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掙脫了薊子洋的懷抱,可是他卻不罷休,跟了過來。
“等一下,你,站在原地。”我幾乎是用了命令的口氣,薊子洋停在原地,他望着我,那種表情絕不是曾經那種望着我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乎瘋狂的表情,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看着一個小丫頭,那眼神分明是看着戀人的眼神。這樣的薊子洋讓我覺得陌生,我一步步的後退,退到門口,轉身沖了出去。
我現在腦子裏一團漿糊,我們家族竟然有兩個族長,這件事情我聽都沒有聽說過,我還是什麽上天選中的人,這簡直匪夷所思。從小到大,我一直都以爲,我除了家境比别人好一些,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可是現在卻意外的發現,我竟然是這樣特殊的一個存在。
有沒有能夠體會我現在的感受,你一輩子,二十幾年,都過着平凡的生活,隻是有可能你有一點特别之處,但是也并沒有什麽要緊,至少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會真心的對待你,但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你的世界突然颠覆了,換作是你,你會怎麽樣?
我走到平時練習數魚的那個地方,看着魚缸裏面的魚發呆,腦子卻在飛速的運轉。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面對薊子洋,我也不知道我對薊子洋的那種情感,是源于鬼傀和主人之間存在的默契,還是什麽别的。總之,現在的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中。我突然有點羨慕姥姥,至少她學習了絕情秘術,這樣一來,應該就不會被這樣的事情困擾了吧。
身邊有響動,我擡頭看了看,是悟善,自從上次比試輸了之後。他就一直躲着我,姥姥說,悟善打算在苦練一段時間,直到能夠打敗我爲止。這孩子很有悟性,也很有天分,我很看好他。也許是在未來,我又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或許沒有意識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所以小悟善有一點慌亂。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拿出魚食開始喂魚。
“你之前不是這個時候喂魚的。”我說。
“最近晚上要去師傅的禅房聽禅,所以提早了一點。”小悟善說,“施主好像有心事。”
果然我現在困頓的表情,就連小悟善都能夠看得出來。“是啊,我有點心事,對了,悟善,要不是你幫我解一解吧。”我說。
“好。”小悟善非常有把握的說。
“現在,有這樣的兩個蘋果。它們都是又大又紅的蘋果,有一個被我握在手裏,還有一個高高的挂在樹上,樹上的那個長在特别高的位置,我不會爬樹,又害怕高處。但是我總是更喜歡那個位于高處的遙不可及的紅蘋果。至于手裏的這個,并不是不喜歡,但是總沒有那麽喜歡。”我說,“你說,我到底應該怎麽辦呢?老老實實的吃手中的蘋果。還是冒險試試樹上的蘋果?”我問。
“施主這句話說的很奇怪,悟善不會解。不過你要是就是喜歡樹上的那個蘋果,那就幹脆不管困難有多大,就努力争取那一個就好了。”悟善說。
我想了想。有可能是我的比喻不太恰當,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又重新說了一次,“剛才的比喻或許并不準确,我們變更一下,現在還是有兩個蘋果。有一個在我手裏,又大又紅,還有一個掉在地上,已經腐爛的隻剩下了蘋果核了,顯然是不能吃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地上的那個蘋果核,又總是不那麽喜歡手裏的紅蘋果,這個時候我應該怎麽做?”我問。
顯然我的假定太過奇怪了,悟善一臉迷茫的看着我。“施主,你得到蘋果,是爲了填飽肚子麽?”悟善問,這一回輪到我迷茫了,顯然我并沒有想到,悟善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額……這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我問。
“如果施主就是想要填飽肚子,那麽地上的那個蘋果核顯然是并不适用的,你一定是應該選擇手中的紅蘋果。但是如果施主就是看中了地上的蘋果核,那麽就隻有一種解釋,就是施主你并不餓,而地上的蘋果核,對施主來說有着特别的意義,那麽就請選擇蘋果核,這件事情并沒有什麽難以理解,關鍵還是要看施主,你自己,是不是已經達到了那個臨界。”悟善說,他一通的長篇大論,根本就看不出來說這話的竟然會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臨界?什麽臨界?”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我的智商似乎都已經倒退回到了史前時代。
“人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是不會去理會什麽有沒有意義的,最先想到的應該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性命沒有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這個臨界點就是你的饑餓程度,你是不是足夠的饑餓,決定了你的選擇。”悟善說。
“真是沒想到,我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要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給我解決感情問題,可真是受益匪淺。”我說。
“悟善是出家人,不講那些情愛的事情,況且你們大人的事兒,我也聽不懂,不過我就是知道人吃飽和吃不飽時候的差别而已。”悟善說着似乎已經對我的對話沒有了興趣,跑到别處玩去了,隻留下我一個人,呆在原地。我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廂房,薊子洋沒有在廂房裏面,我躺在床上,連房門也沒有關,因爲如果想要阻攔薊子洋,光是把門關上,是沒有用處的。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完了一整天,我甚至沒有去吃晚飯,姥姥沒有來叫我,我猜她也沒有用晚飯,還沉浸在找到了真正的族長的巨大的喜悅之中。
到後來還是我的小師傅悟善,給我端來了晚飯,沒有了姥姥,悟善把所有的飯菜每一樣都打了一點,拿了過來,看着他擎着個大大的木頭盤子,端着各式各樣的飯菜,我還有什麽理由說我不餓?來了寺廟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這麽痛快的品嘗寺廟的飯菜,味道真是不錯。
悟善也不說話,隻是安靜的看着我,把所有的飯菜都吃完,才歡天喜地的走了。
食物果真是治愈的良藥,吃飽喝足,躺在床上,忽然之間豁達了。就算我是真正的當家又怎麽樣,就算我喜歡薊子洋又怎麽樣,眼下要做的事還有那麽多,明天的事,就等到明天再去煩惱好了。這樣想着,又放空了大腦,很快就入睡了。不過這一夜睡得可不怎麽安穩,總是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那是一種叮叮當當的聲音,就好像是什麽敲門聲一樣。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很清脆,雖然無法聽清楚,但是能夠感覺到很有規律。我就這樣,被這種莫名其妙的響聲幹擾了一夜,完全沒有辦法完全熟睡,一大早上就醒了過來。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種聲音,盡然不是我在夢中臆想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我能夠那樣清楚的聽到,這個聲音,它就是從我的隔壁傳來的。我趕緊翻身下床,潛意識裏,我覺得這種古怪的敲擊聲像是一種什麽求救信号,難道姥姥有危險!越是這樣想着,越是着急,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奔向了姥姥的廂房。
我也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開了門,面前的景象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首先說明,姥姥并沒有什麽事情,隻不過……她把那個紫檀木的茶桌放在了地上,自己跪在一旁,用右手的中指關節處,真在敲打那個青銅的盤子,這也就是那種古怪的有節奏的敲擊聲的來源。
“姥姥,姥姥,你這是幹什麽!”我趕緊扶起來姥姥,她看看我,滿眼是笑,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我發現她雙膝發軟,兩手冰涼。“姥姥,你不會是在這裏跪了一夜吧?”我問。
“不妨事,不妨事。”姥姥依然笑着說,“是不是姥姥吵到你了?”姥姥問。
“沒有,是我自己睡不着。”我随口扯了個謊。
“說謊,你看看你的眼睛,都腫成了什麽樣子了,你以爲姥姥是真的老了啊。”姥姥說。
“姥姥,我聽見您在敲這個……”我指了指那個青銅盤子。
“是了是了,太久了,手法都有些生疏了,所以才練一練。”姥姥說,這麽說來,姥姥并不是閑來無事打發無聊的無心之作,難道這青銅盤子裏面有什麽玄機,我忽然又來了興緻。
“來,你坐下,姥姥現在就把咱們隗氏家族族長必須要會的一項技能傳授給你。你好好看着。”姥姥拉着我,也是跪在地上,面對着那個青銅盤子,然後開始虔誠的敲打起來。
因爲離得特别的近,這一次我聽了出來,那青銅盤子雖然腐鏽的厲害,但是竟然能夠發出一種特别好聽的聲音,那聲音有一點清脆,但是又自帶了一點嗡嗡的回音,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就是這樣安靜的聆聽,反而覺得還很清心悅耳。
姥姥虔誠的敲打,一下又一下,我竟然聽的有些入了迷。忽然敲擊的聲音戛然而止,姥姥擡頭看着我,我竟然覺得姥姥就像是一名偉大的音樂家一樣。
“好了,現在我來問你。”姥姥突然開口,“我剛才敲了多少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