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失蹤人口!’朱八十一心中好生失望,抱着有沒有棗先打一杆子的心态,松開常三石的胳膊,笑着擺手。“常兄這是哪裏說來!這等英雄,我求還求不得呢,怎麽會嫌棄他粗鄙?!”
“如此,我就代這位長輩謝謝朱都督了!”常三石卻好像得了多大的恩情般,深深地俯下身去,長揖及地。
“何必,常兄何必如此客氣!”朱八十一趕緊伸出手去,将對方一把從地上扯起,“切莫說你那個長輩未必肯來幫我,即便他肯來,也隻有我謝常兄的份兒。怎麽能讓你倒過來謝我?!”
“都督是做大事的人。他四處打家劫舍,終不是條出路!”常三石也不做作,順着朱八十一的拉扯站起身,歎息着回應。
自從昨天親眼目睹朱八十一将那些被俘的阿速士兵當驢子給賣掉之後,他就認定了朱八十一與其他所有義軍領袖都截然不同。如此,他那位擅使殺人之槍的同族投靠過來,就算走了正路。哪怕是死,也死得不辱沒祖宗。而繼續在綠林道上打家劫舍的話,就算最後平安老死床榻,到頭來卻連常家的祖墳都不能入。
“我,做大事?!”朱八十一又是一愣,旋即意識到,是剛才自己故意逼走黃河水寇的舉動,讓常三石起了誤會。便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大事不大事咱們以後再說,眼下朱某不敢收留那些手下帶着幾百弟兄的綠林當家,卻是手裏的确沒合适位置安排他們。細算下來,朱某不過是一個左軍都督,手下有數的幾個千戶職位,卻不能給他們這些人的。而今天他們爲了官職來投朱某,他日亦能爲了官職棄朱某而去。左右最後要分道揚镳,還不如今天就不硬往一起湊合。”
“都督這話是正理!”常三石點點頭,深以爲然。轉念之後,卻又忍不住低聲提醒道,“隻是他們這一走,恐怕用不了多久,江湖上便傳言都督這裏門坎兒高,容不得天下英雄了?!”
“說就說,朱某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哪管别人說些什麽!”朱八十一聳聳肩,冷笑着回應。
無論上一輩子的朱大鵬,還是這一個世界上的朱老蔫,心中對綠林豪傑都沒多少好感。所以兩個靈魂融合之後,他對後一種人的态度愈發的是敬而遠之。
這種笑罵由人的态度,看在常三石眼裏,又平添幾分魅力。忍不住笑了笑,輕輕點頭,“都督說的是,鲲鵬扶搖九霄之上,怎麽會在乎幾隻夜枭的噪呱。常某眼界窄,想得多了!”
說罷,不待朱八十一解釋,忽然将頭向門外一歪,用下巴朝正在圍着連老黑手中大擡槍轉圈的一個年青漢子點了點,以極低的聲音提議,“都督如果想讓手下人多學些殺人的招數,此子也是個上佳之選。就是不知道都督眼裏,看得看不上他!”
“誰?!”朱八十一迅速扭頭,順着常三石的下颏所指看去。隻見一個滿臉嚴肅的家夥,像問道血腥味道的鲨魚一般,圍着連老黑手中的大擡槍不停地轉來轉去。如果不是連老黑盯得緊,後來出去幫忙的幾個左軍士卒也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看着,恐怕早已将大擡槍上搶在手裏了。
“那厮是個有名殺手!真名叫什麽我不清楚,江湖綽号叫陳一百零八!”常三石皺了皺眉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幅度提醒,“都督如果不想用他,要麽早點打發他離開,要麽直接拿下他。讓他隐姓埋名的留在身邊,早晚是個隐患!”
“殺手?他的武功很高麽?”朱八十一吓了一跳,迅速收回目光,用同樣低的聲音追問。
在朱大鵬那個時空裏,他可是沒少看到有關武林高手的傳說。兩條腿跑得比火箭還快,隔着幾十米遠遙遙一指,就能點中人的穴道,然後爲所欲爲。今天終于見了一個活的,豈能不興奮異常?!
常三石顯然對門外那個匪号叫陳一百零八家夥有些忌憚,偷偷看了看,繼續小聲回應,“都督說的武功,就是指武藝吧。他能做殺手,武藝當然不可能太差。不過這事情,終究講究個曆練。武藝再差的,兩軍陣前殺上幾個來回沒死,身上的殺氣也非常人能及。與江湖漢子一對一動手,照樣能把後者一刀紮個透心涼!”
“這話的确有道理!”朱八十一兩次陣前沖殺,也覺得自己的殺豬刀越用越娴熟,對于危險的感應,也越來越敏銳。有時候根本沒等敵人的刀槍刺過來,自己身體就本能地開始躲避。就像能提前預知到對方要刺哪個位置一般,令他過後怎麽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但是作爲二十一世紀曾經的武俠小說愛好者,他對武功的癡迷程度,遠超過了十四世紀人的預料。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追問:“那他會輕功麽,就是一跳七八仗遠,或者能徒步追上奔馬的那種功夫?金鍾罩鐵布衫呢,就是用刀子怎麽捅也捅不死的功夫?”
“常某也算是半個武林中人,從沒聽說過如此神奇的功夫?!”常三石被朱八十一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問題,問得滿頭霧水,想了又想,非常誠實地回應。
“噢!”朱八十一臉上微微流露出一點兒失望,随即又不甘心地問道,“那點穴呢,就是打人穴道上,讓人全身麻木那種。常兄,你知道的人裏頭,有會點穴的麽?”
“穴道是大夫用的東西,從沒聽說過誰會專門去打那些位置。人體倒是有三十六處緻命的大穴,但人又不是木頭,誰會老實站在那裏讓你紮。與其費勁去刺那些穴道,還不如直接朝喉嚨、胸口和小腹處戳一刀。左右不過是殺人,費那麽大勁不嫌啰嗦麽?!”常三石實在弄不明白朱八十一怎麽突然冒出如此多荒誕不經的想法,又愣了愣,遲疑着回應。
“都督說的,是平話裏的武藝吧?!就像空空兒,聶線娘一類!”劉家莊的槍棒教頭劉二在旁邊聽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自己能插上嘴的話頭,笑了笑,大聲補充。
“對,對!”朱八十一立刻找到了知音,将頭轉過去,笑着回應。“就是空空兒,他還有個師弟叫精精兒,跑起來快得别人都看不清楚!”
“那都是說書藝人順嘴胡編出來的,今天你說某人能拎起八十斤的鐵錘沖鋒陷陣,明天他就會編出個一百二十斤來。”誰料劉二卻一點兒也不給面子,立刻搖晃着腦袋,大潑冷水,“就是都督您,說書先生還說您左手一個銅錘,右手一個鑿子。雙手一合,就是一道閃電呢!要真是那樣,小人們怎麽還有膽子在您面前說話?!”
“這——!”朱八十一早就知道,自己被趙君用和唐子豪兩個故意編成了傳說中的雷震子模樣。卻沒想到連普通塢堡裏的一個教頭,都聽得如此詳細!忍不住苦笑了幾聲,搖着頭道:“我若是有那本事,又何必讓弟兄們跟鞑子拼命。自己飛到天上去,轟轟兩下,不就全都結束了麽?!”
“所以江湖傳言不能盡信!”常三石趕緊接過話頭,非常認真地勸谏,仿佛自己一句話今天說不到位,朱八十一就會從此走上邪路一般,“那個姓陳的殺手之所以有名,不過是會些盯梢、藏身的手段,總能殺目标一個出其不意罷了。真的光明正大動手,恐怕也就是個五人敵或者十人敵,人數再多一點兒,他就隻有逃走的份兒!要不然,這幾年也不會被官差追得四處躲藏了!”
“噢!”朱八十一到了此刻,心中的武俠之魂才終于極不甘的黯淡了下去。擡頭看了看,準備派徐洪三帶着幾個親兵出去,将陳姓殺手趕走。還沒等把命令說出口,忽然看到那個姓陳的家夥跳了起來,指着連老黑的鼻子大聲喊道:“你剛才說招火铳兵的時候,可沒跟俺說這些條件。如今俺已經過來報了名,你卻又嫌俺身材矮小,又嫌俺眼神沒有光澤。你這不是變着法子想趕俺走麽?告訴你,今天俺就沖着這特大号火铳來的,你不讓俺留下,俺也得賴在這裏!”
“嚷嚷什麽,瞎嚷嚷什麽?!”王大胖剛好送了一波壯士去參加長矛手選拔回來,聽到有人大聲喧嘩,立刻擠上前,豎起眼睛喝問。
“将軍,将軍,俺要當火铳兵,俺想要當火铳兵!”姓陳的殺手又趕緊換了一幅可憐巴巴地面孔,對着輔兵千夫長王大胖苦苦哀求。“您剛才讓他說招人的條件時,他可是一個條件都沒說。如今俺過來報名了,他卻不想要俺!”
“你,當火铳兵?!”王大胖先看了看陳姓殺手藏在衣服下那精壯的身體,又看了看此人抱在懷裏的的那把怪異的大劍,想了想,有些詫異的追問,“你不是習慣用劍麽,怎麽不去報名當刀盾手?那邊豈不更适合你!”
“刀,刀和劍一樣,殺人都要走到跟前才行!”姓陳的殺手倒也誠實,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而火铳卻不一樣了,俺來之前,在路上聽到幾個逃走的阿速人說,紅巾軍的火铳,能打五百步遠。這東西落到别人手裏都是糟蹋,而給俺使,俺保證每次作戰,都專門打敵軍主帥的腦瓜殼兒!”
“吹牛!”連老黑怕此人将王大胖說動,趕緊在一旁插嘴。“王千戶,您别聽他的。我早就注意到了,他今天就是沖着大擡槍來的。真的把他招進來了,沒準哪天,連人帶槍就一起不見了!”
“你,你胡說,俺,俺哪裏是那種人?!”十有七八是被人揭破了心事,陳姓殺手的臉色立刻變得通紅,揮舞着沒抱劍的胳膊,大聲抗議,“俺膽子就是再大,也不敢偷朱都督他老人家的東西。俺,俺隻是,隻是覺得這杆,這杆大火铳給别人使都瞎了。真不如交給俺,不信,不信您就讓俺試試!”
“這——”王大胖沉吟了片刻,有些猶豫不決。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紅着臉的家夥,對大擡槍情有獨鍾。可此人雖然一直盡力表現得像個鄉下漢子,不經意間,雙目中卻寒光四射。看情形未必是好來路,把大擡槍交到他手裏,指不定會當場惹出什麽禍事來!
“留下他!”正猶豫間,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轉過頭,看到徐洪三帶着七八個親兵,緩緩從大門裏走了出來,“都督說,這個人可以留下當火铳兵 ,隻要他敢跟着我進去見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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