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近李德光正在鑒定的那隻龍泉窯香爐時,易陽一下子便确定了,隻道那是一件赝品,原因很簡單,他靠近那東西的時候沒有感應到絲毫異常的氣息,真的,一絲都沒有。
如果那件瓷器是真品,那就奇了怪了,無數次的實踐告訴他,但凡是真正的古董,就算散發出來的靈氣不怎麽明顯,那仔細感覺總歸還是有的,可眼前這個瓷質香爐壓根兒沒有散發靈氣,這便證明,那外表看上去比較精美的瓷器極有可能是赝品,而且是新仿品,像這樣的東西隻能算是工藝品,收藏價值不大。
可易陽随即留意到了,他發現李德光明顯很看好那件瓷器,如果他一開始就認定東西是赝品了,那不可能還等到現在,早把那兩個顧客打發走了才是。
“難道光叔看走眼了?”易陽暗自思忖道,意識到這點時,他眉頭不由得輕輕地皺了一下,有股不祥的預感悄然浮上心頭。
盡管他能肯定東西有問題,但是一時之間他又不好開口直接做出判斷,因爲他眼力有限,無法指出那件仿制得像模像樣的瓷器的弊病所在。
“老師傅,看好了沒有?”正在這時,隻聽站在窗口前的一個男子問道,語氣有點着急的樣子。
李德光搖了搖頭道:“老闆,先别着急,我再好好看一看。”
隻聽另外一個男子也道:“師傅,您最好快一點。我們有急事在身,十萬火急的事!不瞞您說,假如不是我們家裏遇到了這樣的事,我們是不可能把這件瓷器拿來當掉的。這可是我們家的祖傳之寶,非常珍貴的!”
“又是祖傳之寶!”聽那男子那麽一說,易陽心裏隻覺得好笑,來他們典當行當東西的,如果是什麽老東西,十之八九會說成是傳家之寶,他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來了。
李德光想必是聽習慣了,也沒什麽反應,隻是拿着放大鏡在那裏細緻入微地察看着東西。
看得差不多之後,他擡起了頭來,表情鎮靜如常。
“老師傅,怎麽樣了?”先前那個中年男子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德光不答反問道:“請問你們這東西有沒有拿去鑒定機構看過,你們自己應該有個價吧?”
那男子鄭重地點頭道:“嗯,找人看過的,是很權威的鑒定師傅,他說東西完全沒問題,是明朝宣德年間的龍泉窯香爐,屬于中高檔精品,價錢有不少大師估爲三十萬左右。老師傅,還請您給估估價,你看這東西值多錢,大概能拿到多少當金。”
另外那個男子緊接着搭話道:“師傅,我們兄弟倆是在湊治病救命的錢,我大嫂她難産,正在醫院裏搶救,急需一筆醫藥費,所以我們不惜把祖上的寶貝拿出來當了。當出去至少還有希望收回來,直接賣出去的就不能贖了,要不然我們這麽好的一件瓷器肯定很容易處理掉,您說是吧?”
他這一番苦訴的話真是說者傷心,但聞者卻沒有動容,畢竟加入這一行已有一段時間了,裏面的規矩易陽還是懂得一點的,李德光經常告誡他,叫他收東西的時候千萬别聽信别人的故事,故事說得越曲折越悲慘,可信度就越低,眼前那人将他家嫂子搬上了手術台,還是難産來的,聽後真的是讓人苦笑不得,說來說去不就是爲了博取同情,然後當一個好價錢麽。
站在賣家這個角度考慮,這倒是合乎常理,但是問題的關鍵是,那件瓷器大有問題,極有可能就是一件赝品,而站在面前的那兩個男子正在唱雙簧,他們有巨大的詐騙嫌疑。
“三十萬?”李德光聽那男子報出那個價來後連連搖頭,說道,“老闆,你要說三十萬的話,那恕我們無能爲力,我們收不起這件瓷器,你們還是另外找家識貨的典當行吧。”
他嫌對方所開的價錢高了,但易陽聽出來了,盡管不認可對方獅子大開口一般的高價,但卻是認同了東西的真實性,換而言之,他打眼了,誤把一件仿品龍泉窯看做真品。
“怎麽會是這樣的呢?光叔真的看錯了麽?”易陽在心裏将信将疑地想道,如果不是李德光的眼光有誤,那就是他右眼異能判斷不準,其鑒寶的規律還有待考證。
然而仔細想想這又是沒道理的事情,他之前看了那麽多,都沒有異常,怎麽就在這一件龍泉窯香爐上出現差錯了呢。
“眼睛沒問題,肯定是瓷器有問題,光叔這次沒吃準。”随即,易陽暗中斷定了這一點。
其實他心知肚明,李德光雖然眼力很好,以前很少看走眼,但是他畢竟不是什麽聖人,有時沒看準也不是什麽怪事,現在古董作假技術那麽高明,有些東西真的是足以以假亂真,如果眼前那隻龍泉窯香爐是件做工精良的高仿,那就算是再大的行家看走眼了也不稀奇。
況且那兩男子你一言我一語地催得那麽急,李德光忙中有錯也不是沒有可能。
“别啊!我們真的很急!”那領頭的男子用力搖頭道,“老師傅,價錢可以商量的,要不你給定個價,隻要價錢還合适,那我們就願意當給你們。”
李德光沉思了片刻後說道:“老闆,這東西我們開價最多十萬,十萬乘以百分之六十,那就是六萬左右的當金,你們看如何。當然,這隻是我們的意思,當不當在于你們。”
“才十萬?!”那男子愁眉苦臉地說道,“老師傅,十萬的價錢也太少了點吧?!給十萬當金怎麽樣?我們也不要三十萬了!”
李德光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說道:“很抱歉,隻能是這個價,你們要是不當沒關系的。”
他從始至終都是和顔悅色地在跟對方商量,這時那兩個男子卻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均是一臉的愁容,那幫腔的男子随即懇求道:“師傅,你行行好,多給點吧。六萬少了,我大嫂那醫藥費一次性就要幾萬,如果你不多給點當金,那我們就湊不齊了,也就沒辦法救我大嫂的命了!”
李德光不以爲意地說道:“不好意思,生意是生意,其他的事情是其他的事情。這是我們的極限了,你們兩個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想好之後再給我一個答複就是了。”
“哎~~”那兩男子一齊歎氣,随後他們兩人交頭接耳的,似乎在商量了。
不多一會兒,那兩人像是商量好了,一人回過頭來朝李德光說道:“老師傅,既然你認定是那個價,那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六萬就六萬吧,哎,誰叫我們急需錢呢?!好了,那我們開始做交易吧,六萬我們全部要現金。”
“慢着!”然而,便在此時,易陽擺了擺手,一臉正色地說道,“光叔,你忘了嗎?”
“小易,怎麽了?”
見易陽突然打斷這筆交易,李德光回頭很吃驚地看着他。
易陽說道:“光叔,這件瓷器最好拿去隔壁的鑒定所做個鑒定吧,據說他們那裏最新購置了一台檢測儀,能在很短的時間内測定一件古瓷的具體年代,隻要是明代或者以前的基本上都能測準。以防萬一,還是做個科學檢測的好”
此話一出,不但李德光不明所以,那兩個男子也都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觑。
“小易,你看出什麽問題來了嗎?”
李德光明白易陽話裏的深意,對方是在質疑那件龍泉窯的真實性。
于是他當下把易陽拉到一邊,兩人低聲商讨了起來。
“嗯,光叔,”易陽應道,“我建議不要這麽早下結論,還是看清楚之後再做決定,到那時也不遲。”
“你真認爲那件瓷器有問題?”李德光沉聲道,“那東西品相确實不錯,很符合明代宣德年間的龍泉窯特征,不像是有問題的新款瓷器。”
易陽淡淡一笑道:“光叔,他們急他們的,你可要沉得住氣啊。你難道不覺得那兩個人本身就有問題麽?他們的借口太拙劣了,十個人有九個人是他們那麽說的。”
“小易,言之有理!”李德光苦笑道,“你看我這……我越活越回去了,竟然都沒你有耐心了,這個毛病可不行啊!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
于是他轉身走了回去,笑盈盈地對那兩男子說道:“真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們說了,定價超過十萬的當品還得請示上頭,他要是覺得沒問題那我們就收下了。
“那還要做科學檢測?”一男子皺眉反問道。
李德光下意識地看了易陽一眼,眼神中若有所思,易陽所說的那種方法其實是不存在的,可以做碳十四檢測,但是那個需要很長時間,而且不一定準确,對方那話隻是在試探那兩人。
當明白易陽的想法後,李德光忙點頭道:“嗯,這個恐怕是要的。”
如果對方認定自己的東西是真品,沒有任何問題,那他們就不會有任何意見了,反正這于他們無害,他們還免費給東西做了一次鑒定了。
“哎,那就算了!怎麽這麽多名堂?!我們可沒時間等了!”一人氣呼呼地說道。
說罷他就伸手拿起了那隻龍泉窯香爐,準備走人。
李德光對他們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十分驚詫,他本想再看一下那件瓷器,或者找個朋友來幫忙掌眼确定,誰知道對方一語不合就拿起東西走人了。
“哼!”
在轉身走開之前,那帶頭的男子惡狠狠地瞪了易陽一眼。
這個細節動作李德光也看在了眼裏,頓時他心頭一緊,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因爲那兩個起先裝得滴水不漏的男子登時兇相畢露,狐狸尾巴露了出來,不過身在典當行他們也不敢亂來,随後隻有拿着那隻情況尚不明确的瓷器灰溜溜地離開了“聚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