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你是說曾經作了《燒餅歌》的劉基劉伯溫?”盡管昨天晚上已經被施耐庵和羅貫中師徒給震驚過了,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朱重九依舊差點沒把眼睛從眶子裏給瞪出來!劉伯溫,居然是劉伯溫!英烈傳裏頭那個手持羽扇,搖一搖就前後推算五百年的那個!妖魔鬼怪見了都得退避三舍,人世間更沒對手!
自己做夢都想把這個人給翻出來,哪怕是三顧茅廬也在所不惜。卻沒想到人家早就做了蒙元朝廷的官,幾個月前才因爲紅巾軍進攻杭州而失業!
對于自己記憶中所掌握的曆史,朱重九現在于細節方面,早已不報太大希望了。從文武雙全的胡大海、大字不識的徐達到懷才不遇的朱元璋,跟自己記憶裏那些形象,基本上就沒有一處是能對得上号的。更可氣的是揚州知府羅本,在自己眼皮地下晃了快一整年了,若不是昨天晚上見到了施耐庵,自己居然還想不到他居然就是寫了三國演義的大神羅貫中!
現在又冒出來了一個劉伯溫,結果也是一樣!居然不好好地在家裏研究星相,推算真龍天子出于何處。卻跑到蒙元朝廷那邊做官,還不受人待見.......
正亂七八糟地想着,卻又聽見胡大海高聲說道:“燒餅歌肯定不會是劉伯溫做的,否則,蒙元朝廷那邊早砍了他的腦袋。不過,這個人很有本事,人品也極爲端正。當年在江西做官,秉公執法,不畏強權,被老百姓稱爲劉青天。後來雖然因爲得罪上司被免了官職,卻闖出了偌大的名頭。凡是他住過的地方,士紳豪強都主動收斂。地痞流氓也不敢做得太過份。”
“此人師從鄭複初。文采斐然,見地也遠超常人!”逯魯曾想了想,也低聲點評。“不過此人對朝廷一向忠心,當年曾經竭力反對朝廷招安方國珍。在任上時,殺起明教子弟來也毫不手軟。”
“居然還是個雙手占滿了義軍鮮血的反動派!”聞聽此言,朱重九心裏忍不住打了個突。從前第一段時間揚州當地士紳們的反應上來看,自己好像也不怎麽受他們的待見。貿然派人去邀請劉伯溫,萬一對方直接翻了臉去出首,那以後就隻能用刀子打招呼了,彼此間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
“他當年殺明教子弟時,天下還沒出現大亂的迹象。此外,明教子弟,也是良莠不齊。難免有一些作奸犯科地落在他手裏,被殺了也是活該!”看出朱重九臉上的猶豫迹象,羅本趕緊出言補充。
“哼!那幫神棍裏頭,能找出幾個好人來!”胡大海撇了撇嘴,毫不客氣地說道,“慫恿着别人去造反,自己遇上危險就立刻腳底下抹油。滿嘴上扯的都是大義,碰上個實誠的,就往死了騙,不害得人傾家蕩産絕不罷休。不信大夥去打聽打聽,也就是咱們淮揚。徐、宿這一帶,明教的人還收斂一些,不敢太造次。在汴梁那邊,都快成一群螃蟹了。做得比蒙古人還要過分,劉福通卻不肯管上一管!”
“通甫!”耿再成使用了個眼色,低聲阻止。有道是打人别打臉,當着朱重九這彌勒教大智堂主的面兒,你說明教裏邊個個都是神棍,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麽?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咱們都督的堂主是鬧着玩的,跟他們那些神棍一樣!”胡大海翻了翻眼皮,大聲補充。
“嘿嘿嘿.....”議事廳裏又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朱重九的大智堂主,雖然已經被劉福通和徐壽輝兩邊都确認過了。但是,淮安軍裏邊,卻沒幾個人真的拿堂主身份當回事。首先,明教眼下在淮揚各地,沒有任何特權,朱重九自己也從不跟他們發生瓜葛。其次,眼下無論在地盤上,還是在實力上,淮安軍都絲毫不比劉福通和徐壽輝兩人差。放着好好的一方諸侯不做,誰有功夫去做什麽明教的堂主?被頭上一大堆這使那使,這尊,那尊給管着,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枷鎖帶麽?
“他以前做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計!”見大夥都不因爲劉伯溫的過往經曆而排斥此人,朱重九想了想,低聲說道。“清源回去後就立刻可以寫信給他。如果需要準備禮物的話,也一并斟酌着辦就好了。另外,如果令師有出仕的心思,你不妨替我向他發出邀請。以他的本領和聲望,可以先在揚州路做個學政。”
“謝大總管!”羅本立刻躬身下去,高高興興地替自家老師緻謝。學政一詞,出自《周禮》,在淮揚體系内,負責掌管一地府學。雖然級别隻有從六品,但整個淮揚地區,在才設了淮安、高郵和揚州三個學政,實在是金貴的很。并且以後整個揚州路的學子,名義上都是學政的門生,對後代前途的影響力不可限量。
“清源不必客氣。令師的才華,我一向佩服!”朱重九擺了擺手,笑着回應。“隻是他從來沒出來做過事,未必習慣。所以暫時先委屈一下,等熟悉了咱們這邊的情況,再另行安排合适位置!”
既然決定通過學校來爲自己培養人才,朱重九就沒打算把各地教育部門交到當地士紳手裏。而見識廣博,又天天慫恿讀者殺官造反的施耐庵,無疑是個合适的人選。至少,他不會教出一堆王八蛋來,明明父輩們飯都吃不飽,始終都被蒙古人當作驢子看,還天天懷念大元朝的黃金時代。
“不委屈,不委屈。家師早就曾經跟微臣說過,想找個太平地方,教幾個弟子,安安心心地頤養天年!”羅本立刻又躬身下去,鄭重施禮。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他的眼光看,自家老師的确過于書生意氣了些。做個學政之類清貴官,反而能盡展其長。如果真的放到别的位置上,反而弄不好會誤事,讓大夥都不好交代。
“劉基那邊,你也盡量去請。他肯來便來,不肯來也别勉強!無論如何,要保證送信人的安全!”朱重八想了想,又将話頭帶回了正題。
“微臣會請求恩師也給他寫一封信,邀他先過來看看!以劉基的爲人,即便不願意來,應該也不會對同門師兄翻臉!”羅本點了點頭,爽快地回應。
“末将也舉薦一人,學問本領不在劉伯溫之下!”見羅本接連推薦了兩個人,都得到了朱重九的重視。胡大海有些眼熱,想了想,大聲說道。
“誰?”包括朱重九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他,異口同聲地追問。
“宋濂,字景濂,别号玄真子的那位。學問好,名聲也極大。朝廷多次征召他出仕,都被他以母病爲由給推辭了。末将跟他家是遠親,最近聽聞他爲了避兵禍,舉家遷入了江甯城中,如果主公看中他的話,末将立刻想辦法将他給弄,把他給請過來!”胡大海得意地仰起頭,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
今天朱重九剛剛說希望大夥舉賢,他就想推薦劉基和宋濂兩個。不料反應稍慢了一拍,被别人給拔了頭籌。如今終于又追了上來,心中豈能不好生得意?說完了話,立刻拿眼睛偷看大夥如何反應,看聽聞宋濂的名字之後,自家都督會不會像劉基一樣被驚得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朱重九立刻又愣住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說道,“通甫,通甫跟宋濂是遠親?他,他還有個别号叫潛溪先生對不對?你居然認識他,幹什麽不早點把他給請過來!”
對于這個宋濂這個名字,他可比劉基還熟悉。在另一個時空的中學語文課本裏,就有此人的一篇《送東陽馬生序》,朱大鵬能背出其中每一個字。但令朱重九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宋濂的另外一篇,《谕中原檄》,簡直是天河洩地,氣勢萬鈞。
“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四句,在幾百年後的清末,還激勵着很多仁人志士前仆後繼。而“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爲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之語,更是開創了民族平等的先河,比後世某人提出來的“兩少一寬”,高明了不知道有幾十萬倍!(注1)
“他,他.....”沒想到自家都督對宋濂如此熟悉,胡大海也愣了愣,口齒變得有些結巴,“他,他那個人清高得很,也聰明得很。原來咱們隻占據了淮安一地,他未必豁出去一家老小的性命,陪着咱們冒險。但現在,整個江南都快别攪成粥了,他躲到江甯城裏頭,恐怕也難獨善其身。所以,還不如過來,跟着大夥一起博上一搏!”
“哈哈哈哈.....”在場衆人,又一次被胡大海的大實話,逗得哄堂大笑。此一時,彼一時。剛打下淮安那會兒,有幾個人會看好淮安軍的前程,會想到淮安大都督府能有今天?而現在,大夥要地盤有地盤,要兵馬有兵馬,還握有大義在手,又何愁沒有謀士豪傑蜂湧來投?施耐庵、劉基和宋濂,隻是第一波,今後,慕名而來人才還會更多,直到把大總管推到青雲之上,遨遊九霄。
注1:朱元璋的各民族一視同仁政策,的确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直到明末,還有大量蒙古人與漢人一道,爲保護大明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