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種方式叫做逼問式,是訊問技巧中的一種,逼問,往往能讓被問者不經意間說出自己的潛意識裏封存的記憶,是審問犯罪嫌疑人,和治療失憶症的重要手段。果然這一招在甯欣涼這裏起到了作用,我不停的,反複的逼問,不理會阿羅和阿困的阻攔,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同樣的問題。
“這個人是誰,欣涼,這個不願意交出贖金的人是你什麽人?她爲什麽不願意就你,你和他是什麽關系。”我不停的變換着問題的表述方式,終于甯欣涼大吼一聲。
“是我爺爺!”
我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了,終于成功了一半。“欣涼,你表現的很好,但是這樣還不夠,你跟我說說爲什麽你從不提你的爺爺,明明你有一個爺爺,可是你卻總是不提這個人,而是隻提弟弟和媽媽?”我問,這是引導式,有助于平複受問者的心情,從而得到更準确的答案。
“我爺爺,不喜歡我。”欣涼的聲音很小,“他說無所謂我的死活,他不願意給錢,他說他還有弟弟,所以我的存在并不重要……”欣涼的聲音就像是一隻蚊子,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當時隻有七歲,他多希望自己的爺爺能夠立刻趕過來救他。或者說一些安撫的話,告訴綁匪不要傷害孩子,無論多少錢自己都可以承受,不要傷害孩子。可是甯善榮在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就立刻通知了警方,警方也已經定位到了欣涼的位置,然而還是晚了那麽一步,欣涼最終面臨了被撕票的結果。隻是當時他并不知道那個綁架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而無論是不是有人繳納贖金,他都逃不過被撕票的命運,他注定不能活着。
“欣涼,你再想想。除了這段錄音之外,你還能想起什麽?你有沒有看見綁匪的臉?那個綁架你的人是誰?”我問。
“我不知道,我不喜歡爺爺,我恨爺爺。他不喜歡我,從小讓我學很多東西,我讨厭他。”欣涼小聲的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你的爺爺,那你喜歡誰?”我問。
“喜歡媽媽。媽媽總是特别的溫柔,她會給我哼歌。還會給我做好吃的,喜歡弟弟,他總是生病,我希望他能夠好起來。”欣涼說話的聲音依然充滿稚氣,可是如果他現在活着的話應該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真是命運弄人。
“媽媽會給你哼歌是麽?那你是不是一定記得媽媽的聲音?”我問,“你來聽聽這個。”我再次按下錄音鍵,裏面傳來了汪錦的聲音。這段錄音已經經過了修複,聲音的可辨識度高了很多,已經能夠明顯聽出那是汪錦的聲音了。
“是不是都知道了?不成了吧?”
“不成就不成。我們又不是真的爲了錢。”
“差不多就行了,或者把他丢在荒野,或者關起來,這麽小的孩子……”男的說。
“你是不是又慫了?!什麽叫一不做二不休?!你懂不懂,不能留禍患。”
“可他畢竟是……”
“他什麽都不是!你不動手我來!”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甯欣涼捂着耳朵痛苦的蹲在地上,阿困和阿羅都不解看看我,又看看欣涼,似乎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過了好久,欣涼才從地上站起來。小聲的說了一句。
“媽媽……”雖然鬼沒有眼淚,但是欣涼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心裏已經哭出了一片汪洋,他終于想起了全部的事情,那段痛苦的。他希望能夠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挖走的記憶,終于被喚醒了。我總說人和鬼一樣,就是這個道理,人喜歡逃避一些事情,鬼也是。
“欣涼,你說什麽?你說媽媽……難道說……”阿困驚訝的問。
“阿困。我想起來了,那天我被人帶走出去玩,後來被帶到了一片荒蕪的樹林裏,我喝了一罐飲料,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我醒來的時候,被綁在樹上,眼睛蒙着眼罩,我聽到有人說話,那個聲音非常的熟悉,是兩個人,再後來有一個人走了過來給我爺爺打了一個電話,爺爺說他不會給錢的,我當時有點難過了,不過我想,不要緊的,媽媽一定會來救我的。于是我就等,等了好久,終于那兩個人耐不住性子了,我聽到有警車的警笛聲,我以爲我就要得救了,兩個人開始吵架,然後我的心髒一陣劇痛,就什麽都結束了。那個用刀子捅了我的人,有些緊張,她拔出刀子的時候,刀刃掃掉了我的眼罩,我看見了那張臉。那是我最愛的,我媽媽的臉。綁架我的,想要我死的人,就是我的媽媽。”欣涼難過的說,阿困也傷心的趴在地上,阿羅驚訝的捂着嘴,用求證的眼神看向我,我無奈的點了點頭。
“難怪他會忘記所有的事情,臨死前看見殺死自己的人是自己最愛的媽媽,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換作是我,我也接受不了這件事情。”阿羅在我身後小聲的說。
“欣涼,你終于想起來了,真好,現在你不需要再有什麽牽挂了,你可以好好的轉世了,跟阿困一起,你們終于可以實現對彼此的承諾了。”我從包裏拿出那個日本玩偶,拉開後面的拉鏈,取出一直胎毛的毛筆,遞了過去。
“欣涼,這個是你爺爺交給我的,他很後悔,他沒有好好的照顧你,事實上當時他說的那些話都是警察教他說的,可是他沒有想到那些綁匪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錢,而是你的性命。他後半輩子一直再給一個兒童基金會捐款,他想要彌補對你造成的愧疚,他其實一直都很愛很愛你,這隻胎毛的毛筆,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身邊。”我說。
欣涼結果毛筆,他的身體不停的顫抖,阿困勉強的站起身子,走到欣涼身邊,蹭了蹭欣涼的腿。
“阿困,終于,終于要結束了。”欣涼感慨道。
“嗯。”阿困小聲的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陰陰姐姐,謝謝你,能不能讓我和阿困單獨呆一會,晚上我們就打算離開了,希望你能幫我在天台,做一個小小的儀式,我們打算一起離開。”欣涼這樣交代說,說話的語氣俨然一副大孩子的樣子。
“好,你們慢慢聊。”我說着,拉着阿羅去了廚房,幫王娜一起做晚飯。
準備晚飯食材的時候我把阿困和欣涼的故事講給王娜聽,結果那天晚上的香蔥花卷透着一股怪怪的苦澀問道,王娜說,她忍不住,一邊和面,一邊哭,實在是太難過了。晚飯雖然看上去很簡單,但是準備工作很繁瑣,正好給了我充分的理由不去打擾欣涼和阿困,他們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告别,或者回憶。
“你就這樣看着他們走進輪回心裏不難過嗎?”阿羅問我,她說話的聲音囔囔的,眼圈紅紅的。
“不會,這個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隻不過他們經曆的還算是晚的,所以感情深厚了,想明白了心裏就不會難過了。”我說。
“我有的時候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你能夠看見鬼,能夠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有的時候也覺得你這樣挺糟心的,别人看着活人死了傷心一次,你還得看着死人去輪回,再傷心一次,似乎好像會加倍難過的樣子。”阿羅說。
“所以如果下輩子我可以選擇,我絕對不會選擇有陰陽術,我就想做個普通人,安安靜靜的過一輩。”我說。
“我聽說你姥爺走了……”阿羅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姥爺的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我說。
“你沒有試圖去看看他麽?”阿羅問。
“沒有,姥爺沒有等我,他選擇了進入輪回,我沒有去探究那些事情,因爲我想他們那樣做必然是有那樣做的原因的,或者說,姥爺不希望姥姥傷心吧,畢竟,姥姥也有陰陽術,太過的留戀都不是好事。”我淡然的說。
“呼,吓死我了,我一直不敢問你這個問題,老鬼也三令五申說不讓問你,他說怕你傷心。”阿羅說。
“子洋?!對了,他最近究竟在忙什麽?”我問。
“他……就是出遠門啊。”阿羅突然說話咬到了舌頭,顯然有些慌張。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子洋最近究竟在幹什麽?”我問。
“你是不是被兩個小鬼的事情整出了多疑症了,老鬼能出什麽事情,八成現在正在外面懲治那些胡作非爲的魍魉呢,你就安啦,不要沒事找事啦。”阿羅說。
我想想,倒是也是,薊子洋是誰,他可是一個存在了千年的老鬼,有誰會對他構成什麽威脅,也許我真的是有點敏感了,算了由着他去吧,就像阿羅說的,薊子洋就是這樣總是神出鬼沒的。
我正獨自上着神,心裏想着薊子洋的事情,那邊王娜提醒我開飯了,我今晚特意囑咐王娜做的豐盛一些,有欣涼愛吃的土豆泥,還有阿困最愛的魚,可是看着自己最喜歡的晚餐,兩個小家夥似乎也提不起什麽精神,王娜也感覺的到低氣壓,一頓飯吃的很壓抑。晚飯過後,我吩咐王娜收拾碗筷,我和阿羅拿着那支毛筆和阿困的爪子,走上了天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