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被自家舍命保護的主将扯下了戰馬,進而成了一群莊丁的俘虜,受到的打擊不可謂不重。因此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惹惱了朱八一後會落得什麽結果。然而其他被俘的幾名百夫長卻舍不得陪他一起去死,不等親兵們動手,就一擁而上,将此人按翻在地上,老拳伺候。
一邊打,衆人一邊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東西。朱都督在戰場上抓住了咱們,一不打,二不罵,還答應盡快放咱們回去。這是何等的大仁大義?!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對他老人家瞎叫喚。打死你,打死你這個缺心眼的東西!”
罵夠了,卻又齊齊轉過身來,向朱八十一躬身施禮:“仁慈的朱将軍,阿速人将永遠記得您的寬宏。我等對着聖經發誓,回去後,再也不會與您爲敵!”
“我等發誓,今後如果再敢跟都督做對,就叫,就叫我等被火雷炸成八塊!”
“我等發誓,即便朝廷拿刀子逼着,也再不敢到南邊來了!”
.......
誓言這東西如果能信的話,人類早就跑步進入大同社會了。朱八十一聽了,笑着點了點頭。快步走到被打得滿臉是血的阿斯蘭面前,和顔悅色的問道:“你這厮好生奇怪!不過是個區區百夫長而已,怎麽把自己看得這麽高?!這間倉庫裏還關着一個千戶,三個副千戶呢,有那份興趣,我去捉弄他們一番豈不是更開心,何必把精力花在你這個小小的兵頭将尾身上?!”
“你?!”阿斯蘭氣得火冒三丈,一個轱辘爬起來,就要跟朱八十一拼命。結果還沒等他将身體站直,其他幾個百夫長又撲了上去,再度将其牢牢地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好了,别打了,打壞了就沒法跟貨主交代了!”朱八十一冷冷地吩咐了一聲,故意裝作對阿斯蘭不屑一顧的模樣,扭頭走向角落裏幾個手腳上鎖着鐵鏈的阿速高級将領,“你們幾個,誰官兒最大,站起來跟我說話!”
“嘩啦,嘩啦...”角落裏立刻響起了一陣鐵鏈撞擊聲,幾個被俘的副千戶都盡力将身體朝後縮去,隻留出右翼千夫長鮑裏厮。
鮑裏厮原本就不是個硬骨頭,昨天先是差點被達魯花赤赫厮給砍了腦袋,随後又因爲率部迂回得太遠,來不及逃走,被打瘋了的紅巾軍硬給從馬背上拖了下來揍了個半死。醒來之後,一肚子雄心壯志早就灰飛煙滅了。此刻見避無可避,幹脆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敗将鮑裏厮,掰見朱都督!昨天輸在都督的手裏,罪将心服口服!”
“服氣也罷,不服氣也罷,反正你成了我的俘虜了!想翻盤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朱八十一看着此人奴顔婢膝的模樣就覺得有點惡心,皺了下眉頭,冷笑着打擊。
“敗将不敢,不敢!都督虎威,敗将這輩子都不敢再來冒犯了!”鮑裏厮的臉色瞬間羞得幾乎滴出血來,嘴裏卻繼續大拍朱八十一馬屁。隻希望能借此打動對方,将自己和其他人一樣當驢子賣掉。
“朱某把你的手下都賣給了當地鄉紳,你可知道?!”朱八十一懶得在他身上浪費太多精力,笑了笑,大聲問道。
“知道,知道!都督大人是真正的聖徒。上帝會見證您今天的仁慈!”雖然不知道朱八十一爲什麽要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鮑裏厮卻相信說好話肯定不會挨打。因此毫不猶豫地就把聖徒的稱号獻給了對方。
“那你可知道我給他們每個人的定價是多少?!對這個價格可有異議?!”對着這麽一個乖覺的家夥,朱八十一還真不好意思太兇殘。笑了笑,換了相對溫和的語氣繼續追問。
“知道,知道!”鮑裏厮再度向他行俯首拜禮,帶動手腳上的鐵鏈嘩嘩作響。“都督慈悲,給他們每個人都定了能夠支付得起的價錢。他們回去之後,必定會感念都督的善舉。從此再也不願拿起武器前來冒犯!”
“沒骨頭的家夥,你怎麽不把**兒直接撅起來?!”百夫長阿斯蘭被自家長官的奴顔婢膝舉止羞得無地自容,撲上前,一把将鮑裏厮推了個趔趄。
“蠢貨!你自己想死别拖累别人!”其他幾個百夫長再度追上前,和角落裏的三個副千戶一道,将阿斯蘭牢牢按住,再也不準他移動分毫。
“榮譽——!鮑裏厮,請記住咱們阿速人祖先的榮譽!”百夫長阿斯蘭從揚起滿是血水和泥漿的臉,喊得聲嘶力竭。
“閉嘴!我是千夫長,你算什麽東西,居然敢對我大喊大叫!”鮑裏厮一口吐沫吐在他的臉上,大聲呵斥,“你自己想死,别拉着其他弟兄。那可是三百多條命呢,咱們阿速族,一共才有多少男丁?!”
“他,他把咱們當驢子賣,賣了!”阿斯蘭倔強地仰着頭,淚水和着血水從臉上滾滾下淌。
衆千戶和百戶們将頭側到一邊,誰都不願意接他的茬。看守倉庫的紅巾軍士卒可沒學過什麽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什麽的,得知自家都督把阿速人定價等同于驢子之後,立刻就當做一種羞辱手段,反複說給了俘虜們聽。所以倉庫裏的每個阿速軍官都對此事都清清楚楚!
然而,這種羞辱再令人難堪,比起直接砍了腦袋示衆,手段還是寬厚得多。所以一衆阿速軍官雖然羞惱,内心裏卻依舊願意接受這種結果。不想任何人去惹惱了朱屠戶,以免後者突然反悔。
誰料一件糟糕的事情發生後,肯定會朝最糟糕方向發展。衆俘虜不想惹惱朱八十一,後者卻突然變了臉色。再度将頭轉向阿斯蘭,惡狠狠地問道,“怎麽,你對這個價格不滿意?!”
“滿意,滿意!”鮑裏厮立刻用手堵住阿斯蘭的嘴巴,然後仰起頭,大聲回應,“都督,您老别跟他一般見識,他昨天剛從馬背上摔下來過,這裏,這裏摔壞了!”
說着話,豎起手指點向自己的腦袋,表示阿斯蘭已經被摔成了傻子,不值得朱八十一跟他計較。
“本來,你們幾個千戶,朱某也打算找個合适價錢讓人贖走的!”朱八十一笑着聳聳肩,繼續說道,“既然這位百夫長覺得價錢太低了,是一種侮辱,這事兒,還真不好辦了!”
“阿斯蘭,你個蠢豬。老子即便下地獄,也一定會在裏邊詛咒你!”三個副千戶聞聽,立刻亂了方寸。舉起受上的鐵鏈,沖着阿斯蘭的頭上猛砸。
“住手!”朱八十一見狀,趕緊大聲喝止,“他是本都督的俘虜,打死了,你們賠得起麽?”
“嘩啦!”幾串高舉起來的鐵鏈,同時停在了半空當中。衆俘虜們看着阿斯蘭,目光裏充滿了怨毒。
“他媽的好人做不得!”朱八十一悻悻地罵了一句,繼續挑撥離間,“伊萬,出去跟鄉紳們說一聲。所有百夫長的價格漲十倍,否則,對不起他們的身份。至于這幾個千戶和副千戶,鞑子官府願意出多少錢,老子都不準許他們贖回去了。免得他們覺得又受了侮辱!”
“是!”老兵痞伊萬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反正鄉紳們給的錢和糧食,遠遠超過了俘虜的身價。即便基本百夫長都賣到百貫以上,還綽綽有餘。所以漲十倍就漲十倍,除了聽起來響亮一點兒之外,沒任何實際意義。
“都督慈悲!”幾分被俘的百夫長哪裏知道得這麽清楚,立刻撲到地上,哭泣着求肯。“我等,我等都沒有覺得被都督侮辱啊?!我等,我等願意被都督侮辱,真的,我等可以把手按在聖經上發誓。發誓!”
每個百夫長原來的定價是兩千文銅錢,漲了十倍後,就是兩萬。已經夠普通人家攢上十年的了,誰也不敢保證鄉紳們在低價贖回了所有被俘士兵之後,還肯再花這突然多出來的一大筆!
“都督慈悲!”幾個副千戶也顧不得再找阿斯蘭麻煩,同時趴在地上,用頭去碰朱八十一的靴子。“都督,我等可以自己贖回自己。隻要都督肯開價,我等立刻寫了信回家中,讓他們湊錢來贖人。無論多少錢,都願意出!”
“罪将,罪将願意出一萬貫!不,都督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罪将不敢還價。罪将原本一文不值。但不出一筆錢,不足以表達罪将對傷害紅巾軍弟兄們的歉疚!”到底是做了千夫長的人,鮑裏厮反應最靈敏,爬過去,雙手抱住朱八十一的靴子,大聲央求。
一時間,再也沒人去顧得上按百夫長阿斯蘭了,更沒人記得去堵他的嘴巴。但是百夫長阿斯蘭卻愣愣地趴在那裏,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顫抖,顫抖得就像秋風中的殘荷。
“不賣了,不賣了,好心沒好報。朱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朱八十一厭惡地将鮑裏厮等人用腳踢開,轉身欲走。
“都督慈悲!”百夫長阿斯蘭見狀,再也強撐不下去。擡起頭,一邊哭,一邊大聲求肯,“是,是小人心思糊塗,誤解了都督的好意。一切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的錯!請都督,請都督務必給我等一個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