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第182章 幽情寄 冷處濃

也不知何時在夜鸢的懷中沉沉睡去,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暖暖的日頭籠罩着滿地的積雪浮出淡淡的紅晖,與我糾纏一夜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沒由來的恐慌将整個心填的滿滿的。

而紫衣與冰淩早早便已經準備好浴桶與熱水,好讓我一醒來便可沐浴更衣。

我支着渾身酸痛的身子走向那煙霧匍匐的浴桶,裏面灑了月季花瓣,清香撲鼻。此時的紫衣與冰淩看見我都竟都垂下頭,滿臉通紅一片。

奇怪地看着她們異樣的眼神,我才想開口問她們到底怎麽了,卻發現自己的肌膚上留下的是一塊塊令人不敢直視的吻痕,我忙将整個身子沉入浴桶中,借着水汽掩蓋我臉上的燥熱。

适溫的水洗去了昨夜的疲累,捧着手爐站在窗前凝望紫衣與冰淩正在踢着雞毛毽子,歡聲笑語在院子裏朗朗回蕩。枯枝依依照影,枝上凝玉塵,瑩珠殘水聲聲,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時不時會晃神,似乎想了很多事,回神時卻又不知自己想了什麽。

落被捕,岚與绯衣定然會冒死前去搭救,可他們一旦進去了就不可能有活路,那一定有着天羅地網在等着他們,我絕對不能讓他們被捕,他們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想必夜宣遇刺之事已傳遍整個天龍城,壁天裔不可能不知道,以他的行事作風來看一定會有所行動的,是否會派兵出征,派誰出征?而北國又會派誰應征?有莫攸然在,夜宣應該應該不會有大礙,而且現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他不能這樣簡單的就死了。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隻覺一個熟悉的氣息逼近我的身後,接着,一雙手臂便環上我的纖腰,攬我入懷。原本凝重的臉色露出淡淡的笑容,慵懶的倚靠在他胸膛之上:“就下朝了嗎?”

“恩。”他的下颚抵上我的額頭,低聲應了句。

“父王的傷怎麽樣了?”這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

“依舊處于昏迷間。”

我忙問:“那今日的早朝?”

“漣漪大妃臨朝。”

“什麽!”我的身軀一僵,聲音微微提高幾分:“漣漪大妃隻是一介女流,怎可臨朝,你爲何不阻止?萬一她乘勢控制朝堂怎麽辦?”

頭頂傳他來一聲輕笑,手指撫過我鬓角那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我要的,就是她控制朝堂。”

手爐湧出袅袅輕煙,籠罩在我們兩人之間,淡淡的香氣萦繞在鼻間。

将手爐放在窗台,後在他懷中轉身似懂非懂的對上他的瞳子,我看見裏面有着奪目的傲然,薄唇噙着絲若有若無地笑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卻沒有解釋,勾起鋪灑在我胸前的一縷青絲道:“那兩名刺客,要你多費心了,你該知道他們的用途是什麽。”

靈光因此話一閃,我回摟着他堅實的腰際忙問:“南國是不是有動靜了?”

“很大動作。”他臉上的笑意漸深,魅異的眸中隐藏着太多的東西。

“那……”突然間我竟慌了神,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隻能傻傻地看着他。

他着我這般表情唇畔的笑意更大,眼底滿是寵溺之色,更像是發現了什麽,閃耀着明熠的亮光,俯身在我臉側落下一吻,笑道:“你想說什麽?”

我眨了眨眼睛,這才擯去了失态,娓娓而述起當前的時局:“南國趁北國群龍無首之際必定領兵讨伐,可現在的南國已經不再有壁岚風元帥,再者曠世三将,轅羲九已死,莫攸然現居北國,壁天裔是南國之帝要坐鎮朝綱,斷不會親征北國,也就隻能派南國名将方天雲出征北國。而北國,大王遇刺,一介女流坐鎮朝綱,定然無所作爲,又能派誰去應征呢?”話才落音,我的心也被自己的話而點醒,詫異地看着夜鸢:“難道……?”

他沒有讓我把話繼續說下去,再次攬我入懷,我掙了掙,想要把話說清楚,可是他的手臂沒有放開我,反倒是更緊了。緊貼在他胸膛之上,我感受到他的心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着,我也沒在掙紮,輕輕的靠在他懷中,若有所思。

窗外的紫衣與冰淩早已沒再踢毽子,冷風拂過,吹的她們發絲淩亂也未覺,隻是并肩站在院中滿眼羨慕的看着窗前兩個相偎依的人。

後來,夜鸢帶着我到天龍城南郊閱兵,八萬大軍早已整齊莊嚴的分列兩側,左側軍隊甲胄鮮明,手持刀盾,右側軍隊玄色盔胄,手握長槍。目不斜視,皆筆直地伫立着,對夜鸢肅然起敬。

就是這支雪域鸢軍,我在壁天裔的口中聽過,他曾多次與之交鋒,皆無法擊潰,甚至還吃過它的敗仗。壁天裔時常會說:若要殲滅北國,必先滅雪域鸢軍。

聽紫衣說過,十七歲那年,夜鸢主動請纓出征南國,夜宣隻當他是玩心大起,便随意撥給他五千精銳,讓其随着北國大将王廷一同出征。卻未曾想到,就是這五千精兵力挽狂瀾,使得北軍反敗爲勝。

據聞當年的夜鸢,手執長刀,以一人之力殺敵百十餘人,有着過人的統軍才能。後其一人單槍匹馬直闖南軍主帳,親取大将首級,吓得南軍聞風喪膽。

十七歲的夜鸢初次領兵,竟立下如此大功,天下朝野爲之震驚,夜宣也就将這支五千人的軍隊賞賜給了夜鸢。夜鸢不負衆望,短短兩年,奔馳于茫茫大漠,收複失地數千裏,斬敵千餘人,收羅名士歸于麾下。已由最初的五千人擴張到三萬人,成爲與曠世三将齊名的戰神。

可就在十九歲那年,他突然一蹶不振,置三萬大軍于不顧,日日酒池肉林,流連于風塵中,民心大失,對其行爲甚爲不解。

這樣的他足足維持了一年才罷休,二十歲那年,他重新整軍,卻不再是一有戰事便出征,而是處處征兵,名義上是爲朝廷征,實際上征到一半的兵皆被他秘密收于雪域鸢軍。當夜宣緩過神時,夜鸢已是集半壁江山的兵權于一身,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這些,我都是由紫衣口中得知,竟從來不知道夜鸢竟然也是個将才,而他的權利之大更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也難怪夜宣與漣漪大妃都要忌他三分。

在高台之上,他身着玄色龍鱗甲,冷風獵獵卷起他的墨色風氅,撲撲作響。我披着雪白的銀狐貂裘站在他身側,顯得格外渺小。

“是要起戰事了嗎?”望着下面的軍隊,眼中有蓄勢待發的精銳,還有蠢蠢欲動的野心。

從何時起,夜鸢竟征服了八萬大軍随他出生入死,就是謀逆造反也心甘情願?看夜鸢那邪魅的外表,倒更像是一個待在溫室中,整日受皇室的庇佑而生存的人。可誰又能想到,正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也要承受人所不能受的痛苦。

見他不言不語,我又問:“我很想知道,你做的這一切爲的到底是什麽?爲母親讨得一個太後之位?報複父王多年的冷落?”

夜鸢目光灼熱,因我此話微微動容,目光飄向淡雲幽浮的的天際,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重重雲霄:“你知道南國那群自以爲身份高人一等的子民喊北國人爲什麽?是北夷胡蠻!同樣是人,我們北國爲何稱夷爲蠻?若你以爲我争奪王位爲的隻是一己私欲,那就太小看我夜鸢了,我要統領北國,要将它帶往昌盛之巅峰,更不要讓我的子民再被人稱做北夷胡蠻!”他在說最後四個字時,堅定異常。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底徒生震驚,不禁再次審視我身邊的這個男人,發覺自己竟從來沒有真正看透過夜鸢這個人,更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的,早在南國,我就常聽百姓們口裏說着北夷胡蠻四個字,我也認爲他們稱這四個字理所應當。可是沒有想到,這四個字竟深深印刻在北國人的心中,并且視爲一種恥辱。

“既然父王沒有能力帶領北國走出北夷胡蠻四字,那便由我來吧。”眼瞳中透着常人無法比拟的氣勢,這份氣勢仿佛似曾相識。在壁天裔的眼中我見到過,那是霸氣,那是狂妄,更是野心。

我忽然間啞口無言,隻能靜靜的站着,凝視他那挺拔的偉岸,以及臉上那沉澱了霸氣的堅毅。

突然間,我笑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再發自肺腑的笑了。

因爲,未央沒有選錯人,夜鸢,是帝王之才,沒有人能比他更适合做北國的王。他的帥才,他的雄心,他的隐忍,他的審時度勢,他的聰明睿智,他的一切都奠定了一個結果:他是北國未來的王。

隻有他,才配做未央的男人。

閱兵歸來已是入夜時分,魯風駕着馬車在南郊一路奔馳而行,明月疏星皆被烏雲籠罩。我探首看着車外飛速閃現過的景色,枯枝,殘葉,巨石,溪水,皆被黑暗籠罩了一片。而那北風依舊狂嘯不止,有一陣沒一陣的灌進馬車。

夜鸢将一直趴在車窗前的我扯到他身邊坐好,手撫過我早已被冷風吹的沒有絲毫溫度的臉:“你還真是個孩子,不是最怕寒嗎?”

“我才不是孩子,我快滿十六了。”對于他稱我爲孩子很是不滿,蹙着眉頭反駁着。

對于我的反駁他隻是淡淡的笑着,今天他對我笑過很多次,可是眼中卻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東西。時常會令我手足無措,總覺得他離我很遠,對我很是疏離。可他又真真正正的站在我身邊,會将我擁入懷中,會牽起我的手,會眼含寵溺的對我笑。可我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卻又說不上來少了什麽。

可我不在乎,隻要我在他身邊,隻要他屬于我。

我輕輕枕靠上他肩頭,把玩着他的右手,白皙修長,比女人的手還要美。真不敢相信這樣一雙手能在戰場上斬敵數千人,指揮着千軍萬馬。

“夜鸢,我一直以爲你隻是個站在陰暗之處掌控全局的政治野心家,可是今天我竟看到了不一樣的你。”

“政治野心家?”他頗爲意外的重複了一遍。

“怎麽?你敢不承認?”

“頭一回有人敢當着我的面說出這幾個字。”他探出一隻手攬上我的肩,問:“不知未央眼中,政治野心家是褒是貶。”

“你覺得呢?”我不答,反将這個問題丢還給他。

忽然間,他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以一種深靜的眼光凝視着我。正想說些什麽,馬車猛地停下,一聲嘶吼在黑夜中格外凄厲。

魯風的聲音低沉的傳來:“殿下……”他隻喚了聲,欲言又止。

夜鸢松開懷中的我,揭開簾幕向外頭望了去,張虎手中的馬燈隐隐能照亮前方,我在夜鸢背後也望了出去。

一匹白馬之上,有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長衫随風舞動,宛若人間仙子。我認得她,華蓮聖女,在賞梅時我見過的。

夜鸢突然回首凝了我一眼,輕聲道:“你在這等我。”随即便跳下馬車,朝白馬上的女子走去。

我挑起簾幕,靜靜的看着夜鸢的背影越走越遠,華蓮聖女優雅的翻身而下,雪白的風袍在黑夜中勾勒出絕美的弧度,嘴角的笑意漸起,目光中沒有别人,隻有那個朝她走去的男子。

“王妃,殿下與華蓮聖女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魯風見我直勾勾的盯着他們,竟出聲爲我解釋道。

“魯風,你可懂什麽叫做欲蓋彌彰?”我收回視線,直逼他那略微慌亂的目光。

他被我一盯,立刻緊張地垂首,僵硬的站着。

看着他一副畏首畏尾,生怕說錯話的樣子,我勾起一抹冷笑,也不在爲難他,輕輕放下簾幕,坐回馬車内,安靜的等夜鸢回來。

約摸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夜鸢便回來了,看着他依舊平靜的神色我也沒有詢問關于他與華蓮聖女的事,而他也沒有與我解釋些什麽,直接駕馬回去了,一路上我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隻是聽着馬蹄聲聲漸遠。

·

翌日,他依舊早早的去上早朝,可是午膳卻未歸府,我也沒有胃口便撤了午膳。坐在桌前摘着一瓣又一瓣的梅花,绯紅的花瓣傾灑了一桌,紫衣與冰淩也察覺到我的異樣,站在身側沒敢說話。

直到我将最後一瓣花摘下之後,管家匆匆跑來說是王上請我進宮,我一怔,王上他這麽快就已醒了?

未多想,稍微整了整衣衫便随着公公進宮,走在殿宇巍峨的紫陌大道上,已微微下起了小雪,雪白的塵霜拍打在我睫上,微微蒙了眼角的視線。我早已是昏昏沉沉,渾身上下皆提不起一點兒氣力。攏了攏衣袍,蔽去寒風,手足冰涼。

走了好一會兒才抵達北華殿,一來到此我整個人便緊繃了起來,略微混沌的思緒漸漸清明,邁着穩重的步伐踏入北華殿,轉入王上的卧寝。四周很是甯靜,唯有守在殿外的幾名侍衛,别無他人。

寝宮内燈火明熠,桌案上如臂粗的紅燭燃燒的孜孜作響,照得暖床上恍如白晝。袅袅的熏香将那整個寝宮籠罩着,格外沉郁。原本金光湧動的寝宮卻因夜宣那一聲聲的低咳顯得異常陰暗。

“未央,你來了……”他目光微微閃耀着病态,胸口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

我站在寝榻邊凝望病怏怏的他,低聲喊了聲:“父王。”

他倚靠在榻上,隔着曳地的輕紗凝望我,卻又像是望着更遠更深的地方。嘴唇微裂,滿臉的滄桑,仿佛稍不留神便會咽氣歸天。

“二十五年前,我身中多處刀傷逃到一間屋子裏躲避追殺。而屋子的主人,一個平穩鎮定的女子她幫我渡過了那次的難關,并悉心的照料着我直到傷好。這個女子名叫李芙英,相貌不算絕色卻是清秀,她很愛笑,唇邊的笑很美很動人。每次見到她的笑容,心都會不自覺的放輕松。我身在王廷,根本見不到這樣純真無邪的笑容,也許是在宮廷中看多了阿谀奉承的笑臉,故而對她暖洋洋的笑格外心動。李芙英毫無疑問是我一生最難忘的女人,因爲她是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一時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沖動,而強行要了她。當我看到她滿臉淚水漣漣之時,才發覺自己做了多麽無恥的事,但是我會負責,可以帶她回北國做我的女人,我不會委屈了她。”

“但她不同意,她告訴我,她最愛的人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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