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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忐忑的握着電話,拿起又放下,總不敢撥出那串國際長途。從小到大,姥姥就是我們家的天,她說往東沒有人敢往西,我媽,我爸,我姥爺,馮媽,還有我,都是這樣。我原本答應她絕不下地,現在私自做了決定,不知道會怎麽樣。我在心裏盤算着,要找一個什麽樣的借口才能算得上是冠冕堂皇。
我這邊還沒有什麽頭緒,手機就響了起來,美國的号碼,深吸一口吸氣,實話實說,豁出去了!
“喂,姥姥。”
“你還知道我是你姥姥!”姥姥的聲音一如既往,沒有什麽語調,不參雜什麽語氣,越是這樣我就越緊張。
“姥姥,我…”
“别解釋了,我都知道了,你們預備什麽時候去?”
“兩天後。”
“嗯,時間差不多,第一次下地怕不怕?”這是我長這麽大姥姥第一次問我這樣的問題,這算是關心麽?
“不怕,就是有點興奮。”
“還行,有點咱們隗家的樣子。你聽好了,今晚我派了個人過去見你,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幫你,如果他肯幫你估計也沒什麽了,如果他不肯,丫頭,就看你的造化了。”姥姥突然說了這麽一段莫名其妙的話,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接下來的十分鍾姥姥着重對我的擅自做主進行了批評,都是些老生常談,一筆帶過也罷。最後她又反複強調,今天晚上有個人會來,讓我好好招待之類的。
挂了姥姥的電話,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我從小對姥姥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嚴肅死闆,沒有人情味。現在還是這樣,除了批評教育别的一概沒有。現在可是你唯一的外孫女要去死人墳裏旅遊,也不說點依依惜别的話,真是的。
我心裏正泛着嘀咕,電話又響了,還是美國的電話,不過這次是老媽。
“喂,陰陰啊,我是媽媽,你這次可得小心啊…”老媽一句話也不讓我插嘴,絮絮叨叨說了足有半個小時。這點老媽和姥姥一點也不像,老媽特别感情用事,我有時候甚至質疑過她們到底是不是親生母女。末了老媽才把話題轉移到姥姥身上。
“陰陰,你可不知道,剛才那個安全部的周副部長來電話,你姥姥一聽你要下地可是生了大氣了,把那個姓周的一頓臭罵。人家好歹也是個大幹部,回頭你見到人家可要好好的給人家賠個不是啊。你姥姥還非要回國去,我們誰也攔不住,後來還是你馮媽和你姥姥說了話,這才罷了…”
我聽到老媽提起馮媽,忽然一愣。“媽,你能看見馮媽?”
“當然看不到,傻孩子,你媽我又沒有你和你姥姥那本事,但是我小時候她就在咱們家,怎麽會不知道。”我想想也是,馮媽和姥姥幾乎形影不離,想想也不奇怪。
“好了,媽,我知道了,那就先這樣。”我匆忙挂了和老媽的電話,以免她接着唠叨。
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看看時間,午飯的時間早就過了。看看冰箱,我很少在家裏開火,冰箱裏就隻剩兩罐過期的酸奶。我歎了口氣,清理了一下冰箱,拿着錢包出了門。
兩小時之後,我的冰箱裏塞滿了魚蝦還有牛排,我不是個适合結婚居家的女人,但是我很會做飯,我覺得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就足夠了。晚上我打算做一個黑椒牛扒,再做一份沙拉配烤土司,可以添一份羅宋湯。完全是西餐的配置,雖然做了兩人份,但是我完全沒有要考慮來訪者的感受,我才不管他什麽時候來,喜不喜歡吃,我必須做點我喜歡的。
2
時間過得挺快,不知不覺天已經完全黑了,沙拉和土司上了桌,羅宋湯在鍋裏翻滾,散發出氤氲的香氣,我開始料理已經入味的牛排。這個時候我聽到一個悠忽忽的聲音:“我喜歡五分熟。”
這聲音突然響起吓了我一跳,我四下張望,沒有人影,屋子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排空雜念,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裏已經變了樣子。除了我屋子裏還有三個人。這是姥姥教給我的方法,讓我可以控制自己的陰陽術,如果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人和鬼,還有一大群稀奇古怪的東西,就算不被吓死,我也會被煩死,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不用陰陽術。
屋裏有一個是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是以前房主的孫子,三年前遇到了綁架,家裏報警被撕了票,這孩子有點可憐,家裏人不信神鬼的說法,沒等到孩子的頭七就搬了家,孩子沒地方去,隻能呆在屋子裏。我第一天搬進來就認識了他,有時候也會和他聊天給他帶好吃的,鬼其實和人一樣,也需要吃飯休息,隻是他們存在于另一個空間。這孩子叫甯欣涼,已經在這裏困了三年了,他不敢出去,他說這裏有阿困的法術可以保護他,外面都是壞鬼,會教壞他。
欣涼說的壞鬼就是魍魉,就是我小時候和馮媽遇到的那種,心生怨念的害人的東西。他說的阿困是一隻魑,獸類死了以後就會成爲魑,阿困以前是一隻野貓,住在欣涼家後院,隻有欣涼會偷偷拿吃的喂它,欣涼出事的那晚阿困找到了他,但是無論阿困怎麽在欣涼家門口哀嚎都沒有人理會,愚蠢的人類不會明白一隻野貓想要表達什麽。欣涼最後被捆在一棵樹上割破了動脈,放幹了血,阿困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涼了。幾乎沒有猶豫,阿困一頭撞向那棵樹,我沒有問過阿困它爲什麽要那麽做,如果說世界上存在一種什麽情感可以形容人和動物之間的羁絆,我絕對相信。大多數時候阿困都會化身成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的樣子,陪着欣涼,雖然我知道它的年紀絕對比欣涼大的多。
我曾經表示願意幫他們往生,被阿困拒絕了,它說,兇手沒有找到。那是它和欣涼的心結,我答應欣涼,一定會幫他報仇。
3
此時阿困和欣涼坐在沙發上,兩個小孩子天真無邪的吃着我買給她們的棒糖,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那個點了五分熟牛排的家夥站在門邊,他大概有一米八的個子,很瘦,嘴角帶着壞壞的笑,有點小帥。和雲希明的撲克臉不一樣,他讓人覺得有點和藹。他看上去約摸不到三十歲,估計比我大兩三歲的樣子,不過他是鬼,鬼才曉得他死了多久。時間停頓了一秒鍾,空氣晃動了一下,下一秒欣涼和阿困已經擋在了我身前,這時候的他倆有點恐怖,欣涼臉色蒼白渾身滴着血,阿困變成了一隻長着獠牙的綠色怪物。時間久了他們和我也有了感情,也許他們覺得我遇到了危險,願意用這種方法保護我,我很感動。屋子裏瞬間煞氣大盛。
我沖他們擺了擺手,“讓我來,你們沒有勝算的。”這不是假話,這屋子是阿困的領域,能夠悄無聲息的進來,阿困就已經輸了。不速之客并沒有生氣,也并不緊張,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欣涼和阿困,竟然從休閑款衛衣的口袋裏拿出兩塊巧克力,遞了過去。
欣涼和阿困愣了一下,恢複了小孩子的樣子,接過巧克力歡天喜地的坐回了沙發上,果然吃貨是靠不住的。
“你家老太婆讓我來的。”他對我說道。
我這才反應過來,姥姥說的客人,就是他。
他大搖大擺的坐在餐桌前,看樣子已經準備好進餐了,我有些生氣這家夥的無禮。屋子裏沒人說話,隻有我煎牛排時發出的“茲拉茲拉”的烤肉聲,烤牛排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我察覺到他不動聲色的咽了咽口水。
晚飯上桌,他根本不顧及形象,開始大嚼牛排,鬼愛吃肉?!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不過我接觸的鬼并不多,大多都是一見面就被往生了的,和我待在一起最久的就是馮媽,欣涼和阿困。欣涼和阿困都喜歡甜食,馮媽喜歡喝咖啡,并且和姥姥一樣時刻透着優雅,愛吃肉的鬼,應該也有吧,說不定他是個餓死鬼呢。快吃完的時候,我覺得不能再這麽沉悶下去了,索性沒話找話。
“你是怎麽來的?”
“坐飛機。”
“鬼也會坐飛機?!”
“你家老婆子不也帶着小馮去了國外麽?有什麽稀奇。你手藝不錯。”他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塊牛排,那樣子有點滑稽,和他帥氣的外表不相配。
“我姥姥叫你來幹嘛?監視我?還是保護我?”
“都有。她讓我來做你的鬼傀。”
“咳…”我差點被牛排噎死。
“當然了,能不能讓我做你的鬼傀還要看你的本事,我們開始吧。”他抹了抹嘴,看了看卧室,“就去卧室吧。”
我下意識的捏了捏衣角,“你要幹嘛?”
“什麽幹嘛?你姥姥沒告訴你麽?和鬼傀做契約要做的事情?”我搖了搖頭。他無奈的看着我,“你家老太婆在想什麽,好吧,我等會兒給你解釋,你收拾好就進來,我先做點準備。”
我胡亂的點點頭,麻利的開始收拾飯桌,阿困和欣涼也過來幫忙,有點奇怪,他說的話讓人很樂意執行,他似乎有能夠蠱惑人心的奇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