是什麽?“守和,有些事隻能動用武力去解決,如果可以用武力解決的事,一定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這是我的事情,多的你不要過問。”
難得見他這麽認真說話,似乎眼中帶着一線悲傷,淡淡的,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一下便聯想到淩雲霜,那個冰冷的女子。
該不會,當初淮南在執行任務時殺害了淩雲霜的什麽人,可能是家人之類的,然後淩雲霜無依無靠,投奔淩雲木,然後就是替誰報仇,仇人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才有了那樣的一幕。
不對不對,這些是話本才有的嘛,想太多了,我搖搖頭,爲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好笑,這是怎麽了,近來怎麽又事沒事便愛胡思亂想,是迷幻散的作用嗎?
“不要發呆,現在來計劃一下明日的行程,現在是春轉夏的時節,所以動物的活動非常活躍,你也應該知道,明日我們一旦進去,就必須在日落前尋到一處有人家所在的地方落腳,否則天黑我們就隻能喂蛇了,當然,我也不排除有猛獸攻擊。”
想到一個重要的事情,這一次,我們都沒有帶硫磺一類的驅蛇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