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第202章 步宮阙 冊錦曦

之後,每夜我都會在自己的眼睛上敷上官羿塵給我的藥,藥很清涼,仿佛透進了我的心底最深處。用了這藥,每天夜裏都會有隐隐地刺痛,驚醒之後便會發覺渾身都淌着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是藥力的作用嗎?竟是如此強烈。

我輕輕撫摸着自己的眸子,已經用了十日,裏面仍舊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回帝都的路上,楚寰都很盡心的在照顧我,話不多,卻能感受到他的心。

我常與他坐在一起聊起這四年間所發生的一切,他卻似乎不太願意與我說起,常常顧左右而言他。

我隻從他口中得到一點皮毛之事,如今莫攸涵已貴爲南朝的皇後,産有一子,年三歲,名壁天昊,被冊封爲太子。

壁天裔如今最寵愛的妃子是卿萍,貴爲萍妃。而玄甲衛統領李肅便是她堅實的後盾。

而北國……夜鸢的後宮日漸充實,可後位卻一直懸空,更無子嗣。

一路上我最常問的就是楚寰到底要帶我去哪,真的要帶我去見壁天裔?

他隻答我,是回帝都。

現在每日和他在一起,但卻找不到以前的感覺,以前在她身邊我覺得很安心,而如今我卻覺得他很深不可測,讓人怎麽都無法猜測到他的下一步會怎麽樣。如今的他似乎可怕了許多,更讓人覺得很壓抑。

一大隊人馬在路上走走停停,楚寰每到一個城池便會令人馬停下,帶着我玩遍了整個城池,觀賞南國的秀麗山川。雖然,我的眼睛看不到,但是他卻會用言語告訴我,在我眼前的是多麽美的山川錦繡。

那一刻,我幾乎要以爲他便是我的眼睛。

或許楚寰仍舊是當年的楚寰,隻不過是我誤解了他,關于民間的種種傳聞不過是誇大其辭罷了。

一想到這,我便忍不住問了:“楚寰,爲何要當壁天裔的臣子,爲他做事?你真的不恨他了?”

楚寰握着我的手緊了緊,卻答非所聞:“你知道,莫攸然的腿斷了。”

“斷了?”我一驚。

“那次若然居的追殺,不僅我受了傷,就連他都被黑衣人圍攻使計掉下山崖,斷了腿。後來,我才命人沿着打鬥過的痕迹一路尋找,這才找到了山崖底下的他……這一切都是華太後造成的。隻有壁天裔才能對付北國,所以我要爲他辦事……”

“壁天裔是個殘忍的帝王,他可以利用一切他能利用的東西,而你……若是有朝一日對他沒用了,你的下場是什麽?你是皇甫承的兒子,他能放你一次,并不代表他能放你第二次!”

“我不會讓自己對他沒用的。”他冷哼,口氣有着明顯的冷傲。

“你放手吧,我們可以離開……你不記得了嗎?我們說要一起離開的!”我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勸阻他。

“我們都回不了頭了,你知道嗎?”他自嘲地笑着:“未央,今後你就陪在我身邊,我會讓你親眼看着華太後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你變了,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楚寰了。”我緩緩松開他的胳膊,黯然垂首,不再說話。

而他,也不再說話。

我們站在城敦之上,烈烈大風将我們的衣衫卷起,各懷心事。

·

我沒有再與楚寰說過一句話,而他也沒有再來找過我。一路上也未再走走停停的遊玩,隻是一味的趕回帝都城。其實一路上我也想通了,我沒有資格生楚寰的氣,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幫我和莫攸然報仇,若換了以前的我,定然也會如楚寰這般狠,爲了報仇不顧一切。

隻不過,如今的我回來了,可楚寰卻再也回不了頭了,他隻能走下去。

但轅慕雪,你到底是怎麽了,四年而已,你真的軟弱了嗎?若換了以前你一定會站在楚寰身邊爲他出謀劃策,想盡辦法對付北國,讓華太後血債血償的。

走走停停,自東陵城來到帝都,我們走了整整一個月,而我的眼睛連續敷了一個月的藥,如今已少了當初的刺痛,有的隻是淡淡的清涼,直逼眼底最深處。我想,這藥是有效的吧,隻是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我才能夠重見光明。

來到帝都城的第一日楚寰就将我帶入他的睿寰王府,知道我喜靜,便将我安排在一處幽寂的嫦苑。下人們私底下都很驚訝我的身份,對我卻是畢恭畢敬。

隻是我和楚寰自那日有過争執後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我不知他是否在生我的氣。

而我也沒有去找過他,這一待便是一個月,那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在上官府的清荷樓那段時光,無人陪我說話,聊天,隻能每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與世隔絕。

那****迷迷糊糊聽見門外傳來幾聲竊竊私語,伴随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鳥啼聲,我煩躁地在床上繁複數次,終是睡不着,猛然從床上彈坐而起。

瞪着那扇朱紅緊閉的門扉,清晰的閑聊之聲不斷入耳,我終是忍不住跳下床直沖門邊,拉開門便對着兩個悠然坐在廊前石凳上的丫鬟怒道:“你們不懂擾人清夢……”

突然,我的聲音啞然而止,我看得見了……我竟然看的見了!

伸出我的手擺在眼前,晃了晃,确實是我的手。

一時間我呼吸緊促了起來,内心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喉頭的酸澀與哽咽更使得我眼眶泛紅。

“多年不見,慕雪你竟還是這樣的性子。”溫文爾雅的聲音悠悠傳來,我蓦地回神,望着那青衣風雅的莫攸然,仍舊是一張溫柔的臉,嘴角含笑的柔和令人渾然望神。隻不過,這樣一個風華的男子,如今卻是坐在輪椅之上,一雙腿真的已經廢了嗎?

我上前幾步,呆呆地凝視着他的雙腿,到眼眶的淚水終于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我在他面前蹲下身,伏在他那雙早已殘廢的雙腿上,低喃着:“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的手輕柔的撫過我地腦勺,笑着安慰:“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愛哭?”

“都變了,你變了,就連楚寰他……也變了。”

“慕雪,楚寰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你該諒解的。”他一聲輕歎,手仍舊撫摸着我的發絲:“聽我給你講講這四年來所發生的事吧……”

凝着淚,我仰頭瞅着莫攸然那柔美的側臉,眼中有着淡淡地哀傷。

而他,也爲我講起了這四年來所發生的一切。

“記得那一年楚寰在山裏找到了我,我靠着樹皮充饑與最後的意志堅持了整整十三天,終于被楚寰找到了,看着我的狼狽,楚寰的眼中充斥着戾氣,正如當年我在櫃子中找到的皇甫少寰一般,那眼神充滿了仇恨。後來我才知道,你已掉入清江,死了……那段時間的楚寰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開始出仕朝廷爲官,幫着壁天裔穩固朝廷社稷,尖銳的矛頭直指北國。”

“他怎麽會變得如此?我想,更大的原因是因爲你吧,是你的死才讓他産生了強烈的恨意,更激發出了他内心潛在的欲望與野心。而今他突然發現你沒有死,那麽他這四年來的努力突然就想一場可笑的報複……正如當年的我,自壁天裔的口中得知碧若竟然是北國派來的奸細。突然間我隻覺得自己的恨太可笑了,一瞬間仿佛沒有了目标。”

“而楚寰現在的心情正如當年的我,迷茫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對北國的報複與恨是不是應該繼續下去。他現在如此矛盾,你應該體諒他,不應該一味的去怪他,要給他時間慢慢接受你沒有死的事實。慕雪…你能做到嗎?”

我怔怔地瞧着莫攸然溫柔的笑容,我的心底一片矛盾,壓抑的我快透不過氣來。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欺騙自己,對自己說:楚寰變成這樣,不是因爲我。

可今日,我看清了這一切,原來爲的就是我。

“我知道了。”低低地應了一聲,我猛然起身,變朝嫦院外奔出,徑直去找楚寰。

一路上我詢問了幾名下人,方知楚寰現今在書房與人商議要事,經過他們的指路,我順利來到了書房。

書房的戒備很是森嚴,自外到内嚴密的侍衛将其圍的密不透風,可向而知楚寰現今見的人身份定然不凡。

而我的到來,引起了周圍侍衛的戒備,犀利的目光直射向我,令人不寒而栗。

“閑雜人速速退開!”一名侍衛向我怒喝。

我的目光淡淡地迎向他,随即望着那扇緊閉着的門扉,心中暗自猜測着到底是何人與楚寰見面,竟是如此森嚴。

突然,一個身影闖進了我的視線,竟是翔宇。

而他的目光也不可置信的逼向我,使得我心跳猛地漏了幾拍,即刻轉身就要逃。而他卻立刻大步上前扯住了我,“你……”

“快放開。”我用力掙紮,那心跳幾乎要從口中跳出。

翔宇在的地方,必然有壁天裔,我不能讓壁天裔見到我。這不僅會使得我萬劫不複,更會讓楚寰背上一個欺君之罪。

可天不遂人願,書房的門咯吱一聲被人打開,依舊是那清冷威嚴的王者之聲徐徐傳來:“翔宇,何事吵吵鬧鬧。”

我聽到這個聲音猛然跪地伏拜,翔宇也随之而跪下,莫名的瞅了我一眼。而我至始至終都不敢擡頭,生怕壁天裔會識出是我。

可是,我好像多慮了,他的目光似乎根本沒有往我身上飄。

壁天裔隻是問翔宇,聲音威嚴中透着冷然:“你何時竟也喜歡與丫鬟拉拉扯扯,不成體統。”

“皇上,臣隻是……”翔宇張口想說些什麽,可聲音卻慢慢減弱,直至隐遁在口中。似乎有顧慮,也有猶疑。

“好了,在皇上面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們都退下。”楚寰那波瀾不驚的聲音化解了此時的尴尬。

壁天裔沒有發表任何話語,而翔宇也沒有出聲再說話,我們就這樣靜靜地跪着。

“沒聽到嗎?退下。”楚寰此時的聲音帶了幾分警示之感,我立刻維諾的伏地轉身,正想跑走,卻聽見翔宇深深吸了口氣,冷道:“未央姑娘,多年未見皇上,不打個招呼就走?”

我的步伐厄然止住,不清楚翔宇的轉變爲何這樣突然,之前他就有機會說的不是嗎,爲何要等到我正要逃的時候?他在顧慮什麽?楚寰嗎?

在翔宇這句話結束後,周遭的空氣幾乎要冷凝到極點,我的呼吸幾欲窒息。我不知道身後的兩人會有如何一番表情,我隻是擔心,楚寰該怎樣解釋?

僵直着身子緩緩轉身,面對着表情有些呆滞的壁天裔,再望望陰沉着一張瞅着翔宇的楚寰,我的手心滲出冷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壁天裔那呆滞的表情漸漸恢複,變得平靜且安甯,淡淡地嘴角上揚着:“朕就知道,轅慕雪沒那麽容易死。”

我張了張口,沒想到壁天裔見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話,我沉沉地心仿佛松了許多,唯獨楚寰與翔宇之間,竟然是如此暗潮洶湧。他們兩人之間何時又變得這樣針鋒相對了?

突然間我仿佛明白了翔宇内心的掙紮與矛盾。

他之前沒有告訴壁天裔是因爲他在矛盾,因爲他不想讓壁天裔見到我。而最後他選擇了揭發我,是因爲他與楚寰之間的矛盾,他爲的隻是讓壁天裔因楚寰私藏我而未禀明,因而去治他的罪。

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何時起竟然如此激烈?

壁天裔不愧是個天生的王者,他見到未死的我神情真的很冷靜,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竟然是這樣自然。

他看也沒有看楚寰,徑自走到我身邊,淡漠地凝着我:“翔宇,帶她進宮。”丢下淡淡的一句話,他面無表情的越過我,迎着風揚長而去。

“皇上!”楚寰隐忍着,壓低了聲音喚道。但是壁天裔并沒有回應他任何,依舊自行而去。

而翔宇卻是呆呆地跪在地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壁天裔的身影,眼中滿是懊惱。

“翔宇統領,這便是你的目的?”我沖他冷笑。

他猛然起身,陰狠地瞪着我:“就在他快要将你淡忘的是很,你竟然又回來了!爲什麽還要回來?爲什麽還要這樣陰魂不散的糾纏着皇上?”他的聲音很是憤怒,甚至夾雜着那濃郁的酸澀。

“你可别忘了,在皇上面前揭發我的人是你,你的私心不過是爲了讓皇上怪罪楚寰的私藏。既然這惡果是你種下的,你沒有資格來指責我的突然出現。”我冷冷地迎視着他的憤怒。

他的手緊緊握拳,青筋浮動,竟是側首狠狠凝着冷漠如霜的楚寰。

片刻後才收回視線,沉聲對兩側侍衛道:“帶她回宮。”

·

巍峨的宮阙,蜿蜒的遊廊,寂寞的斜晖。

我又回到了那紅牆高瓦之中,更引起了朝廷中的竊竊私語,不禁暗測我是否是一位即将得寵的女子。

站在遊廊之前,秋末之際的清風亂了我的衣襟,淩了我的發髻。

滿庭楓葉卷地而起,暗塵撲鼻。

壁天裔擯去侍候在旁的奴才們,慵懶着斜斜地依靠在遊廊的凳椅之上,那目光悠然而冷寂地凝望着天際那抹如血殘紅。

我們就這樣相對無言整整兩個時辰,沒有人能猜到此時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皇上,萍妃在外求見。”一名侍衛膽怯地站在不遠處,低聲禀報。

“朕誰都不見。”他仍舊保持着一個姿勢,看也不看那名侍衛,冷聲下令。

得到旨意,他即刻退下。

看着那名侍衛遠去的身影,我勾了勾嘴角,笑道:“皇上出去一趟,便帶了個女子回宮,而且一呆就是兩個時辰,誰也不見……想必外頭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了,而皇上您又該怎樣解釋我的身份?”

他沉默着,良久,卻未答我的話:“當朕親眼瞧見你掉下清江那一刻才發覺,你在真朕心中的地位似乎超越了喜歡……這些年,朕一直在尋找一個答案,對你到底是是不是愛……”

我問:“那皇上找到答案了嗎?”

他終于收回飄遠的視線,靜靜地注視着我答:“沒有。”

“或許皇上已經找到答案了。”我動了動早已僵直的身子,側首面對着他:“萍妃便是最好的答案。”

他的目光閃了閃,不解地凝視着我,明顯在詫異爲何我會知曉萍妃之事。

“既然她能代替我陪在皇上身邊四年,那便說明皇上您要的不是轅慕雪,您要的隻是一個像轅慕雪的女子。”我的話音說落,便見他猛然彈坐而起,那平靜無波的眸子中藏着無限的波濤洶湧:“到如今,你還是這樣喜歡踐踏一個人的真心嗎?”

“也許你從來都沒有正視過對我的感情。您對轅慕雪的記憶仍舊停留在與她幼時的一段接觸,因爲她的性格而使你認定了最适合做你妻子的人就是轅慕雪。”

他一聲嗤笑,也不知是在笑我還是笑自己,冰涼的目光中淨是滄桑,無奈的後退幾步,想要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口,最終轉身憤然而去。

·

披香宮内的侍衛很多,密密麻麻的将它圍得水洩不通,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待在此處我很安逸,更不用面對後宮中那一雙雙想要窺探我身份容貌的眼睛。我知道壁天裔在保護我,也是在避免讓我的身份洩露出去。

我一直在等,等壁天裔怎麽向天下人解釋我的身份。

秋夜,沉悶地讓人喘不過氣來,有些汗水溢出我的體内,浸透了衣衫。我在床榻上輾轉反複不得入睡,正想翻身起床出去透透氣,卻見一個黑影至窗前閃過,我的手不禁暗暗握拳,心想是誰竟能沖破重重守衛進入披香宮。

我的手悄悄伸至枕頭底下摸索到匕首,屏息等待着那個黑影進入屋内。失明的這些年來,我每日都将一把匕首藏在枕下,以備人的偷襲,終日夜難入寐,惶惶而過。

有些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活着真是累,累到疲憊不堪,再也無力去承受任何。

我已經快二十五了,到頭來卻仍舊在南北兩國漂泊,居無定所,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牽絆着我,讓我不能脫身。

門,輕輕地被人推開,我立刻拔出匕首由床榻之上跳起,正想要呼喊,卻聽見一個沉沉地聲音響起:“未央姑娘,我隻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我的聲音硬生生咔在咽喉中,定睛一看,才發覺來人是翔宇,溶溶清雅的月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仿佛爲他整個身子籠罩出一片金光,熠熠耀眼。

關好門,他雙膝一彎,竟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麽。”我赤足跳下,想要扶起他,卻被他拒絕了。

“也許是我錯了,本不該爲與楚寰一争高下而将你暴露在皇上面前,但是我也是爲了皇上的江山考慮,别人或許不知,但我知他姓皇甫,是皇甫承的兒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信他甘心做皇上的臣子。也許皇上也是知道這點的,但是他爲了對付北國……若是皇上知道你沒死,也許就不會重用楚寰了。可我發現自己好像錯了,皇上與楚寰的關系好像在你出現的那一刻出現了明顯的轉變,好尖銳,好危險……”此刻的他早已沒了初時的冷靜,眼中淨是焦急。

“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沒有殺了我?”我苦澀一笑,如今我竟隻能說這一句話。

“是,很後悔。”

“我很疑惑,當初你爲何不殺我?”

他一愣,良久才說:“因爲皇上會怪罪,我不想皇上因此而恨我。”說罷,他的嘴角突然勾起淡淡的弧度,一雙明晰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我,繼續道:“于他不僅是君臣之情……更是愛情。”

我的腦子轟隆一聲炸開,傻傻地瞧着滿眼苦澀的他,心中無不存在着震驚。

“也許你會覺得這種愛情可笑,或許天下人都會看不起這種愛情,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你可知我多羨慕你與九王爺,竟敢面對天下人的目光而決定要在一起,而我……永遠不能對皇上說出這份情,隻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看着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感觸着他對你的思念與依戀。”他說到此處,眼眶中已凝着淚,聲音哽咽異常。

我不知道,他爲何會将這段不可告人的情告知我,但是此刻的我甯願當作一個傾聽者,因爲這樣爲世人所不容的情,我也嘗試過那種滋味……

“未央姑娘,不要懷疑皇上對你的情,我作爲旁觀者看的一清二楚。”他強忍着苦澀,沙啞地說:“而如今,矛盾因你而起,唯有你才能化解皇上與楚寰之間的矛盾。”

“你認爲,我憑什麽要化解?”我定了定神,笑問。

他一怔,才道:“未央姑娘也不想南國毀在你的手中吧?皇上對你如何,你應心知肚明的。”

我嗤笑,原來人真的不能欠人恩情,總是要還的。“那你告訴我,如何化解?”

“隻有一個辦法。”他由地上起身,走至我身邊。看着他眼神的那一瞬間,我的心終于還是由方才知曉翔宇對壁天裔的情的震驚中平複下來,這一切不過是苦肉計罷了。

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讓我按他的話去做。

·

數日來我都沉浸在翔宇對壁天裔那不爲人道的愛情中,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何種感想,隐隐有着幾分苦澀在心頭。不得不承認翔宇很聰明,竟将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告知于我,爲的不就是讓我對他産生同病相憐的心态。

我并不覺得翔宇這樣做可恨,反而覺得他可敬。爲了一段不可能的愛情付出了這麽多,甚至用自己的尊嚴在保護着壁天裔的江山。誰人又敢說這樣的情不能算是愛情呢,隻不過世俗的眼光永遠不能容忍罷了。

我輕笑一聲,一直坐在我身邊始終不說話的壁天裔側首睇了我一眼,問:“你笑什麽?”

“皇上打算如何安置我?”斂起笑意,我避過這個話題。

“多年未見,就變得這樣身份了?”他如我,避開了話題、

“皇上可還記得當年的話?你說不會囚我,我應該爲自己活一次了。”我不依不饒。

他的目光徒然收緊,陰霾地瞅着我,他漆黑的眼眸,令人想起了繁星閃耀的夜幕,雖冷,卻魅惑。

“你還說……”我頓了頓,思量此話的後果,才對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我永遠都是你的,慕雪妹妹。”

突然間,他笑了,可是眸中全無笑意:“所以呢?君無戲言對嗎?”

“慕雪也是爲了皇上的江山,要知道,我的身份若是暴露,您皇上的威嚴何……”我的話未說完,便被他憤然打斷:“轅慕雪,不要再義正詞嚴的說是爲了朕,你沒有資格!”

瞬間,屋内靜谧下來,周圍萦繞着熏爐中那袅袅飄散的沉香,那樣醉人。

“皇上你是個取舍得當的明君,你不可能會爲了兒女私情放棄大好江山。如今的你應該像當年放我去北國時,狠心絕情。或許……殺了我,是最好的辦法。”我木讷地将話講完,語氣中再無一絲生氣。

“朕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也希望……”他的語氣突然軟下,聲音中透着濃郁的苦澀。可我卻冷冷地打斷:“可你并不是平凡人。你是帝王,注定要站在高處,孤家寡人。”

他的目光瞬間尖銳,陰狠地瞪着我,青筋浮動,渾身上下都充斥着熊熊怒火,似下一刻就要将我的脖子擰斷。可我絲毫不畏,仍舊繼續道:“所以,爲了你的江山,爲了你的皇權,決不能留轅慕雪在身邊。”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狠狠地看着我,良久才說:“若我硬是要留呢?”

“那就給我一個身份,我便能永遠在皇上身邊。”我立刻接下他的話,換來他的一愣,滿眼的怒火瞬間轉爲驚愕。我繼續道:“睿寰王親妹妹的身份。”

他突然間好像明了了什麽,“轅慕雪,如今連你也會算計朕了。”他彎彎的嘴角,笑意竟是那樣令人傷懷。“好,既然你想要身份,那朕就給你個身份!”

“來人!”他雙臂一揮,廣袖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金黃的弧度。

幾名侍衛立刻推門而入,跪地而拜。

“傳朕旨意,睿寰王之妹與朕投緣,甚得朕心,收爲朕之義妹,封錦曦公主。”他厲聲道。

而幾名侍衛皆是滿眼的疑惑,仿佛還在想着睿寰王之妹到底是誰,轉眼間看見站在壁天裔身後的我才恍然大悟,即刻領旨而去。

壁天裔望着幾名侍衛匆匆而去的背影,良久,未再說一句話,也未再看我一眼,如魅影般離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翔宇教我說的,這目地就是爲了逼壁天裔做決定,到底是要江山還是要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

壁天裔很聰明,從來都知道取舍之度,更知道楚寰因我而與他産生了嫌隙,封我爲公主是最好的方式。

我的身份是睿寰王的親妹妹,那楚寰就不可能對我有非分之想,現如今又成了皇上的義妹,那皇上就更不可能冊封我,或者爲而遭天下人非議。

我問過翔宇,若是壁天裔想要緩和與楚寰的關系,還不如将我賜婚于楚寰,更免去了太多的麻煩。可是翔宇卻說:皇上不可能這樣做。你可别忘記了,他是皇上!決不可能矮下身段,将自己喜歡的女人送給他人來求和。隻有誰都得不到,才是皇上樂意見到的。

聽到這,我不得不佩服這個計謀,真是自愧不如。翔宇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連這個方法都能被他想到。

如今,我的目的達到了,可代價卻是頂着這個公主的頭銜,永遠待在壁天裔的身邊。

我做的這一切到底爲了什麽?值得嗎?犧牲我一輩子的幸福去報答壁天裔曾給過我的恩情?

轅慕雪真是變了,變得好像有人情味了……

·

翌日,我便被翔宇親自送回了睿寰王府,但是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楚寰。因爲,我前腳一到府上,後腳皇上的聖旨便抵達睿寰王府,冊封我爲錦曦公主,接進皇宮,賜住披香宮。

府上之人無不震驚地瞧着我,滿眼的不可置信,沒有一人敢相信,我會是楚寰的妹妹,親妹妹。

我隻是淡淡地笑着:“四年前與哥哥分開,現今他飛黃騰達,将我從村裏接了進府,卻被皇上看重冊封爲公主,是我的榮幸。告訴哥哥,常來宮中看看我……”

我相信壁天裔的能力,他既然敢冊封我,那我的身份便能天衣無縫,知曉我真實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再存活在這世上。

當我接過聖旨轉身随翔宇離去那一刻,我瞧見楚寰匆匆由府内而來,遠遠看着他的身影,我揮了揮手中的聖旨沖他道:“哥哥,再見!”

他的步伐猛然頓住,一雙深邃幽深的目光變沉、變暗,最後消逝的平靜無波。

·

冊封公主那日,獨獨皇後沒有到場。

後來我才知道,自四年前萍妃入宮,皇後便退居于未央宮的佛堂,終日抄念《法華經》,免去衆妃每日請安之禮,不再過問後宮之事。鳳印雖由她保管,但後宮的大權已由謹妃執掌。

聽到莫攸涵如此情況,我異常不解,皇後之位不正是她的夢想嗎?爲何在她夢想實現之際卻選擇退居。

難道她真的舍得自己的的地位?而且她的兒子壁天昊若是沒了她這個母後的庇護,太子地位如何能保?

又或者她已經看透了這後宮中的是是非非,更對壁天裔失去了信心?

還記得冊封那日,萍妃看見我時那驚恐的表情,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壁天裔那淩厲的眼神給駭住。滿殿也有不少重臣在瞧見我的容顔之時,淨是迷惘,更有的發出“咦”的一聲,卻始終沒有人開口質疑。

我知道,在場不少元老重臣都曾在十年前見過我,那時我曾以南國未來皇後的身份出席過晚宴。

但是他們不敢質疑,因爲皇上說我是睿寰王的妹妹,我便是。

能伴在壁天裔身邊十年而屹立不倒的臣子更應該是有城府,被壁天裔所信任的臣子。他們不敢說,更不願去說,因爲說出來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處,更沒有人會信。

因爲壁天裔是南國百姓心目中的神,沒有人會質疑他說的話。

當日夜裏,萍妃來了,她身着光鮮豔麗的華服,戴着厚重的首飾來到了披香宮。如今她的容貌已不複當年的清麗,更多的是妩媚妖豔。

環佩铿锵之聲伴随着宮内暗塵卷起的嗆鼻傳來,越走近,那濃郁的香味就越重。

“萍妃。”我恭敬的朝她福身而拜,她淺淺一笑:“當不起錦曦公主的大禮。”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看着她那笑裏藏刀的面容,我便知曉她今日定然有事要同我說。

很快,她屏去了兩側的奴才,空空的屋内唯獨剩下我們二人。餘煙袅袅,籠罩了一室詭異。

“許久不見,嫣然姐姐你本事見長,搖身一變竟成了南國的公主。”她那尖尖的指甲劃過琉璃月光杯,淡雅的聲音來回缭繞在四周。

對于她的尖銳,我隻是莞爾一笑,淡淡地回她:“哪比得上卿萍妹妹你,一個平民舞女,竟能登上萍妃之位。”

她輕輕一笑,“睿寰王之妹,虧皇上能想的出來,用這樣的方法留你在身邊。”頓了頓,她又道:“還讓你成了他的親妹妹,徹底扼殺了他對你的妄想……真是精彩絕倫的戲啊……”說着說着,她突然大笑出聲,那聲音不僅有着濃烈的嘲諷,似乎還藏着一閃即逝的悲傷。

“如今,萍妃還是放不下?”我試探性的一問卻換來她的冷眼相對:“是放不下,放不下你們當初對我的欺騙,對我的背叛,更是對我的侮辱!”

“我從來沒有想要侮辱你,隻是,情非得已。”

“好一個情非得已,可你們卻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們将我擺在什麽位置上?當初就不該救你們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就不會發生之後的種種……”

聽到她說起對我與楚寰的救命之恩,我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喃喃道:“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你就可以補償我嗎?不可能的……”

“卿萍,我雖不知你這四年是怎麽過來的,我隻想勸你一句,回頭是岸。”

“回頭?早已經回不了頭了,我隻能這樣走下去。”

“爲什麽?”

“你确實不知道我這四年是怎麽過來的,深宮險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都是你們倆個害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的聲音悲哀卻陰狠,字字如針刺般朝我的心窩中紮去。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鬥?”我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我怎敢和錦曦公主鬥呢?你可有皇上和睿寰王做靠山。”聲音雖說是不敢,但是語氣卻明顯有着挑釁之味。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禀報:“公主,睿寰王在外求見。”

卿萍冷嘲熱諷的臉在聽見睿寰王來那一刻,瞬間僵住,閃神片刻才起身,沖我嗤笑:“明明就在身邊,卻得不到,他真是可悲。”

我對她說的話置若罔聞,隻道:“本宮要與哥哥見上一面,萍妃是否該回避?”

她起身,優雅高貴的身姿朝門外走去,風中彌漫着她身上那濃郁的香氣。我尾随其後,送她出門,就像之前的針鋒相對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微笑着對她說:“萍妃娘娘慢走,往後可要常來披香宮坐坐。”

“錦曦公主盛情相邀,本宮自是會常來的。”她嬌柔地回道,回眸之間瞧見睿寰王朝這走來的身影,再次愣神。

看着她的表情,我不由得心中一陣苦澀,四年過去了,她對楚寰用情還是如此之深。即使她口中依舊念着恨他,怨他,卻從來沒有将他從心間放下。

這難道是愛的越深,恨的越深嗎?

她緩緩收回怔忡,也不同楚寰打招呼,徑自與他擦肩而過,離去。

楚寰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望一眼離去的卿萍,隻是恭敬地道:“公主。”那聲公主叫的平波無瀾。

“不知睿寰王深夜到訪有何時貴幹?”我亦平靜地瞅着他,門外看守的宮人皆垂首,不敢傾聽。

“恭賀您晉封爲公主。”他勾了勾嘴角,“怎麽,公主不請本王進去坐坐?”

他說到這裏,我方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與他一直站在門外,蕭瑟的秋風早已亂了他的發絲,有幾分憂郁的味道。

我立刻側身請他進門,并吩咐宮人去備一些點心與湯水。

他悠然地坐在方才卿萍所坐的位置上,手指撫上她那杯早已涼透的龍井,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水杯:“真高興,你的眼睛複明了。”

說起我的眼睛,我猛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了解東陵城的上官家族嗎?我一直有個疑問,上官靈鹫與我的數面之緣實在巧合。”

“爲什麽要當公主。”他冒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語,卻也是我最怕面對的問題。

“我以爲,你知道的。”我淡聲道。

“爲了壁天裔?”

“是。”

“我與你相識十六年的情竟比不上你與他那幾個月的交集?”他的音量猛然提高,濃郁的憤怒與怒火源源不絕地湧來。駭的端着湯點進來的宮人猛然頓腳,站在那猶豫片刻才朝我們走來。

“王爺,公主請用……”她的話還沒說完,楚寰的手用力一揚,打翻了她手中端着的湯點,那滾燙的湯灑了她滿身,幾滴濺在我的臉頰上,刺痛不斷襲來。

“王爺恕罪。”她哭着跪伏在地,猛地磕頭。

“滾出去。”楚寰的手緊緊握拳,咬牙冷道。

那名宮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滿地的殘羹收好,逃似的離開。

“你何時竟變的如此喜怒無常。”看着眼前的他,真的變了,變的完全是兩個人。

他輕哼冷笑:“以前的我,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隻是睿寰王。”

“是因爲我的死?”我啞着聲音問,明顯的哽咽也流露出來:“所以你要爲我報仇,所以你選擇了朝廷這條路。所以在你看見我沒死的那一刻,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麽沒死。”

他不說話,可那濃郁的怒火卻漸漸熄滅了,隻是靜靜地瞧着我,滿眼的諷刺。

“也許從那一刻起,你已經知道自己已經放不下權利了,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爲了我,而是你自己!”我的聲音很低,換來的依舊是他那嘲諷的笑意:“你說我所做的一切是爲了自己?”

“你敢說你爲的不是如今的權利與地位?”

“我是爲了你!”

“可如今我并沒有死,你對北國的仇恨應該可以放下了,可爲何你還是站在權利之上不肯放手?”

“因爲……”他猛然提聲,卻硬生生地咔在字眼上,再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中瞬間閃過無數的光芒,是驚詫,是迷茫,是自嘲。

而我,則是靜靜地看着他,不語。

“他以爲封你爲錦曦公主,便能化解這一切嗎?”他刻意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一驚,對于他那突然的轉變以及那危險的氣息我無所适從。

“還有,你說的上官靈鹫,已經來到了帝都。”一句淡淡地聲音,卻将我的腦袋擊得一片空白,不斷思索着那句:上官靈鹫,已經來到了帝都。

當我回神之際,楚寰卻早已離開,獨留下一室凄涼。

·

冬雪初始,瑞雪缭繞,将宮殿籠罩的一片冰寒。我捧着手爐伫立在窗前,遙望不遠處那一片修竹,已被風雪壓彎。

自冊封公主後,我再沒見過壁天裔。

不見也罷,免去了之間的尴尬。

一陣寒風襲過,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側眸之際對上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白嫩的臉上被風吹的通紅,水汪汪的眼睛隻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似在研究着我。

發現我也在看他,他便也不偷偷摸摸的看,隻身走了進來,一身紫金小袍将他渾身上下襯得格外可愛,還透着幾分凜氣。

“你就是那個新封的錦曦公主?”他雙手負在身後,大搖大擺的朝我走來,凜氣中還帶着幾分可愛的稚嫩。

“你是誰?”我不禁疑惑地瞅着他,心中也在暗暗猜測着他那定然不凡的身世。

“本宮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呢。”他小小的身子仰視着我,故作冷然卻分外可愛。

我不由蹲下身子與他平視着,看他的模樣與那盛氣淩人的口氣,我便猜到,他就是莫攸涵與壁天裔那五歲的兒子壁天昊——當今的太子殿下。

“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披香宮,何事貴幹?”我笑問。

他瞪了我一眼,有些氣急:“本宮何時說自己是太子了!”

“不然有誰敢自稱本宮呢?”我禁不住揉了揉他的額頭,他立刻跳開,大喊一聲:“放肆,本宮的頭不準亂摸。”

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真是愈發的可愛,我笑了出聲。可心底卻黯然傷感,若是我的孩子沒死,應該也有他這樣大了吧……他也會是太子,有着尊貴無比的身份,享受着萬千寵愛,将來還是北國的王。

可是,我的兩個孩子都是間接因我、因這個北國而死的,我還能有孩子嗎?還能聽見他喊我娘親嗎……

當我回過神來之時才發現此時的壁天昊正用疑惑的目光仔細地打量着我,仿佛在看一件異常怪異的東西。

而我則是張望着他身後,并沒有奴才與嬷嬷的身影,可見他定然是偷跑出來的。

“太子殿下您偷跑出來,不擔心一宮的奴才們着急嗎?”

“那就讓他們急去。”他有些憤憤不平,“每天都拿着書跟在我屁股後面,要我念書,誰愛對着那枯燥無味的書啊……”他口齒不清地抱怨着,一張臉漲得通紅。

“太子當然要讀書,将來才能繼承皇位。”我伸手撫摸着他那紅撲撲的臉蛋,這次他沒有拒絕,反倒是溫順地看着我:“皇位有什麽好?”

我一愣,“當了皇帝,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我盡量用最簡單的言語告訴他,可他還是顯得懵懵懂懂。

“太子怎麽會突然跑到這來了?外面的雪這樣大……”我将手中的手爐塞到他那早已凍僵的手上。

“天天聽他們說錦曦公主,我好奇就跑來看看你。”他的話才說完,一名宮人便匆匆跑進來:“奴婢參見太子、公主,禦花園傳來皇上口谕,召錦曦公主前去賞梅。”

“賞梅?”我疑惑的網着那名宮人,這壁天裔終于肯見我了?還這樣有興緻,請我去賞梅,我看倒像是一場鴻門宴。“還有誰在場?”

“回公主,還有睿寰王與張尚書。”

思緒不斷飛速旋轉,最後将目光放至壁天昊身上,笑問:“太子有沒有興趣去賞梅?”

他眼睛一亮,即刻點頭。

我蹲下身子,将他抱起,便随着那名宮人出了寝宮。

蔓蔓飄絮籠罩着我們,壁天昊安靜的伏在我的肩上,小手接着那飄揚的雪花。我的心中不禁充滿了心疼,這樣一個孩子脫離了母親的懷抱,定然很孤獨吧,莫攸涵你怎舍得将你的孩子獨自丢在這險惡的皇宮?

·

梅蕊雪中放,玉階踏冰層,花開芳漪瀾。

禦花園内的梅花今年開的格外豔麗,芬芳萦繞在鼻間,飛揚的梅瓣拍打在我們發上、臉上……

壁天昊笑得格外開心,在我的懷中蹦蹦跳跳的,我險些抓不住他。朝禦花園的長亭越走越近,放眼望去,便見亭内坐着壁天裔與楚寰,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人一同圍坐在小石桌上,似乎相談甚歡。

宮人宣道:太子殿下駕到!錦曦公主駕到!

壁天裔的目光朝我們看來,在瞧見我懷中的壁天昊明顯微微一怔,我則笑着走進長亭,見了壁天裔也不行禮,隻是淡淡地掃過在場的人,楚寰、張尚書都在,一旁還有一名長相清秀的女子。

“臣參見太子殿下,錦曦公主。”他們起身恭敬道。

壁天昊一見壁天裔立刻又朝我懷裏縮了縮,似乎對這個父皇很陌生。

“昊兒,你怎麽也來了?”壁天裔由我的懷中接下壁天昊,将其摟坐在膝,爲其掃去發絲上那一瓣梅花。

“錦曦公主帶兒臣來的。”他用稚嫩的語氣,戰戰兢兢地坐在他的懷中。

“昊兒,你以後要喚她爲姑姑,如今她已是朕的妹妹。”他淡冷的眼神伴随着冰寒的聲音在這風雪之日更顯得冷冽。

他怯懦地瞅了我一眼,乖乖地喊道:“姑姑。”如今的他全然沒有方才在我面前那威風凜凜的模樣,果然,還是壁天裔這個父皇制得住他。

“皇兄好興緻,竟在此賞梅。”我拂了拂衣袖在他身邊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掃向楚寰,楚寰卻是用平靜的目光面對我,毫無波瀾,卻像一個陌生人的眼光。

“今年的冬梅綻放的格外豔麗,皇妹一人在披香宮悶的太久了,也該出來透透氣了。”他一手摟着壁天昊,另一手撥弄着案上的茶杯。

“臣妹還以爲皇兄忘記還有我這個人了呢。”我若有所指他這幾個月對我的避而不見。

周遭一陣客道的笑聲,我的目光投向張尚書身邊的秀麗女子,便問:“這位想必就是張尚書的千金吧?”

“回公主,正是小女張紫嫣。”張尚書憨厚一笑。

“皇妹覺得張紫嫣可配的上令兄睿寰王?”壁天裔的一句話使得我的笑意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随着瞧見他們心照不宣的笑臉我便知道,今日邀我前來不僅是賞梅,更是讓我來觀賞皇上給睿寰王的賜婚。

“且不論張小姐的父親乃六部尚書之首,張小姐的大家閨秀之風範更是光彩照人,端莊賢淑。怎麽,皇兄有意給哥哥賜婚?”我問。

“不是賜婚,是做媒。”壁天裔别有深意的望了眼楚寰,“不知睿寰王對張紫嫣可滿意?”

“皇上!”一聲嬌柔的低呼聲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緊張,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至已漸漸走近的萍妃。她一身雪白的貂裘淹沒在茫茫大雪中,粉嫩的梅花襯得她豔麗無雙。

“皇上何時竟對做媒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步入亭内,向皇上福了個身,便開口嬌柔地問。

“睿寰王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壁天裔清了清嗓音。

“若說起年紀,錦曦公主倒是更到了出嫁的年紀,若是臣妾沒算錯,過了這個臘月,便有二十五了。這年紀還不出嫁,在北國可算是晚婚了,天下臣民可要在背後議論紛紛了。”萍妃有意無意的提醒着。

壁天裔冷睇她一眼:“朕的皇妹永遠不會出嫁。”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驚,紛紛用詫異的目光在我與壁天裔之間來回遊走着,唯獨楚寰笑道:“皇上說的是,錦曦公主永遠不會出嫁。”

“怎麽?皇上與睿寰王竟是如此疼愛錦曦公主,不舍得将她嫁了?”雖然話語像是在開玩笑,但語氣卻有着明顯的冷凜。

“朕說她不會出嫁便不會出嫁。”壁天裔的聲音徒然生冷,對萍妃也有明顯的警告意味。萍妃聽懂了,便即刻閉嘴不再說下去。

随即,壁天裔轉移了話題:“張尚書可滿意朕給你做的媒?”

“有皇上給張家做媒,臣萬分榮幸。隻是,不知睿寰王可有結親之意……”張尚書略有擔憂的瞅了瞅楚寰。

楚寰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皇上給臣做的媒,臣豈有不受之理。能娶到張尚書的千金,本王之幸。”

“好,那就算朕這個媒做成了。”壁天裔的心情大好。

而我卻至始至終都在注視着萍妃的一舉一動,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漏掉。她在聽見楚寰允婚的那一刻,臉徒然慘淡而下,原本紅潤的嘴唇即刻慘白了下來,可是她的嘴角卻一直勾勒着弧度,笑得很是自然。

我一直都很奇怪,四年多了,她已是皇上的妃子,卻還是忘不了楚寰?我不信她對楚寰的愛竟能這樣的刻骨銘心。

“那就選個黃道吉日,把婚事辦了吧。”壁天裔說罷,他們即刻領旨謝恩。

我至始至終都像個旁觀者,沒有說一句話,發表一句意見。而壁天裔在此時調頭看着我說:“正月初一,宮裏會來一位貴客,到時候朕要大擺宴席。皇妹你也參加吧。”

“貴客?”萍妃的情緒恢複的很快,即刻捕捉到了這句話。

“東陵城首富,上官靈鹫,上官羿塵。”這句話是楚寰接上的,平淡無奇,卻像是刻意講給我聽的,雙腿頓時像是失去了知覺。

上官靈鹫來的帝都,還成了皇上的貴客?皇上可知他的容貌與轅羲九一摸一樣?滿朝文武認識轅羲九容貌的也不占少數……他若是進宮,那又該惹出多大的亂子?

我不敢往下想,隻覺一個驚天陰謀已開始慢慢浮出水面。

·

正月初一

這一日總算是被我盼來了,并非我想要見上官靈鹫,而是想要抓出那個真相。我感覺到真相隐隐約約就在我身邊,隻是我忽略了一點東西,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

我從宮人的口中聽說了,這次上官靈鹫之所以會被皇上當作上賓來宴請,是因他拿出一千萬兩白銀支助南國買兵器刀戟攻打北國。

他這一舉動我十分不理解,也許在天下人的眼中他隻是一個商人,他有錢,用不光的錢,所以這次他肯拿出這麽大一筆錢來支助南國。但是在我看來,他卻是别有用意。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覺,上官靈鹫的野心不僅于是當東陵城的皇帝,更是有着侵吞南國的野心。

是否該去提醒皇上小心上官靈鹫這個人呢?

我很擔心,若是皇上見到上官靈鹫的容貌也如我那般失态了,更因爲他那酷似轅羲九的容顔而阻止了他的判斷力。

不,我還是相信壁天裔,他是個出色的帝王,他不會如我這般兒女情長。

鼓樂箫聲四起,宴席之上坐的皆是王公大臣,個個位高權重,皇上威風凜凜坐在龍椅之上,目光深沉地凝望着殿下那翩翩起舞的宮娥。太子殿下争吵着由右邊的位置換到了我的身邊,一雙靈動的大眼炯炯有神地瞧着四周。

而那群王公大臣們俯首交頭接耳,不時用目光掃射着那一身白衣優雅而坐的兩位男子。更确切的說,是其中一位男子,上官靈鹫。

自上官靈鹫踏入殿内的那一刻,衆人便沸騰了起來,數人瞪大了眼睛瞅着上官靈鹫的臉,不可思議。而皇上的态度沒有讓我失望,他雖然有過那一刹那的震驚,可是在他說話的那一刻便立即恢複了鎮定,用他那至高無上的身份與霸氣迎接着這位來自東陵城的首富——上官靈鹫。

“姑姑,你在想什麽?”壁天昊的小手在我面前揮了揮,這才使得失神的我回神。

“姑姑你一直在看對面的男人,是不是喜歡他啊……”稚嫩卻顯得成熟的話語使我一怔,方才我一直在看着上官靈鹫?

我不由得偷偷又瞧了瞧對面,他似乎根本沒有将眼神停留在我身上過,倒是他身邊坐的另一名男子朝我溫柔地笑了笑,那份笑容就如冬日裏升起的一抹陽光,那樣暖。

他是上官羿塵嗎?在我失明那段日子中,對我保護有佳的上官羿塵嗎?

果然如我心中所想的那樣,溫柔的眼睛如蠱,穿透人心。

“小孩子哪知什麽叫做喜歡。”我看了眼壁天昊,他正端坐在案前,靜靜地看着殿内宮娥的舞蹈,俨然一個小大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滿地說。

不一會兒,舞蹈結束,衆宮娥散開,一位公公宣讀着皇上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東陵城上官家族爲南國捐獻一千萬兩白銀抵禦北國,朕不甚感激。着封上官靈鹫爲翰林院大學士,今後出仕朝廷,爲國效力。

“謝皇上恩典,上官靈鹫定不負皇上厚望。”他離席接旨,滿殿大臣皆跪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我也終于明白了,上官靈鹫之所以用心良苦的捐獻一千萬兩白銀不過是爲了一個官位罷了,翰林院大學士,皇上這個官封的還真有夠大的。

難道皇上真的看不透上官靈鹫的那一點小心思嗎?不行,我必須和皇上坐下好好談一談有關于上官靈鹫的事。

衆人回到席位,開懷暢飲,不少官員舉杯向上官靈鹫道賀,略有奉承之意,我卻在心中暗暗冷笑他們的趨炎附勢。

“想必這位就是皇上最近冊封的錦曦公主了,果然名不虛傳。”上官靈鹫不知何時舉着杯朝我看了過來,那眼神,就好像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般。

“本宮敬上官學士一杯。”我舉杯,輕笑而望,一口将酒飲盡。

他挑眉一望,也利索的一口幹下:“錦曦公主果真豪爽。”

壁天裔笑道:“上官學士似乎很欣賞朕的皇妹。”

“卿本佳人,我見尤憐。不知皇上可否割愛?”他似開玩笑似認真地問道,而我正倒酒的手猛然一顫,幾滴灑在了桌案上。

我驚異地瞧着上官靈鹫,不知他到底在心底打什麽如意算盤。與他接觸過一段時間,心知他這個人絕對不會說沒有目的話。

“朕的皇妹,不出嫁。”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了,我不明白他說這句話到底出自于何種心态,也許隻是在保護我。

因爲不出嫁,是我最好的歸宿。

·

宴會很快結束,看着皇上率先離去的背影,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整了整衣襟便起身離去。而上官靈鹫也起身目光正好對上我,看着他的目光我并沒有躲開,隻是笑着迎了上去。

“上官學士,許久不見。”

“是許久不見了。眼睛複明了,愈發美的動人了。”

“上官學士過獎了,如今你出仕朝廷,咱們見面的機會也會更多的。”我這句話說的暧昧,惹得上官靈鹫一陣輕笑:“本官倒是很期待與錦曦公主見面。”

“錦曦公主。”溫潤爾雅的聲音由他身後傳來,我的目光越過他看向風度翩翩朝我走來的上官羿塵,我笑着說:“二少爺,又見面了。”

“在宮中,過的可好?”他在我面前伫立,一句平凡的問候使我的心頭一緊,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我過的可好。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幾乎要讓我以爲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朋友,可幸的是,原來還有人記得我,會關懷我。

“很好,謝謝二公子。本宮還有要事,先行一步了。”也沒等他們說話,我便轉身離開大殿,追逐着皇上離去的步伐而行。可我的心卻好像還在強烈的跳動着,我怕繼續待在上官靈鹫面前,怕看見他那張與轅羲九一摸一樣的眼睛,更怕自己因他而亂了方寸。

一路踩着冰雪,奔的氣喘籲籲才瞧見伴随在皇上身邊的那一支大隊伍,我也不顧公主的身份沖了上前:“皇上,臣妹有話想與您單獨談一談。”

他冷冷地盯着我的模樣,眼神從我的頭一直打量至腳:“堂堂公主,竟在禦前如此奔跑,成何體統!”

“皇上恕罪,臣妹确實有要事要與皇上商談。”我仍然帶着喘息,表情卻堅定無比。

他目光越過我,投放至一處幽寂的湖上,“你們都在這候着,不許任何人接近。”說罷,便慵自邁步朝湖岸邊走去。

我立刻尾随其後,看着他的背影,我有那一瞬間的錯覺,他似乎已經知道我想要說些什麽。

才至湖岸邊,他便一陣輕咳,我眉頭一蹙,即刻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問:“皇兄你沒事吧?”

他又咳了一陣才平複,不着痕迹地将胳膊由我的手心中抽出,冷道:“你到底有何事要對朕說?”

見他沒事,我才放心,卻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關于東陵城的上官家族。”

“怎麽,一見着與轅羲九長得一摸一樣的男人便亂了方寸?難道是想請求朕給你們賜婚?”他冷笑着諷刺我,目光卻一直投放在已經結成冰的湖面上,微微閃爍着我們的倒影。

“壁天裔,你非要這樣咄咄逼人,冷嘲熱諷?”我的怒意升起,狠狠瞪着他的側臉。

“那上官家族的事關你何事?”

“你不覺得上官家族此次捐獻一千萬兩白銀很奇怪嗎?你不覺得他們另有目的?”

他的目光倏然轉投向我,犀利的目光直逼我的眼底,良久他才說:“上官家族的事你不要管,安心當你的公主吧。”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爲何就讓我不要管?難道你早就知道?”我詫異的問。

他重重的吐納一口氣,雙手負于身後,眼光中淨是那慘淡的凄涼,這樣的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嗎?

“慕雪,你告訴我,你知道的。”

“離開若然居後我便非常巧合的遇見了這個上官靈鹫,後來在茗雅樓跳飛天舞再次巧遇上官靈鹫,掉入清江後被白府所救,設計将我嫁給了上官靈鹫,這四年來我的命運似乎時時刻刻的與上官靈鹫牽絆着。我不信,我與他會如此有緣,這實在太過于巧合。若他是别有用心,爲何将我冷落在上官府四年不聞不問,最後還給了我一紙休書,故意趕我走?我怎麽都想不通他這麽做的目地得到爲何。在我還沒想通之時他竟然進宮了,還捐了一千萬兩白銀,這明顯的是在向你買官。爲了皇兄你的江山,我不得不和你好好談一談此事。”

“是嗎,這四年來你一直同上官靈鹫在一起。”他輕輕地笑了笑,随後才轉入正題:“他突然捐贈的一千萬兩白銀是此刻南國最需要的,常年來與北國交戰已經使得南國疲憊不堪,國庫空虛。”

“所以你要用南國來作爲賭注?”

“他的心思朕能猜透幾分,翰林院大學士這個官位雖然位居一品,卻無實權。”

“不論這個官位有無實權,終究是會對南國産生威脅的,與北國交戰真的如此重要?”

“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沒有?”我自嘲的一笑:“是因爲我嗎?”

“沒有你,這仗也是要開的。朕承認,當初是有停戰的念頭,但是南國與北國之間的戰争從來都沒有停止過,父輩幾代人的夢想便是滅了北國,統一天下。”

壁天裔說的沒有錯,當初是我太過天真,妄想南北兩國能夠和平共處,可是我卻忽視了近百年來因這南北兩國交戰所犧牲的人。而他肩負的則是南國臣民的心願,更背負了壁岚風大元帥的遺願。

“那麽皇上你對楚寰到底報以何種心态。”我略帶試探性地問。

“他是名将才,他能幫助朕對付北國。”

看着他說話時的神情,我不由得心中一動,猶豫着才說:“他……很危險。”

“若如今曠世三将依舊存在,朕斷然不會重用楚寰。可……曠世三将早已是過去的神話,不複當年了。”

“我明白,明白……”喃喃一聲,我猛然跪下:“懇求皇上準許臣妹出宮一趟。”

“你要出去,朕給你自由出入宮闱的令牌便是,何必下跪。真的不當朕是你的天裔哥哥了?”他彎腰,将我扶起。

我起身,仰頭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瞳,裏面早已不見當年在飛天客棧時所見過的冷凜與漠然,有的隻不過是那被時間所洗滌的滄桑痕迹。

悄悄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既然皇兄答應了,那臣妹就回披香宮等您的令牌。”

他淡淡地點頭,我立刻轉身便離去,未走幾步便聽見他的聲音由身後響起:“你怪朕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你不出嫁的話嗎?”

背對着他,我失笑:“皇兄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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