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已是三年過。
再次醒來時看着那紅帳輕晃,迷離的月打在淮南的安靜沉睡的臉龐,一瞬間感覺隔了千年的時光。我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卻一下子落下了淚。
忍不住嘤嘤落淚,心中的難過不絕如縷,好久,終于又見到你了。“醒了。”他驚醒後伸手摸幹我臉上的淚水,由剛才趴在床邊的姿勢改爲站起來摟着我。“這一覺睡得久了些。”他說這話讓我感覺自己不過多睡了幾個時辰。可是那淡淡的傷疤卻告知我,這一覺真的久了。
我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喉嚨幹澀無比。“淮南。”我啞着聲開口,他推開我們間的距離,看了我一眼,走到桌旁爲我到了杯水。溫水滑過喉嚨嗓子舒服多了。他将我扶起來,我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雙手緊緊地抱住膝蓋。
我錯過了他們的生命曆程,他們的身上有了成長的印記,隻有我,我的心還停留在那個沾着血與淚的午後。已經忘記了如何去靠近他們。“爲何哭泣?”他的手觸碰我的臉頰時才驚覺淚的滑落。他歎了一聲,緊緊地将我擁住,用他的體溫來爲我驅趕徹夜的寒冷。
“我睡了多久?”我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問題,不知是在害怕自己還是在害怕時間變化的一切。我想要知道這一切的答案,我害怕得到我不可承受的答案。
“很久,久到我們都成親了。”
“什麽?”我喊了一聲,推開他跑下床,許久未動彈的我一下就軟倒在地上,“爲什麽?”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在我昏睡時與我成親,這是沖喜的習俗,要是我未能醒來這可就成冥婚了。爲了救我,這又是何苦呢?“這是山月同意的。”他又起身将我抱回床上,這下我更是不知所以然了。我盯着他,他還像從前那樣不愛解釋太多,隻是安靜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娘子,總覺得這時他的眼中有着格外多了些東西,這一下,臉都燙起來了。
“淮南……”我低下頭,“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年。”他沉聲說道,聲音一如從前的溫潤,隻是更加溫和了,歲月将他身上的肅殺氣息隐藏,現在的他更像一個翩翩君子。我想起了那句話:在佛前焚盡檀香。現在的他像極了苦行僧,有着對這世間的一切的釋懷,似乎,對于這世間的一切他都不會去渴求。三年時光,竟可以将一個人改變成如此模樣。
“三年啊。”我低聲和道,現在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們就是夢中的那一對無法終了,苦心祈求下一世的,可悲的戀人。
他是我潛意識中等待的那個人,淡淡的,獨特的檀香味散開來,在佛前焚盡檀香嗎?
“你做過那樣的夢嗎?那樣的夢,有兩個月,倒映在河底的那輪彎月照耀着一個像你一樣的男子。”他聽到我安靜的詢問愣了好半會,沒有回答。隻是摟着我的力道一陣重過一陣,我不言語,這一切,就讓它成爲一個美麗的夢。
“山月,講你的故事給我聽好嗎?”他放開我,背着燭光的臉龐鍍上了一層輕微的光,他比三年前更加消瘦了。三年前他爲了轉移我的注意力便讓我講故事給他聽,其實我知道的,這也許是他逃避的一種方式,我們的心中都有着柔軟不可觸碰的傷痛,有時候,追究太多也不好。
“昏迷中我也做着不可思議的夢,我聽到熟悉的呼喚,一聲一聲的低語,一句一句的情話。我想睜開眼,看看是從哪兒來的悲戚與傷痛。可是我無法動彈無法睜眼。那時我總會聽到一個女子溫柔的低吟淺唱:山花落盡徐徐歸。
我也聽見花落的聲音,就是落在水面時的那種輕微聲響。我覺得陰曹地府建在水邊,那個吟唱的女子該是傳說中的孟婆呢。”
說這話參着一半真一半假,真實是自己入了那個夢,成爲了那個悲傷的白衣女子,我可以感知所有的一切,隻是遊蕩憂傷的換成了那個紅衣男子,聽盡了他的迷茫,他的無助。他隻是一個失去記憶,苦苦尋求愛人的可憐人,而我,就像當初看到的他一樣,躺在河底。
隻是靜靜地當一個傾聽者,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淮南并不評價我的故事,我也不想告訴他在最初的一個月中,我每日都可以覺察到血腥味入喉的滋味,他不知道他的特别之處是那溶入骨血的檀香味。他的付出是安靜的,就像他的人一樣,也許我們早已被宿命羁絆,在彼此的生命中扮演着無法替代的角色。
“累了嗎?”他忽然開口問我,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剛醒來身體很虛弱,不一會就累了,但一想到明天就要面對所有人心中竟焦慮起來。
這種感覺讓我十分壓抑,甚至無法入睡。“在擔心嗎?難道覺得自己沒有能力面對這些變化嗎?山月,看着我。”他抓着我的手臂,我擡頭盯着他的眼,不知不覺被那淺棕色的深潭吸引,一時忘卻了一切。
回神時臉一下就紅了,燒成了殘陽餘下的雲彩。尴尬地低頭,他捧着我的臉,強迫我對着他,“山月,你覺得我陌生嗎?讓你害怕了嗎?”他的語調仍是淡淡的,我看着他,猶豫地搖了搖頭。他松開手,将我摟入懷中。
我察覺到他輕微的失望,察覺到了他的忍耐,一場夢,莫名其妙地讓我更加能觸摸到他掩蓋在平靜表情下的真實感情。他是個不容易開心的人,迄今爲止,唯有當時爲他取名時他笑得最真。我想讓他開心。
“沒有人會變,你不在,他們都不願遠去。”他又悶悶地說了這句。我嗯了一聲,終于在檀香萦繞中沉沉睡下,一夜無夢。
次日是被清粥的香氣喚醒的,起來時看見淮南端着粥有些驚訝,急忙起身梳洗,連發都沒有挽就坐下吃。唯一不痛快的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這下,我是真正地失去了當守和的資格了。
他看出我低落的情緒,卻并未有任何反應。在他看來,有些事我自己可以解決。但他用他的方式陪伴着我。當我看着鏡中的他娴熟地爲我梳頭挽發時,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所以當紅發帶将我的發束起之後,我逃的似地離開這個令我心跳不穩的地方。
出門之時卻看到了一副令我震驚的畫面,原來,這些年不變的僅僅是人,那顆跳動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不可避免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