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第206章 血嫁衣 斷人腸

血嫁衣 斷人腸

時至戌時,我才步出楚寰的屋内,夜風将我的發絲吹起,風是暖的,吹在身上卻是涼的。當我腳步虛浮的轉出廊前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翔宇那筆直伫立在風中的身影,他仍舊站在原地等着我。

在看見我那一刻,他的目光中是震驚的,是憤怒的,更是悲傷的。

“長公主。”他邁步上前,想要扶我,卻被我一把拍開。

“本宮現在很狼狽?”我冷着聲音看着翔宇的失态,他這才注意到,立刻跪下:“請公主恕罪。”

我不再說話,可眼睛卻不由地打量着我的衣着,很端莊,很整潔,很……幹淨。

“走吧……”我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也不顧跪着的他,徑自離開。

直到出了睿寰王府,我們之間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而翔宇卻再也忍不住,低聲喚了句:“長公主,您……”

“明日,睿寰王會上朝的。”我打斷了他繼續問下去的話。

“臣是想問您和睿寰王……”他的聲音被我的眼神壓制而下,我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你不用對我流露出這樣憐憫的眼神,我最恨的就是有人用憐憫的目光看着我,我不可憐!”

我的聲音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我再也克制不住,轉身便沖了出去。

在寂靜無人的小巷中我瘋狂的奔走着,腦海中再也無法思考任何,直到跑至一條小溪邊我才停住。站在溪邊望着自己的倒影,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任清澈的溪水由腳上一直蔓延至胸口,直到水的最深處我才停住了我的步伐。

閉着眼睛,我屏住呼吸,将我整個身子全部埋入水中,感受着冰冷的水将我全身籠罩着,呼吸一點一點的消逝,感受着那死亡将近的恐懼。

“慕雪……”一個聲音傳來,那瞬間,我的猛然由水中浮起,睜開眼,望着岸邊那個風雅的白衣男子,月光将他籠罩的愈發邪美無比。

我呆呆地瞅着他,喃喃道:“大哥……”

他問:“你就那麽想要守住南國?”

我癡癡地回道:“天裔哥哥臨終前對我的請求。”

“爲何不去找夜鸢?”

“找他……”我的目光黯了黯,笑了,“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統一天下的大事……我也不會允許自己向他低頭。”

“你恨他?”

“好久沒有人向我提起他了……大哥,如今的我早已配不上他了。”

他沉默了許久,才問:“你後悔嗎?”

“後悔?大哥,我們都是南國人,守護這個南國難道我們沒有責任嗎?如今慕雪二十七歲了,若還能爲天裔哥哥完成他的願望,守住這個國家,我死而無憾。而這,不也是你的願望嗎?”

岸上的人深深地望着我,淡淡地笑道:“是,這是大哥的願望,但是你真的要做出令自己悔恨終身的事嗎?你真的已經對夜鸢毫無留戀了嗎?”

“大哥你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夜鸢?我至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啊,我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爲了幫你報仇……”

“還要自欺欺人嗎?慕雪,是誰爲了他殺了自己的孩子?是誰爲了他甘受冷宮之苦?是誰爲了他擋下夜翎的一劍?是誰爲了他的北國沒有将他帶走?到如今,你還要說愛的人是我嗎?”

“不是的,我愛大哥,從來沒有變過!”我激動的朝岸邊奔去,可是爬上岸之後,卻空無一人。我焦急的四處尋視着,卻沒有找到任何。

我無力的跌坐在地,淚水頃刻間決堤,我以爲過了七年,什麽都該忘了。

可是爲何到如今,我還是會想起夜鸢,想起夜鸢知道我的所作所爲時的表情。

他也許從來不會想到,那個叫轅慕雪的女人如今正在教唆南國的新帝踏平北國,爲了激勵幼帝的意志而讓他仇視北國,更爲了保住南國的江山而将自己的身體出賣給睿寰王。

可轅幕雪從最初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女人嗎?爲了對付南國而将自己給了夜鸢。

真髒,真髒。

·

翌日,我如往常一般爲皇上整好着裝,牽着他的小手到朝堂之上,他位居偌大的龍椅,而我則在珠簾之後聽政。

半月未上朝的睿寰王來上朝了,爲原本死氣沉沉的朝堂增添了幾分光彩,踴躍發言的官員也開始活躍,對于南北戰事開始侃侃而談。可見如今睿寰王的影響力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如今的皇上真的很危險,隻要一步走錯,也許睿寰王就會借口奪了他的皇位,畢竟如今的我們手中沒有任何兵權,在朝堂上能支持我們的也就隻有三大輔政大臣之一的闫冰太師。

可這樣一股勢力根本無法與手握重兵的睿寰王、六部尚書之首張明華、玄甲衛統領李肅、其它諸位有權有勢的大官……無能爲力。

“長公主?”張明華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正在神思的我,“此次北國來勢洶洶,連攻咱們三座城池,不知長公主心中可有領兵出擊的人選?”

我緩和了自己的神思,将目光投放至睿寰王的身上:“睿寰王戰功赫赫,手握重兵,有多年的領兵帥才,本宮覺得除了睿寰王你,沒有人比你更适合。”

“睿寰王是輔政大臣之首,他若是走了,誰來輔佐皇上整治天下?”一名官員沒待睿寰王說話便接口。

“怎麽?李大人的意思是沒了睿寰王整個朝廷就會大亂?老夫看不盡然吧?老夫相信長公主能夠輔佐皇上整治朝綱。”闫冰太師捋着胡須,一臉不屑的望着他。

“長公主乃一介女流,怎能擔此大任?”

“那麽依照李大人的說法,心中肯定是有了别的人選,不妨說來聽聽?”我淡淡地插入他們的争執中,同時也打斷了他們的争鋒相對。

李大人隻是輕哼一聲,便沒再說話。

我揚聲喚了句:“睿寰王?”

“如今南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臣自當領命前去殺敵。”他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簾後的我,“那麽輔佐皇上的事還仰仗張尚書、闫太師還有長公主了。”

“睿寰王果真是心系南國子民的,本宮就代南國子民感謝你,祝你大捷歸朝!”

散朝之後,明顯感覺到多數人的臉上閃爍着陰霾,也有部分人是歡喜的,這打仗一打就是一年半載的,睿寰王若是領兵離去,那麽我們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時間來平衡勢力,穩固皇上的地位。

“姑姑,您還讓睿寰王領兵嗎?他的兵權與戰績已經很多了,若是此次再立大功,那豈不是功高蓋主?”皇上仰着頭,清澈的目光瞅着我,還帶了幾分睿智。

聽了這話,我一愣:“那皇上你還有人選?”

他蹙眉想了許久都想不到人選,最後隻能洩氣的搖搖頭。

“皇上,您是有遠見的,小小年紀不光考慮到如今的形勢更考慮到以後。是的,若此次睿寰王大捷歸來隻會更加擴張他的權勢和民間的聲望,可是我們無可奈何不是嗎?如今的形勢之有睿寰王有那個能力控制,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握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穩固皇權。”

我又說:“皇上看到了滿朝文武的嚣張嗎?”

他點頭,我繼續道:“如今我們就像一隻羔羊,沒有任何權勢,随時可能被人宰殺,所以皇上一定要穩住自己的心性,在朝堂上說的話不要太多,更不要表露你的聰慧,隻需冷眼看着他們便行。凡是一定要記得一個字——忍。”

“姑姑,朕懂了,就是裝傻對嗎?”

聽到這裏我不禁笑了出聲:“是的,皇上。”

·

夜裏,我在床榻之上翻覆數次都無法入睡,一閉上眼便是昨夜的一幕幕流竄在腦海中,我猛然彈做起身,披了件風衣便步出寝宮。屏去了兩側緊随着的宮人,我漫無目的地在宮中遊蕩,手中一朵芙蓉花被我緊緊捏在手心,早已成一朵殘花。

曉風迷霧,清風遐迩,即使披了件披風我仍感覺到身上的寒氣,真冷。

突然,我瞧見一名宮人行蹤詭異地四處張望着,我心下疑惑,又悄悄走近幾步,這才看清了來人,是卿萍身邊的丫鬟。

看她那樣緊張的守在一處小苑之外,我心中疑雲頓生,難道裏面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想到此處我便悄悄走至後苑,縱身一躍便進入園中,剛落腳便聽見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來。

“你真的要去?”

我一個閃身,躲在一棵樹後,借着溶溶月光朝聲音來源處望了過去,是如今貴爲太後的卿萍,而另一個人是睿寰王。

“爲何你轉變的這樣快?你不是說不會上朝嗎?今日你非但上朝了,還接下去出征的任務。”卿萍的聲音中滿是質疑:“爲什麽?是不是因爲昨日長公主去你府上找你了,你一見她就心軟了?”

“你的話似乎多了許多。”他的聲音很冷很低沉,而卿萍也在瞬間沉默了下來。

周遭的氣氛頓時一片冷凝,唯剩下那冰冷的風聲在四周習習而響,良久,隻見睿寰王将卿萍摟入懷中,輕聲說:“不要多想了,許多事我都自有主張,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卿萍在他懷中沒有掙紮,隻是依戀地靠在他懷中低喃:“我舍不得你去,此次很危險……長公主那個居心叵測的女人是将你往火坑裏推呢,或許她的心中正打算着你能死在戰場之上。”

這突然的轉變讓我看得有些不可置信,我終于能明白爲何李肅與睿寰王會連成一線,想必是卿萍從中穿針引線。我一直以爲卿萍是恨我,恨楚寰的,那****離去的眼神我猶記在心,進宮卻又與楚寰在一起了?從何時開始的?

“哼。”他一聲冷笑:“你在宮中好好監視長公主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異常都要飛鴿傳書給我,懂嗎?”

她點點頭:“你一定要安全歸來。”

“我會的,待我歸來的下一步就是立你爲太後。”

“太後?”她一驚,“我不想做什麽太後……”

“如今新帝剛登記,太後人選懸空,你一定要登上太後之位。不能再讓長公主垂簾聽政,否則會壞事,懂嗎?”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吞了回去,“我明白,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楚寰沒有說話,隻是俯身吻上她的唇,我立刻躲回樹後不再看他們,心中卻閃過無數的念想,楚寰一直都在利用卿萍幫他達到目的,甚至聯合了李肅。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樹皮之内,百轉千回的思緒悄然劃過,一個計劃卻已漸漸生成于心中。

·

三日後,睿寰王領兵出征了,他一走整個朝堂内似乎多了幾分輕松的氣氛,皇上在龍椅上依舊一語不發,所有的決策都由我與其它兩位輔政大臣決議,由于闫冰太師是站在我們這邊,故而很多決策都順利通過,漸漸提拔出自己的人。

當我得到睿寰王已抵達戰場那一刻,當下我便将早已準備好的信綁在白鴿腳上,放飛出去。數日後,我便接到由邊關飛來的飛鴿傳書,上面是睿寰王那俊秀的字迹:一切安好,勿念。

我笑着将信收好,再次提筆寫信。

之後的日子中我與他通信的内容越來越多,我會毫不避諱的與他說此刻朝政上的難事,請求他的幫助,而他似乎毫無保留的會教我應該怎麽做,即使有些事會對他的手下不利。

皇上這些日子以來也刻苦,每日掌燈研讀資治通鑒,會向我提出很多疑問,那些問題令我都倍感驚訝,而先生原本憂慮的臉色也因皇上的刻苦與聰慧漸漸舒展開來,他隻對我說了一句話:皇上假日時日,必成大器。

聽到這裏,我心中那沉重的石頭似乎也稍稍放下了些許,可憂慮還是有的,比如朝中李明華和李肅一幹人等似乎已不滿我垂簾聽政,常常見一介女流挂在嘴邊,甚至請立太後。

我知道,他們此刻盤算着若立了太後,我便沒有資格垂簾聽政,名義上都該是太後垂簾。

時光荏苒,一晃便是半年,冬去春來,百花争豔。

邊關起初毫無喜報傳來,後面才漸漸有喜色,最後睿寰王收複了丢失的三座城池,還将北軍連連擊退三十裏地,不敢上前。

當捷報傳來的那一刻,百姓歡呼雀躍的聲音卻讓我憂心忡忡,對南國或許是一個好事,但是對皇上卻并非幸事。我很怕,睿寰王如今的聲望極有可能如當年壁天裔在民間的聲望一般,即使他是奪了皇甫家的天下,百姓也不覺得他是逆臣賊子。

我一身便裝,騎坐在白馬之上望着城南那緩緩前進的軍隊,铿锵之聲隆隆傳來,今日是睿寰王大捷歸朝,我早早便等在此處,已經整整兩個時辰。初春的涼風早已将我渾身凍僵而麻木,暗暗懊惱自己沒有多穿一些。

看着那漸漸湧進的軍隊,我淡淡地吐出了一口涼氣,遙遙望去,一眼便能認出最前方棕紅色馬上的男子,風姿飒爽。

而他,似乎也看見了我,馬蹄一頓,遠遠的軍隊也猛然停住,塵土飛揚卷起,濃郁的籠罩在周圍。緊接着,他獨自駕馬飛奔而來,我笑着看着越來越近的他,隻聽一聲啼嘶,他停在我面前,那一身銀盔在春日微光之下熠熠閃亮。

“你怎麽來了?”他望着我,目光中閃爍着詫異。

“我在等你。”我的話音落,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深深凝望着我。

“堂堂長公主獨自溜出皇宮,在衆目睽睽之下等我,你也不怕天下人非議?”

“本宮迎接我朝勝利歸來的大将,誰敢非議?别忘了,我們可是兄妹。”

他不禁探出手,拂過被風吹打在我眼前的發絲,觸碰到我冰冷的臉頰:“等很久了?”

“能第一個見到你,等多久也值。”

他猛然握住我的手,一把将騎坐在馬上的我摟至他的坐騎之前,牢牢将我戶在胸前,駕馬而去,甩開了身後那是十萬大軍。

他那濃郁的氣息牢牢将我包裹着,如刀的春風劃過臉頰,早已是冰涼一片。

直到遠遠甩開了那大批軍隊馬兒的速度才緩緩慢了下來,他低着頭,冰涼的唇落在我的耳畔上,低聲說:“我想你。”

“我也想你。”我微微側身,回應着他的吻,炙熱而激狂。

當我們兩都喘息連連之時,卻聽一聲聲緩慢的馬蹄聲踱來,我猛然退開,掙脫他的懷抱,望着一雙冰冷而哀傷的眼睛。

卿萍如我一般,同樣是一身便裝,騎坐在馬上,或許……她也是在此處等他歸來,隻不過我站的位置比她更遠。

我們之間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卿萍在我們面前停住,目光仍舊直勾勾地瞅着睿寰王,那目光中的傷心與絕望,任誰看了都心疼。

我看不見楚寰的目光,但我可以想像到,或許是無措,或許是焦慮……

終于,她的目光慢慢轉向我,一滴冰涼的淚水沿着眼角滾落,揚手便是一巴掌揮向我,“無恥!”

我沒有躲,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一巴掌,我想,這是我應得的。

“卿萍!”楚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聲音淩厲中夾雜着責怪,我默默無言的翻身下馬,仰頭望着楚寰陰沉的目光,低語:“也許我不該來。”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們的關系明明已經走到絕境,爲何還要同我搶?”她的聲音那樣尖銳,近乎于嘶吼。

“我不知道,你還愛着他。”我喃喃道。

“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撇清一切嗎?”她大笑,“睿寰王,這個女人都手段你還沒有領教過嗎,你還要陷進去?我多年的陪伴始終換不來你的真心?你答應過我什麽,你全忘記了嗎?事成之後,你會娶我,你會讓我做你唯一的皇後,這些都是假的?”

聽了這些,我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寰,嘴角不禁劃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卿萍指着我,怒道:“這個女人當年對你的無情,而今又刻意接近,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不過是爲了小皇帝的位置,爲了讓你放手!她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你還是看不透嗎?”

楚寰的目光很陰沉,卻一語不發,眼中閃現出無限的情緒,令人捉摸不透。

對于卿萍的尖銳我沒有多加解釋,隻是問楚寰:“你也這樣認爲嗎?”

他再次将目光看向我,卻沒有答話。

見楚寰不說話,卿萍臉上閃過絲絲笑意,“美人計,你以爲任何都是傻子,能被你蒙騙嗎?他不過是順水推舟,送上門的女人,爲何不要?”

我問:“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

他看着我,由口中緩緩吐出一個“信”字,卿萍不可置信地說:“你信?她一句話你就信?那我這麽多年來的付出又算什麽?”問完,可是楚寰卻沒有絲毫的回應,她怒到極緻反大笑:“其實早該看透,你一直在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隻不過我自欺欺人一般。而如今的你,就像當年的我,真傻,真傻。我會看着你被她出賣的那一日,我也會讓你嘗試被人遺棄的滋味!”說罷便駕馬而去。

看着她那傷心離去的背影,我問:“你該去追的,她愛你。”

他卻沒有去追,隻是翻身下馬,凝望着我許久:“至始至終,我愛的人始終是你。”

“你真的下定決心選擇我了嗎?你不怕我到最後會傷你?”

“我信你。”

聽着他的一字一語,我不禁動容,上前一步,緊緊環抱着他的腰際,閉上眼睛與他相擁在一起。

可腦海中閃現出的卻是多年前在若然居的一幕幕,同我一起溜出若然居遊玩,他代我承受莫攸然的責罰,在我挨餓的時候給我送飯,爲了我甘願承受多年的嗜血蠱毒之苦……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清晰如昨,卻又像是在夢中發生過的一切,即使再冷血的人都會被融化。

可是我利用了這一切。

在漫長的半年内與他保持着飛鴿傳書,爲的是拉近彼此的距離,消除他的戒心。

今日的等待更是刻意等在卿萍之前,爲的是讓她看清楚這一幕,楚寰同我在一起。

我必須分化李肅和楚寰,能做到這個的隻有卿萍,我知道,李肅一直都深愛着卿萍,爲了他可以放棄一切。

未央……

你可知,我愛了你多久……

也隻有在此刻,我才能對你說……

楚寰的話猶然在耳邊,那樣真實,那樣悲哀,那樣情深。

“楚寰,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好嗎?”當這句話脫口而出那瞬間,我自己都驚呆了。

而他的手臂也僵住了,他說:“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很好嗎?”我喃喃自問。

“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

那瞬間,我笑了,爲我方才幼稚的話語而感到好笑。

如今早已物似人非,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默默守護我的楚寰,而我也不再是當年那個轅慕雪。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可能的,太多的東西放不下。

今日是我多情了,如今已容不得我回憶當年,我與楚寰,永遠不可能回到從前。

·

當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宮中時,很快的換下了一身便裝,重新着回那負贅累累的華服,沒有多做歇息便去了皇上的寝宮。可還沒進入寝宮便聽見一陣陣淡淡地笑聲以及歡快的數數聲: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乍看之下,竟是皇上正踢毽子,一名幼齡少女正一下一下地爲他算着。

看到這裏,我的心頭猛然閃過一抹怒火,大步上前,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映我的到來時,我便由空中将那飛舞的毽子奪過,冷冷地盯着他們二人。

頓時,周遭的歡笑聲猛然止住,唯獨剩下淡淡地呼吸聲。

“姑姑……”此刻的皇上就像個做錯事被人抓住的孩子,低垂着頭。

“參見長公主。”那名女孩也跪下,清脆地聲音回響在四周,讓人聽了都會不由得歡喜。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的聲音很冷,淩厲的目光直射于她。

“小女是兵部侍郎之女朱辰如。”

“誰準許你來皇上的寝宮?”

“小女誤入……”

“一句誤入就能免去你所有的罪?皇上寝宮乃神聖不可侵犯之處,你不僅誤闖還帶着皇上一起玩樂,成何體統!”我的憤怒換來皇上猛然一仰頭,“姑姑,其實不是……”

“皇上,如今南國正處于水深火熱之時,你身爲一國之君竟然不思進取,貪于玩樂,你将來如何踏平北國,如何守護這個南國!”

“是小女的錯,長公主若要怪罪請沖小女來,不要責罵皇上。”朱辰如的聲音堅定異常。

“夠了,你現在就離開這裏,今後若是再出現在皇上的寝宮内休怪本宮拿你父親問罪。”

“姑姑……”皇上想說些什麽,我卻不願繼續聽下去,拂袖便轉身進入皇上的寝宮。

不一會兒,他便跟了上來,口中低低地說:“爲什麽要趕她走,朕和她在一起很開心。”

“皇上?”我聽到這句話,步伐徹底愣住。側過頭望着他,看着他滿眼的生氣,我喉頭一陣哽咽,突然間覺得自己做的那麽多的事都白白付出了,如此的委曲求全又算什麽?“既然皇上喜歡同她玩,那本宮也不會再阻撓,就讓南國的江山就任人拿去罷。”

說到此處,我猛然轉過身,正欲沖出寝宮,他卻猛然拽住了我的衣衫:“姑姑,朕……朕錯了。”

“你錯什麽了。”我不看他,隻是沉聲問。

“不該同她玩樂,荒廢了功課。”他滿眼的怒火瞬間變成了慌亂。

“皇上,本宮不想勉強你,就當本宮之前爲你做的皆是雲煙,今後你愛玩本宮不會再勉強你。”我甩開他的手,卻又被他緊緊握住,卻是跪在我身後:“姑姑,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看他跪下的那一刻,我的淚水決堤,即刻将他扶起:“皇上不要這樣,你是九五之尊,不該對本宮下跪。”

“九五之尊也是姑姑你給的,我知道,姑姑爲了我,爲了南國付出了許多,我不該惹您生氣。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聽姑姑的話……”

“皇上……”我蹲下身子,将他緊緊摟在懷中,“不要怪我。”

皇上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靠在我懷中,不言不語。

可我不知道,自從那一刻,皇上與我的距離拉了好遠好遠……

·

時光飛速,一晃八年已過,皇上十六已過,生的像他父親那般俊美無比,卻也如他父親那般變得沉默寡言。他的學識是無人能比的,如今的我也辯不赢他了,垂簾聽政的我已不如當年那般能夠言辭犀利的将滿朝文武駁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切的一切,皇上似乎早已通透,單單一人也能說的面面俱到。

垂簾聽政的我似乎已成了一個擺設,如今我要做的不過是對于皇上做出的決定點點頭或搖搖頭。

在朝堂上,凡是我點頭的,睿寰王必然附和,若是我搖頭的,睿寰王便也搖頭。

這八年來,朝政平靜如水,毫無波瀾。

可我能感覺到,皇上的心漸漸大了,他已不需要我了。

在幽靜的寝宮内,睿寰王坐在銅鏡之前,我的手輕輕撫摸過他的發,執梳爲他梳頭。

鏡中,他的影子清晰無比,當年的俊逸變得滄桑,他已經四十了,而我也三十五了。

“未央。”他突然喚了我一句。

“别動。”我立刻按住他欲轉過的頭,找到那根銀白的發絲,輕輕一拔,便将其拔出:“你瞧,都有白發了。”

“我們都老了。”他握住我探在他面前的手,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懷中:“嫁給我好嗎?”

我一愣,瞬間手足無措起來,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話。

“皇上長大了,他已經不需要你了,我們放權吧……”他的話讓我整個身子徹底僵住:“你……你說什麽?”

“我累了。”

我搖搖頭,全然當他的話是試探:“當年,我要你同我走,爲何不走?”

“當年……皇上還年幼,你我走了,誰爲他掌握江山?”他輕輕地笑了,随即撫上我的右頰,“如今的皇上,你看到了……在政權上支持他的人已經如此多了,打仗的事,他培養了更多的帥才,如今已不需要我上陣殺敵了,對嗎?而你,垂簾聽政不過是虛設,皇上有自己的主張。”

看着他那真誠的目光,我的聲音顫了顫:“爲什麽?”

“權力,名利,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十年來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于那個皇位不過一步之遙,我可以随時要,但是我沒有,爲的是什麽你心裏最清楚?如今我老了,我想順着我自己的意願做一件事,娶你。”

“可是……我老了。”

“我也老了。”

頓時,我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呆呆地望着他。

這麽多年後,我一直以爲自己會永遠孤身一人終老,隻要我在一日,便能牽制着楚寰,爲皇上多争取一日。如今他突然說要娶我,要放權?

一句“我也老了”像是淡化了多年來的恩怨情仇,我搖頭,“不,不……”

“是還放不下夜鸢?”

“不,我……我,我要考慮一下,給我時間……”此時此刻的我完全慌了神,六神無主的拒絕着,随後便沖出了寝宮。

也不知道奔了多久,我氣喘連連地扶着一顆槐樹,腦海中閃爍着方才楚寰對我說的一切。我知道,他在拿放權誘惑我……

我陪伴在楚寰身邊這麽多年,爲的不就是要牽制他嗎?如今他要娶我便能放權,這樣,這樣不是正合我意嗎?

但是,夜鸢。

他那一句“你還是放不下夜鸢”徹底亂了我的思想,十六年了,也許很多事早該忘了。可我仍在期許着,因爲北國至今仍未有皇後,夜鸢更無子嗣。有時候我會猜想,他如此是爲了我嗎?爲了當年他對我的承諾。

這八年間我有想過,等到皇上有了自己的勢力,能夠獨立,那我便能功成身退,去北國找夜鸢。二十年,當年我說二十年便會原諒他對我的種種作爲,那時的我也許就能自私一點,放開一點,将他帶走。

可是。

如今的我,還有資格帶走他嗎?

“姑姑在這做什麽?”清冷的語調中夾雜着淡淡的關心,卻有着一絲疏離。

我一愣,立刻恢複神态,笑望他:“皇上,本宮有事與您商議。”

“姑姑有何事?”

“你今年已十七,該立後了。”

他的眉頭一蹙,随即舒展開來:“朕也有此意?”

“皇上有此意便好,本宮覺得闫太師……”我的話還沒說完,隻聽他淡淡地接下我的話:“朕覺得兵部侍郎之女朱辰如甚得朕心,有意立她爲後。”

當朱辰如這三個字再次闖入我耳中那一刻,我的腦海中閃出那年被我趕出皇上寝宮的女孩,不由一愣:“皇上和朱辰如……”

“朕一直與她有往來。”他淡淡地笑着對我直言不諱:“朕這麽多年來對姑姑有隐瞞是朕不好,但同時也得到一個事實,這些年來有她的陪伴,朕的江山并沒有丢。”

看着他的口一張一合,我滿腹的話語想要對他說,卻在最終咽了回去,“皇上聰慧,自幼便有主見,未丢江山是自然。但是立後之事,請皇上三思,朱辰如并不适合皇上。”

“姑姑怎知她不适合朕?難道隻有闫太師之女合适?”

“皇上,你能坐穩龍椅全靠闫太師的鼎力相助,如今正是與他關系更近一步的時候。”

“朕不覺得需要如此,朕可以給他封侯拜相,但是皇後隻有一個,就是朱辰如。”

“本宮不允許!”

“長公主!”他的聲音徒然提高,“自朕登上皇位後,一切都是你與睿寰王說了算,朕這個皇帝當的多窩囊你可知?如今要選自己愛的人爲妻子你也要爲朕做主?朕受夠了,不想再受你的擺布了!”

我看着情緒激動的他,深深吸了口氣,“今後,一切的事本宮與睿寰王都不會再過問,皇上想如何做主都行,但是立後之事,你必須答應本宮。”

“姑姑你說的好笑,你憑什麽替睿寰王承諾今後不再過問朝政?還是你與睿寰王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那雙睿智的目光深深穿透我,像是看穿了一切那般,我的心猛然一陣跳動,卻狀似平常地說:“皇上這是何意!”

他盯着我許久才說,“朕知道您與睿寰王是親兄妹,你們之間有相互的偏私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選後這件事,希望姑姑尊重朕的意思。”

“皇上,立後攸關于江山社稷,闫太師一直是咱們的支柱,若是你不立他的女兒爲後,他該如何想?此時皇上的地位不夠穩固,若是魯莽行事隻會讓有心之人挑撥了去。皇上若是真的喜歡朱辰如,可以立爲貴妃,姑姑也不……”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厲聲打斷。“立朱辰如爲後,是朕對她的承諾。姑姑你可懂愛?既然愛她,就會想将最好的一切給她,哪怕是江山有危險,也不想違背自己的承諾……姑姑你不懂,你的眼中隻有權力,隻有這個南國,你對我的要求永遠是這樣苛刻,如今朕不想最後一分愛都被你剝奪了!”

聽着他的一字一語,我的心中就想被人硬生生地扯開,皇上,我又怎會不懂愛,你口中的承諾我又怎會不知?

他又說:“姑姑您年紀也大了,是時候好好休息了。”

“皇上是什麽意思?”

“姑姑放心,朕會爲您找個好男人的。”

我猛然一陣嗤笑,笑得淚水都溢了出來,“我爲皇上做了這麽多,換來的就是你這樣一句話?爲了一個朱辰如?”

“朕知道姑姑爲了這個朕,爲了南國付出了很多,但是朝政之事畢竟不是女人該插手的東西。”

“皇上錯了,即使是本宮要嫁,也絕對不會允許皇上立朱辰如爲後。”我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經緊緊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上卻是冷冷地笑着:“先帝賜本宮的尚方寶劍,有先咱後奏的權利,若皇上真要立朱辰如爲後,那本宮便隻有以魅惑君主之由斬了她。”

“長公主是在逼朕?”

“是皇上在逼本宮。”

瞬間的沉默,換來的是永遠的沉寂,他看我的目光由氣憤到怨恨,由悲傷轉至絕望,最後拂袖而去。

我仍舊筆直的伫立在原地,望着皇上離去時的聲影,我的心突然很累,很難受。

我和皇上從何時起竟走到了這個地步?

好像,從很早開始,他便在一步一步的遠離我。

也許,我與他并不是真正的姑侄關系,少了那份骨肉至親的血緣,所以得不到他的信任吧。

就像當年,夜鸢對我的懷疑,如今皇上也如當年的夜鸢一般,懷疑我會聯合睿寰王聯手謀奪你的江山嗎?

·

那夜,我在披香宮召見了朱辰如,我的手中拿着剪子,一邊剪着盆中早已凋謝的蘭花,一邊若有若無的打量着她,一眼望去,便能看出是個伶俐聰慧的女子,不是驚豔的美,卻因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而忍不住讓人去注意她,就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子便使得皇上爲了她竟與我鬧僵,甚至不惜與我反目?

“朱姑娘,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應該知道本宮此次召你進宮爲的是什麽吧。”

“是爲皇上的事。”她的聲音很是清脆,跪在我跟前卻絲毫沒有任何怯弱的感覺。

“既然你懂,爲何還要與皇上糾纏不休?”聲音雖冷,卻仍舊淡淡地剪着蘭花。

“長公主可聽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小女自幼便與皇上相識,即使長公主您的阻撓皇上仍舊要與小女私下見面,爲的是什麽,長公主可知道?”

“說來聽聽。”

“不置可否,長公主您雖不是皇上的親姑姑,卻勝似親姑姑,他敬您愛您,凡事你不喜歡的事,不讓他做的事他都會因你而放棄。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您對他如此嚴厲,他的心該有多麽孤單?好不容有個女子能知他,懂他,愛他,您卻要連這最後一分自由都要剝奪,即使他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沒有愛,沒有心,那便永遠隻是個傀儡。”

“咔嚓!”剪刀落下,一朵凋零的蘭花落在地上,我的手也僵住。

“朱姑娘,看來你倒挺自信能給皇上愛,更将他救贖?”我一聲冷笑:“難道你以爲給了他愛,南國的江山就能繼續鼎力下去嗎?在本宮看來朱姑娘也不過是個膚淺的女子,爲了愛想要毀掉南國的百年基業。”

她張口,正想辯駁,我立刻冷聲打斷道:“爲了兒女私情,用皇上對你的承諾來約束他,可你不知,若是皇上當真一意孤行立你爲後的後果是什麽。闫冰太師的倒戈,睿寰王的乘虛而入,滿朝文武将沒有一方大勢力支撐皇上,你知道那是什麽後果嗎?那試問你即使登上了皇後之位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虛名,南國的江山早晚要被人奪了去,到最後你,皇上,包括我,都将淪爲階下囚。”

她怔怔地看着我,良久,似乎無數的思緒在她腦海中翻滾與掙紮,終于她還是開口道:“長公主你看輕了朱辰如,也看輕了皇上與我的愛情。我要那個皇後之位,不過是堅守着我與皇上之間的承諾,他要我做她唯一的妻子,而我也不容許任何女人分享與他的愛。無關于南國的江山,無關于權欲野心,隻關乎于愛情。”

“從今日起,朕隻有轅慕雪一個女人。朕的孩子,唯有轅慕雪一人所生。天地爲鑒,君無戲言。”

當年夜鸢的承諾闖進腦海中,心中那最深的回憶被人揭開,看着此刻的朱辰如,像極了當年的我。爲了堅守一份承諾而蒙蔽了自己的心智,最後險些鑄成大錯。

“那本宮問你,若是兵臨城下,你們打算拿什麽來維護這份愛情?”我一句話問得她啞口無言:“不知朱姑娘可聽過北國元謹王後的故事?”

她明眸一閃,“略有耳聞。”

“當時的她便如你一般,妄想承受王上的三千寵愛于一身,卻不知自己的權利已威脅到皇室安危。而你,卻不知自己的一意孤行,将影響整個南國的江山。也許你會說,爲何不能自私一次,帶着他遠走,抛下什麽國家大任,追求自己想要的。但是……你能這樣做,皇上卻不能,因爲他是南國的皇上,他有責任,有義務爲了這個天下而丢棄自己想要守護卻守護不了的東西,這便叫做無可奈何,這便是皇家。”

她聽到此處,淚水不由簌簌而落,朝我深深磕了個頭:“長公主您确實有遠見,但是小女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不曉什麽國家天下大任,隻曉……我愛他。”

“若朱姑娘真愛皇上,就不要讓皇上背負南國的罵名,終成爲一個亡國之君。”說罷,我便走至案邊,端起一杯酒:“這是一杯加有鶴頂紅的毒酒,你喝下它,皇上便能死心。”

她一顫,驚懼的望着我端着毒酒朝她緩步踱去。

“怎麽,不敢喝?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皇上嗎,你忍心讓皇上成爲萬民唾罵的昏君?”我步步緊逼。

“若一杯毒酒便能解救南國的江山,便能讓皇上從此載入史冊,成爲萬人敬仰的皇帝,那小女便心甘情願飲下。”她猛然起來,由我手中奪下那杯毒酒,毫不猶豫,一飲而盡。

我眼睜睜地瞧着她飲下,滿臉淚水的臉上挂着淡淡地笑容,我的心中卻是五味參雜。

“又是一個爲情所困的癡人。”我喃喃一聲,恍然一笑,轉身将始終擺放在案的那把尚方寶劍取來遞給朱辰如。

她則是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你能爲皇上飲下這杯毒酒便說明你是真愛他,本宮壓迫了皇上這麽多年,也該給他一次做主的機會了。尚方寶劍就交給你了,今後請替本宮爲皇上守護南國。”

她顫抖地接過我手中的尚方寶劍,那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麽似地:“長公主?”

“安心陪伴皇上吧,一切……有本宮擔着。”淡淡的笑了笑,側眸凝望窗外那淡藍的天際,萬裏無雲,卻不見蒼鷹,唯獨一片冷寂。

宮阙上的天際比起外邊,竟也是如此孤寂。

·

整整三日,我都沒有上朝垂簾聽政,關在寝宮内沒有邁出一步,聽說許多大臣都曾來寝宮求見,有睿寰王,有闫太師,有一直跟随于我的重臣,但我誰也沒見。三日了,所有人都來了,唯獨皇上沒有來,似乎還在生我的氣呢,傻孩子,你就這樣喜歡朱辰如嗎?

那幾日下了好大一場雨,枝頭顫顫巍巍的枯葉落了滿地都是,潰爛着的香味不斷充斥鼻中,我的淚水不禁潸然而下,三十四年來的回憶就如泉湧,充斥腦海之中。想起當年的所作所爲,竟是那樣血腥。

其實,轅慕雪的手上一直都有血腥,從那日殺了轅沐錦的母親開始,我便終身逃脫不了了。那段時光是記憶中最深的噩夢,我以爲隻要不去想便能當作沒有發生過一般,但是我錯了。

我的手,一直都在間接殺人,殺了太多太多的人,已經無可彌補。

若是此次我真的邁出了這一步,是否能夠洗清我這一身的罪孽呢?

當我的剪子将盆中那最後一朵凋零的蘭花剪掉那一刻,許多事我終是還是做出了決定。

也許,以後我會爲自己今日所選擇的一切後悔,但是如今我已下定決心,便不會去想所謂的後悔。

放下手中的剪子,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着裝,終是拉開了寝宮的大門,“咯吱”那聲在寝宮響徹,竟是如此蒼涼,我怎麽從來沒有發覺披香宮是如此孤寂?一住,竟然就是十年。

三日未出宮,外面那暖暖的驕陽刺得我眼睛幾乎睜不開,宮外的宮人一見到我便欣喜的喚道:“長公主您終于出來了!”

“擺駕,本宮要去見皇上。”說罷,便要邁步而去,回眸之間卻見皇上的身影闖入我眼中,他一步步朝我走來,那目光就像看陌生人一般。

“不勞姑姑,朕親自來見姑姑了。”走至我身邊,清冷的聲音劃過耳畔,卻未做停留,大步邁入寝宮。

我緊随其後,用眼神示意兩側的宮人将門緊閉,也許,有些事到時候解決了。

“長公主三日不朝,是在像朕示威嗎?”他也不拐彎抹角,打開天窗說亮話。

“皇上是這樣想的?”

“長公主爲的不就是逼迫朕立闫太師的千金爲後嗎?三日不朝,朕說的話都不算數了,你是在聯合文武百官逼迫朕?”他的語氣忽地激動。

“如今皇上能站在此處對本宮說這樣的話,就說明皇上你還沒有長大,本宮不過三日不朝,你就對文武百官沒了轍,若是本宮真的不在你身邊,你又該如何把持朝綱?”

“姑姑真是多慮了,若是您與睿寰王肯放權,一切的難事都将迎刃而解。”

“皇上的心真是高了。”我笑着望他那自信滿滿的眼神,可心中似乎有一把刀在狠狠割着心,原來我做了這麽多換來的還是他的不理解,他一直以爲我故意掌權不給他嗎?“皇上若執意要立朱辰如爲後,本宮可以答應。”

在他眼神閃過詫異的那一刻,我又說了一句:“但是皇上必須答應本宮一件事。”

“什麽事?”

“記得皇上幼時對姑姑說過一句話?”我娓娓地将當年他對我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說給他聽:“等我當了皇帝,一定幫姑姑找天下最好的男兒當夫君。”

他一愣,似乎早就忘記當年的戲言,隻道:“姑姑想要嫁人?”

“姑姑今日要嫁的便是天下最好的男兒,睿寰王。”我的聲音還未落下,便換來皇上的驚呼:“什麽!”

“請皇上賜婚,本宮要嫁睿寰王。”

“長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你是睿寰王的親妹妹!”

“并不是,親妹妹隻不過是你父皇硬加給我的身份,這樣我便能永遠留在他身邊,而睿寰王永遠不敢對我有非分之想。”

“即使你們不是親兄妹,可天下人眼中你們仍舊是親兄妹,你們不能成親,朕更不能讓皇家的顔面掃地。”

那陰冷中夾雜着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寝宮,那一刻,我似乎想到年少時的任性。我與大哥的愛情不就是被世人所唾棄的嗎?可最終我們還是放下了一切,打算遠走天涯。

“隻要皇上答應我與睿寰王的婚事,不僅你能娶到朱辰如,而且我與睿寰王皆會放權,将一切交還予皇上,離開帝都。”

那瞬間,皇上的臉色是震驚的,可目光中卻在掙紮,在猶豫。

“不,朕不答應……”

“皇上,您若是不答應,便永遠無法做一個真正的皇帝,将永遠在睿寰王的陰影下生存,更娶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爲妻,還要違背你對她的承諾。”

我一直都知道,重新掌權對他的誘惑有多大,如今江山美人一齊給他,他抗拒不了,更不會想抗拒。

他呆呆地看着我,良久都沒有說話。

“皇上,我以性命擔保,隻要與睿寰王成親了,便會放權,與他遠離是非紛争,你可以廢去我的長公主之名。皇家那點點顔面難道還比得上南國的江山嗎?”

“你……在逼朕!”

“皇上會懂取舍。”

他的雙拳緊握,深深吐納一口涼氣:“姑姑你真的決定了?”

“是的。”

“爲什麽?”

“皇上不需要知道。”

“好,那朕就答應你,即刻拟旨賜婚。希望長公主與睿寰王成親之後能做到你對朕承諾的,否則,朕絕不會饒過你們。”他一字以句地将話說罷,便拂袖而去。

在他即将離去的瞬間,我喊住了他:“若我與睿寰王當真放權,皇上可否答應放我們遠走?”

“一段讓皇家顔面掃地的婚姻,朕豈會留。”

“我要皇上你的承諾。”我相信他懂我話中的意思。

“朕一諾千金,一旦你們放權,朕便放你們走,絕不爲難。”

·

皇上果然說到做到,次日便下旨賜婚,聖旨中沒有提及長公主嫁入王府是爲妻還是爲妾,隻有短短幾個字:将錦曦長公主賜婚于睿寰王。滿朝震驚,就連帝都的百姓們都紛紛不解,茶餘飯後幾乎桌桌都在讨論着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婚事。

睿寰王娶長公主,親哥哥娶親妹妹,還是皇上賜婚,甚至要大肆鋪張宴請百官參加。

大肆鋪張,宴請百官,是睿寰王的堅持。

他說,絕不委屈我,一定要讓天下人見證我與他的喜事。

我笑他,都已年紀一大把,還要如此舉行婚禮,你難道不怕被世人非議嗎?

他隻對我說,我等這一日已經等了整整二十七年,曾經我隐忍,如今我已不想再隐忍,隻想按照我的意願去做一次自己想要做的。

我又問,你真的決定,爲了我放權?

他隻笑我傻,我說過,這天下一切的榮耀我都享受過,此生已無憾,唯獨你,我今生不悔。

那一刻,我哽咽了。

說不感動不幸福那是自欺欺人。

那瞬間,我是真的有了期待嫁給他的想法,漂泊二十七年,最終能有如此歸宿,乃我之幸。

我可以不愛他,但誰說相守必定要相愛呢。

·

當我抹上紅妝,披上嫁衣,戴上鳳冠那刻,鏡中映着我的容顔,歲月不饒人,我當年的風采早已随着時光漸漸消逝,即使是那雙驚豔的眸子到如今也被滄桑磨砺的再無風采。

“公主,時辰到了,咱們出去吧。”丫鬟上前扶着我的手,領着我邁出屋子,步入正堂。

當我步入正堂的那一刻,我隔着鳳冠前那串串流珠看見了一身喜服的睿寰王,今日的他似乎比以往更加豐采照人,眼中那掩蓋不住的笑意令人無法忽視。

“新娘新郎拜天地了——”

睿寰王迎了過來,接過我手中的紅绫,與我共同步入正堂的紅毯之上,跪在今日的主婚人,皇上面前。

他面無表情的望着我們跪在他面前,而在場的所有官員皆無聲無息的望着我們,毫無熱鬧喜慶之氣。

“多謝皇上成全。”睿寰王說。

“該是朕謝謝長公主與睿寰王的成全。”他的聲音中滿是暗嘲之感。

我與睿寰王對望一眼,唇邊劃出若有若無的笑意,隻道:“可以拜堂了,莫誤了吉時。”

“一拜天地——”

夜鸢,再見。

“二拜皇上——”

皇上,希望你能明白姑姑的苦心。

“夫妻對拜——”

一切,都将塵埃落定。

我們再次跪在皇上面前,睿寰王從懷中取出三塊令牌,正是二十萬兵權的兵符,“皇上,這是臣對你的承諾。”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睿寰王,伸手接過,辨别真假後,便收入懷中。

接着,我們按規矩,端起兩杯茶遞給皇上:“皇上請喝茶。”

淡淡地瞅了我們一眼,正欲端起茶卻聽見一聲低呼:“皇上不可!”

衆人的目光皆轉至聲音來源處,正是那一身白衣的上官靈鹫,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大步逼近的身影,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升。

當我側首望向睿寰王的那刻,我隐約瞧見他臉上的笑意閃過一抹嘲諷。

“這杯茶裏,有毒。”上官靈鹫走至我們跟前,将睿寰王手中的茶端起,将一支銀針探入茶杯内,出來後便是血紅之色。在座官員皆驚,口中怒道:“睿寰王,如此弑君之事你也敢做。”

我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難道今日的成親隻不過是他一場弑君奪位的陰謀!

他也沒有看我,隻是緩緩站起身,望着上官靈鹫,眼中的情緒我看不懂。

“睿寰王你好大的膽子,你今日娶長公主也不過是個幌子,爲的就是毒殺朕,弑君謀反?”皇上大怒,拍案而起。

“來人,拿下這個逆臣賊子!”上官靈鹫的聲音未落,睿寰王便冷笑,“當真以爲本王交了兵符便能将我宰殺?”

睿寰王的目光冷冷地掃過皇上:“都說虎父無犬子,可皇上你卻比不上先帝的一分,如此沖動行事如何保全南國的江山!二十萬大軍多年跟随本王征戰沙場,早就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豈是你幾塊兵符便能号令的了。”

“好狂妄的睿寰王,欲毒害皇上可是謀逆之罪,在座百官皆是見證。”上官靈鹫冷笑,頓時,滿堂的玄甲衛與大内侍衛紛紛湧入,将睿寰王緊緊包圍在一起。

當我還在猶疑之際,上官靈鹫那冰涼的匕首已架在我的頸脖之上,“我倒要看看,王爺如何神通廣大能逃脫重重圍攻。”

當我的頸項感覺到匕首的鋒利,似乎懂了許多,今日的一切是早有預謀,皇上并不打算放過睿寰王。而上官靈鹫,從什麽時候竟開始幫着皇上對付睿寰王了,他不該是站在睿寰王一邊的嗎?

“皇上,您一諾千金,忘記當初對我的承諾了嗎?隻要我們放權,你便任我們離開。”被上官靈鹫緊緊鉗制着,我不得動彈,隻能背對着他說道。

“朕有承諾過嗎?”隻聽他淡淡地聲音傳來:“朕隻記得當初長公主你以權相壓,逼朕同意你與睿寰王這樁讓皇家顔面掃地的婚事,否則朕的皇位不保。朕迫于無奈才同意你們此等苟且之事,卻從未同意過放你們遠走。”

聽到這裏,我不禁一笑,從什麽時候,被我自幼看着長大的皇上竟變得如此有心計,還學會了算計我。

“沒想到長公主與睿寰王竟如此不知輕重,竟敢以權相逼,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當殺。”上官靈鹫的刀劃在我的頸項之上,我感覺到刺痛的冰涼。 “長公主,你可知早在拜堂那一刻,睿寰王的人早就将府邸團團圍住,你知道外邊有多少人嗎?三千人。交兵符,成親都不過是個幌子,若不是皇上有先見之明,早早讓玄甲衛與大内侍衛埋伏在裏面,隻怕在場所有人都将成爲甕中之鼈。這一切,你都知情嗎?到底你還是個棋子呀……”

他站在重重包圍之下,沒有對上官靈鹫的話做出任何解釋,隻是深深地盯着我,卻對皇上冷冷道:“既然皇上知道府外有三千精兵,那你還敢動本王?”

“那朕倒要看看,是你府外的精兵沖進來快,還是朕玄甲衛的刀快。”

“即使有謀逆之心也是本王一人,您不該對付長公主。”

“睿寰王放心,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瞬間,我看見睿寰王的目光終于閃過一抹不同于冰冷的情緒:“皇上今日是鐵了心要對付本王?”

“謀逆之罪不可饒恕,将睿寰王拿下,若拘捕,殺無赦!”此令一下,玄甲衛紛紛持刀砍向睿寰王,而睿寰王卻沒有閃躲,隻道:“臣願束手就擒,請皇上饒過長公主,她全然不知情,今日的一切不過是臣一人的籌劃。”

我不信,不信楚寰會利用我。

“識時務者爲俊傑,不過……”皇上的目光看向我,一抹冰涼的光芒直射于我:“長公主,朕不會放。”

一句話脫口,上官靈鹫的手又用了幾分力氣,頸上更深的痛傳來,我痛苦的低呼一聲,楚寰的目光中滿是焦急與心痛,“放開她!”

“小……”那個“心”字還沒脫口而出,隻見李肅那如鬼魅般出現的身影在楚寰将所有心思全放在我身上那一刻,駭然飄至他身後,長劍由背後直傳他的心髒部分。

那血不僅濺了上官靈鹫一身,也濺了我滿臉,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幕,沒有任何人有絲毫舉動,包括睿寰王那些曾經的幕僚,竟一個個都是眼睜睜地看着。

李肅狠狠地将深深插入他心髒中的劍拔出,滿眼的仇恨與寒意,而楚寰則是在我面前硬生生地倒下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此刻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而上官靈鹫也适時放開了我,任我奔至已經摔倒在地的楚寰身邊。那血,将鮮紅的喜服染的愈發耀眼,愈發刺眼。

我問他:“毒,不是你放的,對嗎?”

他不答,望着我。

我又問:“三千精兵的包圍,不過是爲保護我們能全身而退,對嗎?”

他還是不答,仍舊靜靜地看我。

我笑着說:“今日的一切,不是你在設計皇上,而是皇上算計了我們,對嗎?”

那一刻,他也笑了,探出虛弱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沒有悲哀,隻有喜悅:“謝謝你,信我……”

我哽咽地跪在他身邊,俯視着他,酸澀無比的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藏在我心中已經很多年了,一直沒有對他說出口,畢竟從最初我對他隻是利用,我要保持這份利用的關系就必須永遠沉默着。而我,更相信他一直都明白,我的所作所爲。

“對不起?”他淡淡地笑了:“一切不過是我心甘情願罷了……”

“很早很早,莫攸然在的時候你心中沒我,轅羲九在的時候你心中沒我,夜鸢在的時候你心中沒我,到如今,你的心中還是沒有我……這一切我都明白。當你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刻,明知這是毒藥,這将會使我萬劫不複,可我還是控制不住……我想要你,想要和你白首偕老。我利用你想要保護小皇帝的地位的心态,将你禁锢在身邊……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可至少你在我身邊。”

“你可知今日是我最開心的一日,因爲……娶到了我愛了二十七年的女人,我妄想與她白首偕老,用盡全力來對她好……但我明白皇上絕對不會放過我,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可至少,我娶到你了,二十七年來的夢……”

“爲你放棄了那麽多,可是我從未後悔……我以爲今生都得不到回報,可今日,你選擇相信我了……謝謝,當所有人都認爲我今日之舉是爲了謀反時,你卻相信我……楚寰,不會利用你來登上皇位,那個皇位上的人不過是個孤家寡人,遠遠比不上你在我身邊……”

他的一字一句,真真切切,聽到心中,痛入骨髓。

他果然一直都是知道的,那麽他該用了多大的氣力來包容我多年來的利用,他對我的用心究竟到了何種程度,可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傷他。

淚水一滴一滴濺在他的臉上,我不禁喃喃問道:“我是否錯了,當年的選擇是否錯了?”

而楚寰卻永遠無法再回答我,躺在冰涼的紅毯之上的楚寰卻已早無聲息,那安靜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那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猛然回首,頭上的鳳冠頃刻間掉落在地,我的發絲傾洩而下,目光卻是冷冷地望着皇上:“皇上你告訴我,當年是否選擇錯了。”

他迎視着我的目光,眼中有震驚,有驚愕,有不解,有猶疑,最後皆化作那冷冷地疏離:“來人,将長公主拿下。”

當玄甲衛得令上前那刻,我怒吼:“滾下去!”

他們即刻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望向皇上。

“皇上,給本宮一個理由,你憑什麽拿下本宮?因爲本宮是睿寰王的妻子?”

他瞅了我一眼,深思片刻才道:“聯合睿寰王意圖謀反。”

“皇上,這其中定然有誤會,長公主怎會……”闫冰終是忍不住,上前說話了。

“闫太師你有何資格站出來說這句話,你與長公主不過是同流合污罷了。”皇上的怒火直指闫冰,突然受到指責的闫冰不由一僵,随即氣得滿臉通紅:“皇上你說臣……臣與長公主同流合污?”

我卻是仰頭大笑,可越笑眼淚卻越多,心中的苦澀早已淡了,剩下的不過是那心的自嘲:“原來我爲皇上,爲南國付出了這麽多,換來的隻是皇上一句意圖謀反?”

也許是被我眼中的瘋狂震住,皇上不由上前幾步:“你畢竟對朕有教導之恩,朕不會殺你,但是謀逆之罪難恕,朕……”

沒有繼續聽他繼續說下去,我淡淡地打斷他,神智恍惚地說:“傻孩子,南國的江山我要來做什麽呢?若真的想要這江山,我何苦爲了你出賣了自己的一切,隻爲保護你的江山。”

“傻孩子,我死死握着政權不肯放爲的不過是等待時機成熟再還給你,讓你主政,可你一直都沒有真正成熟,況且還有睿寰王壓着,隻要我握着政權睿寰王就不敢這麽樣。”

“傻孩子,你當我不想成全你與朱辰如的姻緣嗎?隻不過這個江山并不能容許,你必須要闫太師的勢力來平衡如今的内憂外患。”

“你可以任性,你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可是我不能,我有着對你父皇的承諾。”

“其實姑姑以前也如你這般任性,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但是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麽呢,一輩子孤身一人。”

“今日的我似乎又重蹈當年的覆轍了,掌權威脅皇位而不自知,到最終落得遭君猜疑的下場,真是自作自受……”

我腦海中飛速閃過多年前在禦書房内,那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幕,似乎早已成了内心中最不願想起的一個回憶。

我猛然起身,一個箭步沖向一名玄甲衛,在所有人沒有來得及反應的那一刻拔刀,揮向自己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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