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朱重九伸手虛虛扶了一下,笑着鼓勵,“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所以咱們每一步都必須慎重。不過你也無需太緊張,反正咱們淮揚所行之事,多是前人聞所未聞,所以也不差這一件!”
對于華夏複興社最終到底會成長爲一個民族的脊梁,還是會像另一個時空當中許多政黨那樣,品嘗過權力的滋味就迅速堕落,此刻他心裏其實一點兒把握都沒有。但好歹他見到的東西,比羅本、高啓等人多一些,知道哪些問題一定要防患于未然。所以與其強行将華夏複興社解散,把組建政黨的機會讓給别人。還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試上一試,至少在他活着的時候,能避免華夏複興社踏入歧途。
想到這兒,朱重九又笑着将面孔轉向羅本。“此番北伐,貫中的任務絲毫不比徐達簡單。他隻負責攻城掠地,但将城池打下來之後,咱們淮揚大總管府能否站得住腳,能否讓将士們的血不白流,就要看貫中的了。如果還來得及,我希望你這個副盟主,把複興社的成員也帶上一部分。大夥既然以華夏複興爲己任,該承擔風險的時候,總不能落在别人後邊!”
羅本鄭重行了個禮,大聲彙報:“啓禀主公,卑職已經私下叮囑過社中骨幹,前往大總管府報名!但爲了避免授人口實,所以在選拔之際,才沒将他們是不是複興社成員的情況考慮在内!”
“嗯!”朱重九滿意地點頭。
雖然祿鲲和羅本等人瞞着他暗中結社之舉,讓他心裏多少有點别扭。但是這兩個人倒也不是爲了給其自身網絡爪牙,更不是在由着性子胡鬧。至少,有危險和困難讓複興社的骨幹先上,非常符合支他的設想。而在朱大鵬的相關記憶裏,“有危險和困難黨員先上”與“有好處黨員先撈”,恰恰是兩個政黨争奪天下時勝負的關鍵。
“啓禀主公,卑職,既然主公不介意華夏複興社的存在,卑職也想申請成爲其中一員!”剛剛将自己從與華夏複興社的關系摘出來,此刻,張松又唯恐自己被排斥在這一明顯即将崛起的政治派系之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請求。
“目前,加入複興社有所什麽規矩沒有?”朱重九輕輕皺了下眉頭,低聲向羅本等人詢問。
“隻要有社員介紹,并且發誓永遠遵守社規,永遠忠于主公即可!”
“最初隻是想結一個文社,所以規矩定得就簡陋了些!還請主公勿怪!”
“因爲還沒得到主公的首肯,所以一切規矩都很潦草。隻圖日後改起來相對方便!”
羅本、祿鲲、和高啓三人臉色都微微一紅,先後低聲回答。
‘還好不是交十兩銀子就發一個銀桃子!’朱重九聽了,心中暗自慶幸。随即,搖搖頭,低聲道,“既然要承擔起複興華夏的使命,招收社員時,就該甯缺毋濫。從前招收的,我就不管了。從現在起,每個申請加入者,必須找到三名引薦人。并且要手寫申請書一份,表明自己加入的心願和理由。社裏收到其申請後,必須由七個人以上商議表态,一緻認定可吸納其入内時,才能接受此人的申請。此外,複興社内部,還該具體劃分爲多個層次,層層相疊。我這個盟主不可能事必躬親,一些問題,就交給下面的各級主事去處理。而處理結果上報之後,更高一級的主事有權力做出糾正。至于日常決策,也不是各級主事一個人說的算。而是召集同一級社員商議,最後少數服從多數......”
另一個時空裏的朱大鵬遠離政治,所以對黨派内部的具體運作方式僅僅了解隻鱗片爪。但是就是這些隻鱗片爪的記憶,已經足夠讓羅本、祿鲲、和高啓三人悚然動容。
“主公,主公真是,真是奇思妙想!”
“主公所言,令,令微臣茅塞頓開!”
“主公大才,微臣佩服!”
“你們先别忙着佩服,這裏邊需要你們具體完善的地方多着呢。甚至第一件事情,就不簡單。首先,引薦人不應該是白當的。”朱重九笑了笑,繼續輕輕搖頭,“爲了防止胡亂引薦,咱們得把醜話說到前頭,日後被引薦者如果做出貪贓枉法,或者渎職叛社之舉,引薦人必須承擔連帶責任!”
扭頭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張松,他又鄭重補充:“就從張松開始吧!他做第一個申請人。而朱某做他的第一個引薦人。其餘兩個他自己找,申請書也必須他親自寫。将來他要是出了問題,朱某自當給所有社員一個交待!”
“主公大恩,微臣當結草銜環以報!”張松聞聽,又驚又喜。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兩隻眼睛裏頭熱淚滾滾。
“你看,就憑你亂行跪禮這一條,我就可以說你不合格!”朱重九伸手将他從地上拉起來,笑着打趣。
“忘了,忘了,微臣是高興得狠了,一時竟然忘了!主公說不跪,微臣就不跪。以後微臣除了主公之外,天王老子都不跪!”張松讪讪地站起來,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掌抹淚。
他是當年走投無路之時,才臨陣倒戈投降淮安軍的,因此在大總管府内沒有任何根基。而他所承擔的内務處主事之職,又是最容易得罪人。如果哪天真的失去了朱重九的支持,恐怕轉眼就要身敗名裂。所以這幾年來,張松做任何事情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落到周興、來俊臣同樣的下場。(注1)
而今天,朱重九居然主動要做他加入華夏複興社的第一引薦人,無疑,就向帳下所有文武亮明了一種态度,即,他張松是大總管的心腹,大總管就是他的根基。若是誰不開眼想找他張松的麻煩,首先得過大總管那一關。
“你啊,這個膽小怕事的性子,這幾年也的确夠爲難的了!”見張松激動成如此模樣,朱重九忍不住又笑着搖頭。“這下行了,不用再一門心思想着轉任他職了?反正無論你犯了什麽錯,我這個大總管都有督導不利之責!”
“不敢,不敢!”張松聽了,立刻又揉着眼睛搖頭,“卑職,微臣,微臣保證,今後不犯任何錯誤。哪怕是無心之失,也絕不敢輕易犯下,讓大總管丢臉。微臣如果做不到,願,願天打雷劈!”
“行了,你不用發誓了。我信你!”朱重九用力拍了張松一下,笑着回應。“原本答應過你,有機會就讓你專門去管鑄錢,把内務處的差事交給别人。但眼下北伐在即,本總管實在找不出太合适的人來替代你。所以你還是繼續幹着吧。總之一句話,做内務處主事,就不要怕得罪人。否則,你讨好了别人,等同于得罪了朱某!”
注1:周興、來俊臣都是曆史上著名的酷吏,失去寵信後都遭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