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按每天十五支火繩槍的速度造,十天之後,先給我拿出一百五十支火繩槍來,不惜工本!”朱八十一揮了一下手,非常豪氣地吩咐。
連續三場勝利,給徐州軍帶來了豐富的物資繳獲。作爲其中功勳最卓著的左軍,自然每次瓜分戰利品的時候,都能拿到最多的一份。而左軍的總兵力,偏偏又是各部兵馬當中最少的一支。所以朱八十一眼下頗有财大氣粗的感覺,舍得不計血本兒地把錢投入到自己認爲正确的武器發展方向上。
“是,都督!”焦玉大聲答應着,臉上的表情卻隐隐透出一絲失望。
“你那個中間夾錫的槍管,也可以繼續弄。需要材料和錢,就去老黃那領,我讓他必須全力支持你!”朱八十一稍加琢磨,就明白了焦玉的失望原因,笑了笑,繼續補充。“夾錫、夾銅、加銀粉都行。隻要你能造出能打一百發以上都不炸膛的槍管來!”
“是,都督!您盡管放心等着瞧好吧!”焦玉興奮地大叫一聲,抄起手裏被炸爛了的槍管,沖向了溪邊的火爐。
“整一個科學怪人!”朱八十一用誰也聽不懂的話嘀咕了一句,然後将頭轉向親兵隊長徐洪三,“等會從親兵隊裏調四個人過來,貼身保護焦大匠!”
“是,都督!”徐洪三大聲答應着,随即兩眼瞪成了一對牛鈴铛,“保護,保護焦大匠?!他,他.....”
一個工匠頭兒,走到哪都有四名親兵跟随着。這派頭,比紅巾軍的千夫長都大!以徐洪三的眼界和人生經驗,想破腦袋也接受不了這種古怪安排。
“讓你去你就去,别啰嗦!”朱八十一瞪了他一眼,低聲補充,“這個人的作用,至少能頂三個千人隊。去吧,順便給黃大匠也派四個親兵過來,免得老家夥心裏嫉妒。另外,再從王大胖那邊調一個剛訓練好的百人隊來,專門負責保護将作坊。沒有我和蘇先生的兩個的手令,咱們左軍之外,連個蒼蠅都别給我往裏頭放!”
“是!”徐洪三聽得心中一凜,不敢再問,小跑去執行任務了。
望着他慌慌張張的背影,朱八十一有些得意地搖頭。人才,不光二十一世紀最重要,十四世紀也是一樣!他有一種預感,這被跟鹽丁一起俘虜來的焦玉,絕對配得起四個親兵的待遇。
武器研發和實際列裝不一樣。實際列裝,劉子雲剛才的建議最好,能領先對手半步。既節約了火繩槍的造價,又能保證火繩槍盡快裝備到位。而研發,卻需要走得更遠,更有前瞻性。無疑,大匠師焦玉,是整個将作坊裏最合适的研發項目帶頭人。在别的工匠都爲火繩槍終于可以定型投産而歡呼的時候,隻有此人還在念念不忘如何去繼續改進槍管。而科技的進步,往往就是因爲這種不肯滿足的心思在推動着,并且推動着整個人類一步步走向更高。
“都督,末将,末将這幾天也想留在作坊裏!”站在一旁的劉子雲也心有所感,想了想,斟酌着請示。
“怎麽,你想讓手下兄弟優先裝備火繩槍?!”朱八十一迅速察覺到對方的小心思,笑着追問。
劉子雲被問得臉色微微發紅,拱了拱手,坦然承認,“不敢有瞞都督,末将的确覺得這火槍兵大有可爲。末将,末将原本帶的擲彈兵,就是前所未有的新兵種。這大半年多來總算有了一些心得.....”
“行!”對于麾下将領們的力争向上想法,朱八十一向來持一種鼓勵态度。笑了笑,點頭答應,“那你就也去調一個百人隊過來吧,一邊熟悉武器的使用,一邊把感覺不對勁兒的地方指出來,跟工匠們一道琢磨如何改進。”
“哎!”劉子雲立刻喜笑顔開,向自家都督行了個禮,飛一般朝作坊大門口跑去了。擲彈兵因爲手雷的性能問題,幾乎成了雞肋。但是在火槍兵身上,他卻又看到了濃濃的希望。這是一個全新的兵種,雖然開槍速度慢了些,但殺傷威力和距離兩項,卻是壓倒性的。在成排的火繩槍面前,蒙元武士手中弓箭,絕對就是擺設。
五十步外羽箭根本破不了甲,而在五十步到六十步段距離上,火繩槍手可以将弓箭手當靶子打,對方穿上鐵甲都無濟于事!
如果讓火繩槍手也穿上左軍親兵和将領們一樣的全身闆甲,或者讓他們站到刀盾兵身後的話,則可以讓敵軍弓箭手走到二十步,甚至十五步内才能發揮作用。從六十步到十五步這段距離,對敵軍的弓箭手來說,就是一段死地。火繩槍手可以從容地将槍口對準他們的前胸,把他們當作靶子來一一射殺!
六十步外用羽箭漫射,六十步到十五步内用火槍,十五步到十步這個距離,則用手雷和标槍的伺候。幾個兵種隻要搭配得當,看天下還有誰能靠近徐州左軍的五步之内?!
而這樣裝備起來的徐州左軍,有三千戰兵,足以在縱橫兩淮。有一萬戰兵,打到汴梁,收複北宋舊都也不成問題。倘若假以時日,能擴張到十萬乃至更多,便足以橫掃天下。什麽探馬赤軍,什麽蒙古鐵騎,在此之前都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千戶,千戶大人!小心——!”他實在想得太激動了,以至于身後親兵們的喊聲根本就沒聽見。跑着跑着,一頭就跟迎面過來的蘇先生裝了個滿懷!
“哎呀——!”蘇先生老胳膊老腿兒,最近又一直追求文官形象,哪經得起身穿铠甲的他正面相撞?當即一個跟頭滾出了五六步遠,半晌都沒喘過氣來!
“軍師,軍師!”衆親兵趕緊搶上去,扶起蘇先生又拍又敲。折騰了好一陣兒,老先生才終于恢複了清醒,指着劉子雲,大聲呵斥道:“都多大個人了,就沒個正形?!走路也不看道,要是撞到了别人身上,你看老子怎麽揭你的皮!”
劉子雲原本就出自蘇先生門下,此刻雖然做了千夫長,依舊對老先生尊敬有加。因此挨了罵也不敢還嘴,彎下腰,讪讪地賠罪道:“該打,該打!您老沒事兒吧,要不要去找個郎中過來?!”
“你還嫌動靜不夠大啊,還找郎中?!”蘇先生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繼續數落,“算老子倒黴,遇上你這麽一個二愣子!都做千夫長的人了,還整天蠍蠍螫螫的。你跟人家徐達學學,那才叫有大将之風!”
“是,是您老說得是!我改,我改還不行麽?!”劉子雲低下頭,擺出一幅躬身受教狀,“您老這是準備去哪,怎麽沒坐轎子?!”
“那破玩意兒,又悶又颠,老子坐不慣!”蘇先生撇了撇嘴,滿臉不屑,“隻有暴發戶,才弄個轎子窮得瑟!拉我起來!你剛才是不是從作坊裏頭出來的?!咱們家都督呢,他是不是還在裏邊?!”
“在!他剛才還說起您老來呢!您老找他有事情麽?!”劉子雲一邊扶住蘇先生腋下往起拉,一邊大聲回應。
“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挺大個左軍都督,天天跟工匠們混一起,也不嫌寒碜!”蘇先生擺出一幅前輩長者模樣,絮絮叨叨地抱怨。
這是他老人家的一項業餘愛好,借以彰顯自己在左軍中的超然地位。劉子雲早就習慣了,所以也沒好意思反駁。笑了笑,低聲道:“還不是爲了給大夥弄幾樣新兵器麽?咱們徐州軍有手雷的事情,這幾仗下來,恐怕已經弄得人盡皆知了。都督不再弄些新玩意兒出來,以後怎麽還能一直按着朝廷的腦袋打?!”
“打,打,打,就知道打。他是左軍都督,又不是匠作營裏的大匠!”蘇先生明明知道劉子雲說的是事實,卻兀自擺出一幅非常不滿意地模樣,繼續低聲唠叨。“你也不勸勸他,還跟着他一起胡鬧!這做大事有做大事規矩,上下得有個序,各司其職,各安其位才好。他一個左軍主帥都去掄錘子打鐵了,讓你們這個千戶、百戶們該怎麽辦?!”
“對,您老說得對。您老趕緊過去,親自勸勸他。我們的話,未必如您老的話管用!”劉子雲不願跟蘇先生争辯,隻管順着對方的話頭敷衍。
“什麽事情都由我一個人去說,要你們這幫家夥何用?!”蘇先生聞聽此言,免不了又狠狠瞪了他幾眼。瞪過之後,卻又長長的歎氣,滿臉無奈,“唉——!算了吧!反正最近也沒啥大事兒,就由着他去折騰吧!哪天我老人家兩腿兒一蹬,就眼不見爲淨!”
“那怎麽行?兄弟們還都等着您老提攜呢!”劉子雲趕緊接過話頭,笑着安慰。然後又幫蘇先生拍了幾下身上的塵土,繼續說道:“您老找都督有事情麽?要不要我跟您一起進去?!”
“不用了,你自己忙去吧。”蘇先生這才心滿意足,擺擺手,示意劉子雲可以自行離開了,“有人給咱們都督送了一份請柬過來,邀他明天晚上過府飲宴。我就不明白了,這不逢年也不過節的,姓祿的是請哪門子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