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189章 後宮亂 情難斷

夙華四年,秋。

夜鳴铮,翠色萦,桐葉簌簌風華遍地。

光陰飛逝,時光蹉跎,如今我已是雙十年華,貴爲北國王後時近兩年,依舊盛寵不衰。王上每月于雪鸢宮逗留的時間最多,太後也頗有微詞,常言:王上該學會如何做到雨露均沾,王後更不該獨霸帝寵威脅皇權。

嘴邊揚起慘淡一笑,鳳袍裙裾逶迆在地,紫衣與冰淩小步尾随于身後,我的目光直直凝視着黑寂無邊的暗夜,遊廊兩側宮燈懸挂,随風搖曳。

星點燦燦,密布蒼穹。孤月無邊,溶淡絕麗。

近年來陪在夜鸢的身邊,看他愈發深沉穩重的目光,我時常會迷惘。總覺得,他已不再是當年的大王子殿下。雖然,他依舊獨予我一人他那溫柔的笑意,雖然,他依舊寵溺着我的種種任性,可我總覺得,很多事變了。

說不上哪變了,大王子時的他雖然淡漠冷血,手段狠辣,喜怒不形于色,可我能猜透幾分他心中所想。如今,我已然無法看透他一分,甚至覺得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他是那樣陌生。

多少個日夜,我努力對自己說,陪在他身邊是爲了幫大哥報仇,我要親眼看着南國葬送在北國手中。

好幾次控制不住,想要對他表露真心,可看見他有些陌生的眼神,我才驚覺他始終是個王,不容我在感情上越池一步。

久而久之連我自己都分辨不清,對他利用多還是感情多,午夜夢回,大哥與他的臉時常交疊在一起,那份痛是我永遠無法抹滅的烙印。

爲了讓自己不再痛,我便不再願去理清自己與他之間的關系,甘願沉淪在這奢華的宮殿中,用我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永遠站在最高處與夜鸢并肩而立。

走着走着不自覺已到黑屋子,所謂黑屋子,便是幽禁那些曾經犯罪的宮嫔,譬如通奸,譬如叛逆。黑屋子很小,裏面永遠都是一片黑暗,唯有一個鐵窗,每日有人送食進去。

而如今,華蓮便被幽禁在黑屋子裏,我竟會走到這裏,兩年都未曾想過要來見一見這個曾經在我面前那樣得意的她。

“王後,您要進去?”冰淩問。

“既然來了,就去瞧瞧。”我接過紫衣手中的燈籠,小步上前,将那扇唯一的小窗拉開,燈籠于前向裏面照射,借着微弱的光我在牆角一處看見一個蜷縮的身子。

感受到動靜,她猛然仰頭,含着惡狠狠的亮光注視着我,眼眶遍布血絲。

“賤人,你來看笑話的?”

我沖她笑,笑她都如此狼狽,口角還是針對于我,不過在她心中,我确實可恨。

見我安靜的對她笑,她的狠意漸漸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嘲諷,也不知是在嘲諷我,還是自嘲。

“好久,好久,都沒有再見到光了。”她眯着眼睛看我手中的燈籠,那束光筆直的射在她蒼白的臉上,似爲其染上一層光晖。

“轅慕雪,你爲夜鸢殺了自己的孩子,爲了夜鸢甘願被廢,爲了夜鸢承受冷宮之苦,爲了夜鸢竟連他那樣殘忍對待轅羲九屍體的行徑都能原諒。而你換來的又是什麽?他真的爲你空設後宮了嗎?就如莫攸然所言,你是個驕傲的女子,你絕不會甘願與衆人共侍一夫。想必你的心中日日夜夜都在承受這樣的煎熬吧?可惜了,這個世上隻有一個轅羲九肯爲你付出生命,夜鸢并不會是第二個。”

我依舊笑對她的諷刺,面不改色,隻是淡淡地沖她笑道:“即使不能空設後宮,但夜鸢的心中隻有我一人。”

“世事無絕對,如今他心中隻有你一人,并不代表将來也隻有你一人。别忘了,這兒是後宮,永遠都是美女如雲的後宮。”她一針見血的諷刺着我,像是刻意要将我激怒。

但是我不怒,隻笑,但唇邊卻無一絲笑意。

“轅慕雪,華蓮在這等着你,等着你失寵的那一日。”她瘋狂地仰頭大笑,笑聲蔓延着整個黑屋子,隐隐傳出一些到冰淩與紫衣耳中。

她們兩上前輕聲道:“王後,她瘋了,咱們還是回宮吧。”

紫衣接過我手中的燈籠,若有所思的向裏邊瞧了瞧,然後将小窗關上,再次隔絕了華蓮與外界的一切。

·

在回雪鸢宮的路上,一名公公匆匆迎上我打了個千,額上隐隐冒着汗珠,臉色糾結了一片。紫衣将燈籠探出,才認出是蘭香閣卿嫔身邊伺候的福公公:“公公何事如此慌張?”

“合歡宮蘭香閣的卿嫔小産了,而此次小産甚爲蹊跷,湘夫人與如貴嫔已到,等着王後您去主持大局。”福公公微喘着氣答道。

“小産?是該去瞧瞧了。”自打卿嫔有孕這三個月,我一回也沒去瞧過,對于這個孩子的降臨我自是不急。畢竟,想操心那孩子的人大有人在,怎麽也輪不到我去插手。

“奴才這就去禀報王上。”他正欲朝禦書房處去,我便淡聲道:“王上此刻正在禦書房批閱奏章,此等小事就莫去打攪,待王上批閱出來再行禀報。”

淡淡的一語引得福公公臉色慘白,此時的他定然在心底罵了我不下百遍了,将小産之事随意說成一件小事,還不讓孩子他父親及時知道。

見福公公僵在原地,冰淩的口氣不大好,出聲斥道:“怎麽?福公公還有話說?”

“奴才不敢。”他一個激靈,猛然回神。

“那還不帶路?”冰淩瞪了眼不懂規矩的他。

我的嘴角倒是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這兩年随着我在後宮與朝廷的勢力逐漸擴張,又加上王上的盛寵,我的王後地位可以說是再無人能夠撼動。不論是後宮妃嫔還是朝中大臣,無不對我忌憚巴結。在雪鸢宮伺候的奴才們也就自恃高人一等,時常爲所欲爲,對他人頤指氣使,正五品以下的宮嫔他們絲毫不放在眼底。

我看在眼底卻未多言,隻要不過分,不丢了雪鸢宮的臉面,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路上淡淡的清香夾雜着少許的暗塵撲鼻而來,合歡宮倒是挺奢華,裏邊奇珍異卉滿花圃,假山嶙峋蜿蜒。

風露自娟娟,翠蓋庭芳影,小閣珠簾卷,宮燈映窗扉。

未進蘭香閣便聽聞幾個低聲哭泣的聲音,裏面傳來七嘴八舌的議論,還有進進出出換着熱水的奴才,好不熱鬧。

有人高唱:王後娘娘駕到。

閣内頓時跪倒一片,湘夫人與如貴嫔向我福了福身,另有幾名妃嫔竟随着奴才一齊跪倒在地。目光有些畏縮,像是極爲怕我。

蹙了蹙眉,我猶自坐上首位,便喚她們起身,如貴嫔與湘夫人于我兩側坐下,臉色凝重中帶有絲絲笑意。

這次的主角卿嫔倒是虛弱的匍匐在地,始終不起來,低聲哭着:“王後您是六宮之主,臣妾的孩子被奸人所害,您一定要爲臣妾做主啊。若您都不能爲臣妾做主,那臣妾活着還有何意思?”

我瞅着卿嫔那悲傷欲絕的模樣,初看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可她這一般哭訴倒使得我極爲厭煩,尤其讨厭此般哭哭啼啼大吵大鬧的女子,一點兒也不像是喪子的模樣。

我問:“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一名頗爲秀氣的宮女立刻上前,于卿嫔身邊跪下,一五一十的禀報:“酉時娘娘用過晚膳之後便歇下了,不出半個時辰便腹痛不止,當即小産。”

一邊聽着她禀報,一邊單手敲打着桌案:“除了晚膳沒用其它的了?”

她眼波一轉,想起什麽似地忙說:“臨睡前主子她喝了一杯安神茶。”

我一笑:“安神茶是誰泡的?”

“是碧清。”她将目光投放在跪在左側的一名女子,被稱做碧清的丫頭一怔,驚恐的爬了過來:“王後,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我安靜的靠坐着,也不發話,湘夫人見我不語便出言問:“安神茶在哪?”

“已經被奴婢撤下。”她瑟瑟發抖地回道。

“哼,我看就是你在安神茶裏加了紅花,導緻卿嫔小産。還不從實招來,到底是誰指使?”湘夫人猛然一拍桌案,吓的碧清一張臉都青了下來。

“不是奴婢,不是……”

“看樣子,嘴巴挺嚴實的,來人,掌嘴。”

湘夫人一聲令下,幾個看似粗野健壯的婦人兇神惡煞的進來,正要動手掌嘴,她便哭喊着:“奴婢認罪,求夫人放過奴婢。”

“這才聽話嘛,說,到底是誰指使?”湘夫人滿意一笑,迫不及待地詢問。

“是沁美人指使奴婢在卿嫔的安神茶中放藏紅花的。”碧清的目光倏然轉向正看好戲的沁美人。

忽然被點到名,沁美人僵了片刻,随即大怒:“哪來的賤婢,竟敢污蔑我,你不要命了!”

“主子,您不能翻臉不認人啊,這簪子還是您賞給奴才的,說是要辦成了這事還有重賞的。”她立刻哭着爬到她跟前,由懷中掏出一枚玲珑翡翠簪。

沁美人臉色大變,心下一急便一腳朝碧清的胸口踹了去:“狗奴才……這簪子是我幾日前掉了的,你竟敢用此來污蔑……”

“喲,這認證物證俱在,沁美人還想狡辯?”湘夫人笑的愈發嬌媚,眉宇間淨是得意之态。

沁美人驚恐的看着湘夫人,仿佛意識到什麽,猛然跪下,連連磕頭:“王後明察,臣妾真的沒有,這賤婢栽贓嫁禍。定是受了什麽人指使……”

對于這場鬧劇至始至終都不發表任何話的我冷冷地瞧了眼一臉無辜的沁美人,端起茶抿了口。

沁美人倒是急了,臉色慘淡如紙。

“依臣妾看,此事還有待察明。”如貴嫔輕聲細語的側過頭,恭敬地對我說。

“都如此明顯了,還察明什麽?”湘夫人頗爲挑釁的睇了眼如貴嫔,一副得理不讓人的模樣。

而卿嫔也連連點頭:“臣妾也覺得此事……此事甚爲蹊跷,還望親自觐見王上,求他還個公道。”

不等其他人開口,我重重的将手中那杯茶擱置上案,一聲重響駭了衆人,皆紛紛噤口不敢再說話。

“如此後宮瑣碎之事也要勞煩王上出面,卿嫔你當本宮這個王後是擺設?”

卿嫔一驚,方覺自己失言,忙道:“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何意?”我不冷不熱的繼續追問其言,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我:“臣妾,臣妾……”

不再看她,我冷冷的掃過沁美人與碧清,未做考慮便下令:“碧清與沁美人謀害皇嗣,拖下去杖責八十刑棍,若有幸存活便關入黑屋子,若不幸有個萬一便好生安置着。”

沁美人與碧清雙雙慘白了臉,連連磕頭哭喊着:“王後饒命,王後饒命,臣妾冤枉,冤枉!”

可是侍衛卻是毫不留情的将她們拖了出去,在漫漫黑夜中,隐隐傳來哭訴聲,那樣撕心裂肺,但在這陰暗嗜血的宮廷中卻是如此平常。

“王後,臣妾覺得此事……”卿嫔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我淩厲的目光打住,跪在地上呆呆的凝視着我。

“你的孩子是沁美人指使碧清在安神茶裏下了藏紅花,導緻小産。此事就此了結,誰敢再妄加議論,或是王上聽到任何風言風語,本宮作爲六宮之主,将嚴懲不殆。”

滿閣突然一陣沉默,靜谧無聲。直到冰淩輕咳一聲,衆人恍然回神,齊聲道:“王後聖明。”

·

處理完小産之事,我便決定去趟禦書房,今夜之事是該讓夜鸢知道,畢竟那是他的孩子。

“娘娘,您不覺得今夜之事太過蹊跷?”一路上悶悶不語的紫衣像是憋了太久,終于是開口了。

“你倒是說說蹊跷在何處?”

“這樣蠢的辦法,沁美人絲毫不蠢且不說,就算蠢也不會用如此明顯的手法去害卿嫔。”紫衣嗤鼻而笑。“紫衣想,王後您何等聰明,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依舊緩步前行,但笑不語,深深的遊廊上傳來我們細碎的腳步聲,空空回響飄蕩。

兩年來,很少有妃嫔懷有龍種,懷上了的也都莫名其妙的小産了,此中秘事自是不言而喻,卻無人敢去深究。曆朝後宮都不平靜,算計陰謀常常出其不意,一山更比一山高。而我,卻是袖手旁觀後宮事,冷眼笑聽姬妾争,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能縱容她們明争暗鬥,隻要她們的争鬥沒有影響到我的地位,便放縱她們争。争個你死我活對我隻有好處并無壞處,我隻需穩住我的後位,而朝廷,一直都有楚寰,我信他。

“娘娘,您覺得是誰才是真兇?”冰淩好奇的問。

勾過鬓角被風吹散的一縷發絲,輕輕撫摸護甲,莞爾一笑:“卿嫔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對本宮百利而無一害。誰是兇手,早已不重要。”

“難怪娘娘就這樣草草的了結此事。”冰淩恍然大悟的點頭,又口沒遮攔的問:“萬一娘娘您懷了孩子卻被人給謀害了,也不知您會如何對待兇手。”

紫衣一聽忙用胳膊肘頂了頂她,示意她不要再繼續往下說。冰淩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垂首:“奴婢失言。”

我面無表情的行走于遊廊,望漢白玉雕欄,記憶中又閃現我親自喝下那碗藏紅花,将自己的親生骨肉殺害。雙拳不禁狠狠握緊,一字一句地說:“我會讓她,不得好死。”

·

月轉殿前檐,一枕秋風漏聲長,玉露籠輕煙。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禦書房,腳有些累。紫衣常問我爲何不乘辇,說來也奇怪,我總是喜歡漫步在偌大的宮殿中,隻有腳踩着我才能感覺到一切是那樣真實。

“王後娘娘。”李公公一見我來便陪着笑,恭敬的向我行禮。

瞅了眼依舊燈火通明的禦書房,我問:“王上還在裏邊?”

“沒停過,您倒是勸勸王上别太勞累,聖體爲重啊。”李公公喟歎道。

推開禦書房的門,一室明晃晃的光芒便射入眼中,刺的有些疼痛。紫衣與冰淩在外頭将門輕輕關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并未影響龍案前那個認真批閱奏折的男子。

他始終垂首認真的看着手中那一份份金黃的奏折,時而眉頭輕蹙,時而嘴角上揚,時而眼中透寒,時而瞳中含笑。

登基已有四年,如今的北國已不能與夜宣的王朝同日而語了,現今北國朝廷穩定,戰事減少,賦稅不增,南國對北國已是頗有忌憚,不再像曾經動不動便出兵讨伐。夜鸢這個皇帝做的很出色,他懂得如何駕馭臣子,恩威并施。更會任命賢才,聽取谏言。

若再磨砺數年,又會是一個壁天裔,這北國将又是何番景象。

夜鸢緩緩擡頭,盯着呆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的我,問:“怎麽來了?”

我才回神,沖他一笑:“秋末轉涼,過來瞧瞧王上是否又在挑燈夜燭,果然又是緊抱奏折不放。”

目光轉至龍岸上那碗早已涼透了氣的燕窩蓮子羹,不免有些愠怒:“酉時我便命人送來的燕窩蓮子羹,你到現在還未動一口。”

他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忙端起它欲飲,我卻制止了:“涼透了,别喝了。”由他手中接下碗重新放回原處。

張了張口,想對他說起今夜卿嫔小産之事,可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許是看出了我的不尋常,他執過我的手,順勢将我帶往他的懷中。我坐在他的腿上,安靜的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由衷一笑。

他沉聲問:“今夜怎麽了?”

我不答話,拉過他的左手,瞧着手背上那個淡到幾乎不複見的齒印,每次隻要看到這個疤痕,我就會想起兩年前那個夜裏,他将自己的手伸過來讓我咬着。還說:陪你一起痛。

“慕雪?”

我突然松開他的手,反手環上他的項脖,對上他清冷的眸底似乎有一抹探究。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化爲心中一抹黯然的柔情,身子微微前傾,便吻上他的唇。

隻聞他一聲暗歎,幾乎是狂熱的回應了我的吻,似在尋找彼此最深處的纏綿。

良久,他才放開我,摟着我的肩問:“有什麽話是不能同朕說嗎?”

我依舊環着他的項脖,下颔貼着他的肩窩,将目光投放至一盞宮燈,沉默須臾,才說:“卿嫔小産了。”

他未做任何反應,隻是擁着我的肩頭。

“人證,物證皆證實,沁美人指使其丫鬟碧清放下藏紅花謀害。我以杖責八十刑棍給予懲戒。”

他仍舊不說話,環着他項頸的手緊了緊,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明明在我身邊,卻又離我好遠,好遠。

“不喜歡别的女人有你的孩子。”

“不喜歡你寵幸别的女人。”

“不喜歡與你的女人相處。”

一連三句,句句都是我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而他的身子早已僵硬,呼吸有些停滞。

就在那一瞬間,我們都安靜了下來。

半晌,他摟着我的肩頭,将緊貼于他胸膛的我拉開一些距離,使得我可以真正的面對于他。

他淡漠冰涼的眸底閃過清亮,似炙熱的火焰一簇一簇自幽暗的深處點燃。

“朕以爲,你不在乎。”他的眼底有冷銳,有倨傲。

心底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碾過,痛楚與酸澀夾雜在一起,我脫口:“誰說我不在乎。”

目光在我臉上流連片刻,眼底的冷漠隐去:“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已經太久了。”他的語氣清冽,像是那樣輕描淡寫,卻又意味深長。

這一刻,我才明白,這兩年,并不是他對我的愛已漸漸消逝,而是一直在等待。

而我,卻一直以爲這份等待是一種疏遠,是愛情的變質。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錯了,因爲我依舊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不能自拔。更因爲他是帝王,我怕越池愛上他,最終受傷的那個會是我。

可是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想真真正正去愛一次,即使知道那是一條不歸路,仍然想要牽着他一起走下去。

我問:“你說過的,在我放棄你之前絕對不會放開我的,如今,我已不再想放開你,你是否依舊會陪在我身邊?”

當他的指尖劃過我的臉頰時,才發覺淚已落,竟未覺。

“是,依舊在你身邊。”說罷,他便攬我入懷。

依戀的躺在他懷中,我笑了,爲夜鸢而笑。

·

次日,天色有些暗沉,烏雲密布,似有一場大雨即将降臨。

本想待在雪鸢宮不出去,偏偏華太後遣奴才傳話來,要我去趟聖華宮。

想必是因爲昨夜我處置卿嫔小産之事而召我過去,不知又是哪個愛嚼舌根的宮嫔告了我一狀。

一路走一路暗想該如何對付華太後,且不說她一直都是個狠角色,更因她是夜鸢的母親。

進入聖華宮,由奴才将我領進偏殿,才踏入便聞得一陣馥郁芬芳的蘭花之香,出自如貴嫔之身。輕紗幔帳低回,缭繞在淡白的玉階石柱之間,揭開珠簾,我向那個雍容華貴的華太後拜道:“兒臣見過母妃。”

她素手一揚,示意我起身。手腕上珠翠手镯琳琅,随着她手臂的擺動铿锵作響,一片奢華之态。

如貴嫔起身向我行禮:“臣妾參見王後。”

“起吧。”我淡淡地沖她笑着,即在太後身邊的座椅上就坐,“不知母妃今日傳喚兒臣來,有何要事?”

“聽聞昨夜卿嫔小産,此事是未央你處理的?”華太後的目光輕掃我一眼,護甲輕輕撥弄着食指上那顆碩大的綠寶石戒,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人證物證俱在,故而将沁美人與碧清拉出去杖責八十刑棍。”我簡單的将自己的處置娓娓道出,後又附上一句:“兒臣是否做錯,請母妃教誨。”

“可你作出的處置未免太過草率。”華太後的音量略微提高,而我則是低頭不語。

如貴嫔見我不說話,也插上一句:“人證物證是不假,可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贓嫁禍。”

“感情如貴嫔上聖華宮是來告本宮一狀了。”我揚眉一笑,對上她那張溫婉無害的臉,“貴嫔你也說了,人證物證俱在,又何來栽贓嫁禍一說?”

“如此低劣的手法,有誰會用呢?”她像是與我較上勁了,聲音暗帶嘲諷。

有意思,頭一回見這樣的如貴嫔,真是與初遇有着天壤之别,人到底是善變的,況且在這深深宮闱中,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去指責。

“口口聲聲說栽贓嫁禍,貴嫔可有證據?”我笑意逐漸擴散于唇邊。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我又笑:“貴嫔莫不是胡亂猜測個人來定罪?”

“臣妾不敢。臣妾隻是覺得昨夜王後所爲有欠妥當,不能聽信碧清那奴婢的一面之詞便将其定罪。”其言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本宮是看證據說話。”

“好了。”華太後拖了好長的音将我的話語打斷,目光隐射寒光,那是直逼向我的。“這件事,就是你的錯了,草率定罪,碧清被仗死,幸好沁美人被雪如救下,否則也難逃一死。所以哀家決定,重審此次小産之事。”

我的笑依舊挂在臉上,隻是多了幾分冷意。悠然起身,離座于華太後跟前跪下,後将發髻上的鳳冠取下,雙手捧至華太後面前。

一見此般情形,如貴嫔也離座而跪。

華太後的臉色有些僵硬,冷聲問:“王後這是何意?”

“未央是六宮之主,執掌鳳印。如今未央自認沒有能力統攝六宮,故取下鳳冠交還太後,鳳印在雪鸢宮,待命人一并交予太後。”我的語氣很是平淡,卻惹得華太後滿臉怒容,卻又強壓怒火不便發作。

沉聲冷笑:“王後是在威脅哀家?”

“臣妾不敢。”我仍舊筆直的跪着,捧着鳳冠的手依舊高舉。

她淩厲的盯着我片刻,怒火瞬間消逝,平靜的由我手中接過鳳冠,将其重新戴插在我的發髻之上。

溫熱的手指撫摸着我的鬓角,和藹的說:“這鳳冠可不是說取便能取的,你貴爲一國之母以後要多多注意。卿嫔之事就此作罷,一切按王後你的意思來辦。”

“謝母妃。”我畢恭畢敬的磕了一個頭,便由華太後雙手托起。

·

出了聖華宮,一道閃電破天劃過,一場大雨接踵而來,淅淅瀝瀝的雨點卷起一陣暗塵的氣息。庭院的桂花被打落一地芬芳,配合着清晰的雨香迎面撲來。

原本走的甚急的我也因這一場大雨而放慢步伐,遊走在回廊中,傾聽秋雨之聲,我的心境也平和許多。

紫衣随在我身後,有些擔憂的說:“娘娘,您這樣得罪太後,不怕……”

“本宮也不想與太後撕破臉,隻是她在逼本宮。”

“紫衣不懂,徹查卿嫔小産之事與您無關,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我猶自一笑,将手伸出廊外,感受着秋雨的洗滌,沁涼之感傳遍整個手心。

“卿嫔小産之事确實與本宮無關,但與另一人有關。紫衣你如此聰慧,不妨猜猜看,誰最有能力與動機殺害卿嫔的孩子。”

紫衣低頭沉思良久,猛然仰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卻不敢說。

我便說:“此處無外人,你但說無妨。”

“照今日情形來看,如貴嫔主張徹查此事,定然不會是她。可她這樣積極的跑來向太後告狀,不惜得罪王後您,定然是已猜測到誰是真兇。她這樣不惜代價的想要找出真兇勢必對她有利,而今,隻有除掉一個人才對她有利。”紫衣的聲音頓了頓,目光在四處溜了一圈,見确實無人便放膽子說:“湘夫人。”

贊賞的瞥了她一眼:“紫衣果然有見地。湘夫人乃淩太師之女,而淩太師在朝堂上素來與範上卿不合,若是湘夫人在後宮倒台,淩太師便該倒台,再無資本與他争鬥朝堂。”

紫衣仿佛明白了,點點頭,目光有些黯然:“而且淩太師與楚将軍有些交情,您就做個順水人情……”

“在紫衣眼中,本宮是如此膚淺之人?”打斷她的話,我的聲音有些淩厲。

“那娘娘您是?”紫衣十分不解。

停住步伐,立于階前,點點雨滴拍打在臉頰:“朝廷有三大勢力,範上卿控六部,楚将軍控軍隊,其勢均力敵,其次是淩太師。湘夫人若倒下,淩太師勢必要倒。淩太師是文官,到時他的勢力必定由範上卿瓜分。紫衣,你能想像那時的情景嗎?範上卿一人獨大,權傾朝野,誰能制衡的了他?所以,本宮一定要扶住湘夫人,便是穩住淩太師在朝廷的地位,後宮也不容許如貴嫔一人獨大。”

我的幾個字眼被雨水吞噬,紫衣卻已是動容地看着我:“原來娘娘您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王上!太後不能理解,王上一定能理解的。”

“他一定會理解的。”說起夜鸢,我的嘴角又浮現出淺淺地笑意,自昨夜一番真心吐露的話語,感覺離他又近了幾步。

紫衣的眼眶蓦然紅起,她哽咽地說:“依稀記起當年娘娘爲了殿下的安全,不惜殺掉自己的孩子來保全殿下的安危,甚至将此事隐瞞至今。三年前,爲了王上的帝業甘願在冷宮一年,成全王上的帝業。”

聽她提起當初,我心下感傷,苦澀一笑。

到如今,我已分辨不清,那時我所作的一切到底是利用居多還是感情居多。

這就是所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吧。

·

踏上白玉石台階一步步走上,禦花園的千楓亭,四面蕭索的楓樹環繞,滿目紅楓耀眼。進入千楓亭,檻窗隔門皆是三交六椀菱花雕刻而成,頗有一番氣勢。

此次共來千楓亭賞景有我,夜鸢還有楚寰,範上卿,淩太師,如貴嫔,湘夫人。一行人随在身後始終保持着與我們的距離,如貴嫔與湘夫人倒是一臉笑意,驚歎的凝視這千楓亭之景。

一路上夜鸢都執着我的手,範上卿倒是笑言:“王上與王後夫妻情深。”

不論他這話是否出自真心,但我喜歡“夫妻情深”四字。

那日在太後面前摘下鳳冠之事想必早已傳入夜鸢耳中,可是他信任我,并沒有加以詢問。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懂我的。倒是湘夫人看出了我對她暗中扶持,頻頻欲與我交好,卻被我冷淡的态度回絕。

我幫她,不過是爲了穩定朝綱罷了,在後宮我不喜與她們深交,若有朝一日她們出事自不會牽連于我。

“王後娘娘?”湘夫人疑惑的又喊了我一聲。

此時的我方回神,看着圍桌而坐的衆人皆将目光投向我,蹙了蹙眉,淡生問問:“何事?”

淩太師面有尴尬之色,湘夫人便重新将淩太師方才所言重複:“楚将軍如今已二十有四,尚未娶親,臣妾有個妹妹淩玉,不知……”試探性的問話,卻早有意想要促成這樁婚事。

我位居王後之位,寵冠後宮。楚寰手控兵權,與範上卿勢均力敵。若是淩太師攀上了我這門親事,那勢必可以壓下範上卿的勢頭。可是他們錯了,我與夜鸢都很滿意現在的形勢,兩大勢力,相互壓制,鬥争朝堂。

“此事本宮做不了主,問問楚将軍的意思吧。”我把這件事丢給了楚寰,相信他是聰明人,能懂其中厲害。

楚寰冷着一張臉,沉聲拒道:“天下未定,南北仍舊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臣身爲大将軍,定爲國效力。國未定,豈能先安家,臣謝過夫人美意。”

淩太師笑了笑,捋了捋自己腮上那灰白的胡須:“将軍志向遠大乃本朝之幸,可成家并不影響立業,小女若有幸能得嫁給楚将軍,乃畢生之福……”

夜鸢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是淡淡的,犀利的目光逡巡在淩太師與湘夫人的臉上,我的手端起白玉桌上擺放的龍井,茶香煙霧缭繞而起,撲在我臉頰之上。正好諸位權臣都在場,是時候給他們一個警告了。

手一顫,杯落地,破裂的尖銳之聲令衆人爲之一驚,淩太師那喋喋不休的嘴也停下。

“本宮失态了。”說罷,胃裏一陣惡心的翻滾,捂着唇連續幹嘔數次,夜鸢攬着我的肩,便對兩側的侍衛說:“請李禦醫。”

此時,衆人表情各異,卻紛紛透露着一抹擔憂之色,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僵硬着身子望着我。

虛弱的靠在夜鸢懷中,探出手給李禦醫診脈,他的面色是凝重認真的,夜鸢溫實的掌心輕撫着我的鬓角。楚寰冷冷的望着我,毫無溫度的眸子看不出在想些什麽,臉色有些蒼白。湘夫人與如貴嫔則是死死拽着手中的絲帕,緊張的盯着禦醫手中那根紅線。淩太師與範上卿面色溫和,卻暗藏冷凜。

終于,李禦醫含着笑意收起紅繩,恭敬地朝我與夜鸢拜道:“恭喜王上,娘娘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

一語既出,有人歡喜有人愁。

在場之人皆含着笑齊聲賀道:“恭喜王上王後喜孕龍種。”

此時的夜鸢已褪去滿臉霜容挂上喜色,唇畔上揚掩不住開心之色。在場之人皆識趣,紛紛的退下,獨留我與夜鸢在千楓亭獨處。

其實這個孩子的存在早于半月前我便略有感應,隻是一直未傳喚禦醫前來診斷,我隻想在一個适當的時候讓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便是個好時機,一來借身孕之事打斷淩太師的聯姻之舉,二來讓如貴嫔與湘夫人明白我的位置無人可以撼動,三來給淩太師與範上卿一個警告,不要妄想自己的女兒能登上鳳座。

看着眼前那片如火的紅楓林,驕陽映射其上,闖進我眼中皆盡迷濛一片。

“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環着他的腰,聲音有些凄然。

“傻瓜。”他的吻落在我的額上,既輕且柔。

“上天已将我們的孩子剝奪過一次,我怕這一次……”

他勾起我的下颚,直視他的雙眼,那無邊無際的深黑似要将我淹沒:“沒有人能再剝奪一次,朕決不容許。若有人敢動,朕便是賠盡江山,也要用其命償我兒之血。”

看着他堅定鋒利的眼神,以及決絕冷酷的聲音,便像是給了我一顆定心丸,胸口的千斤頂終于落了下來:“我信你。”

夜鸢的手掌撫上我的小腹,輕輕遊移着,目光滿是疼惜的暖意。

我能感受到他對這個孩子降臨的喜悅之情,便也能感受到當年紫衣飛鴿傳書告知他孩子被宮人謀害時,他那份痛。

如今上天又給了我一次孕子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保護這個孩子,不能讓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也希望能彌補我對前一個孩子的虧欠。

情到深處皆動容,我環上他的腰,與之四目相對,那一刻古老遠去的往事皆随風消散。

“從今往後,轅慕雪的心中隻有夜鸢一人。”

“慕雪。”他低聲喚我,聲音暗啞,眼底頗爲動容與震撼,唇畔淡笑之下他清癯的面容那樣清晰,觸手可及。

“從今日起,朕隻有轅慕雪一個女人。朕的孩子,唯有轅慕雪一人所生。天地爲鑒,君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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