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
池塘邊。
正是春晖季節。
經過隆冬的陰寒,暖暖的春風開始降臨人間。人間萬物蘇醒,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池塘裏有幾隻鴨子。
呂薄冰蹲在岸邊,手裏拿着半個饅頭。他捏碎了一些,輕輕的扔進水裏,碎屑飄在水面上,引得鴨子争搶不已。
春風吹在他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他的笑容,溫暖、悠閑,他捏饅頭的動作,輕輕的,緩緩的,仿佛覺得太用力,會捏疼它似的。
不久,他喂完了最後一點饅頭,起身伸了個懶腰。他的動作,慵懶,緩慢,惬意,漫不經心。
過了一會,他見天色尚早,喃喃自語道:“哎呀,還早,有點口渴了,回去喝點茶,慢慢等,冷水寒想必已經找到那嬌俏可人的小美人了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悠悠的走進一旁的小院子。
此時,熱鬧的河洛大街,人聲鼎沸,叫賣聲此起彼伏。
忽然,有人高喊:“站住,别跑……站住……”
喊聲未停,一名藍衣女子飛奔而來。在她身後不遠處,有七八個背上繡着“賭”字的黑衣男子緊追不舍。這些男子,執刀提棒,兇巴巴的,一邊追,一邊喊。
路人受到了驚吓,紛紛閃開。
可惜任憑他們喊破了喉嚨,也沒有用,女子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跑得越發起勁。男子們根本就跑不過她,氣喘籲籲的,邊跑邊罵。
盞茶功夫之後,她已經把他們甩得遠遠的,眼看就要逃脫了。
藍衣女子來到一個人聲稀少的小巷子,停下腳步。但見她身姿玲珑,身穿淡藍色的長裙,袖口上繡着淡黃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一排深藍色的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俏臉笑意嫣然,站在那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嬌俏可人。
她一扭頭,見黑衣男子們沒有追上來,得意地掂了掂手裏的錢袋,放手入懷,格格嬌笑道:“幾個賭場小混混,就想追上我笑三姐,也不掂量掂量你們有幾斤幾兩。”
原來她叫笑三姐。
看她的神情,剛才那一幕好像并不是賭場惡棍欺負弱女子的場面,更像是她在賭場出了老千,被人發現,匆忙跑路的樣子。
跑路成功,她很得意。現在,她正開心的笑着,笑容很甜,就像綻開的花蕊,彌漫着芬芳。
世界如此美好,空氣如此清新,如果能一直這樣,這多好啊!可惜,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黑衣男子們沒有追上她,冷水寒卻找來了。
正當她面有得色,自我陶醉的時候,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怎麽不跑啊?”
做人啊,不能太得意忘形,你看,出事了吧。
這聲音冰冷、無情、蕭瑟逼人,透着刺骨的寒意。笑三姐感到脊背陣陣發涼,恰似掉進一個冰窟,暮然回首,俏臉陡地變色。
一名白衣女子,雙手抱劍,斜倚牆角,正冰冷冷地看着她。
隻見她秀發如雲,纖體修長,白皙的臉龐俊美動人,仿佛是不惹纖塵的冰雪仙子,如夢如幻,如冰似玉,她的美,讓人不敢靠近,她的美,帶着寒霜,她的美,讓人窒息。
她的雙眸,冷漠、陰寒,射出懾人的寒光,仿佛一瞬間就能把人冰封。
太可怕了,可怕得要人命。
笑三姐甯願讓賭場的混混們追上,好好的打一架,也不願意遇見她。
可是,無論她多麽不願意,白衣女子還是出現了,而且看起來像是專門在等她。
她的心狂跳起來,驚慌失色地道:“啊,賞金獵人!啊,第三劍!啊,冷水寒!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今天可真是出門不利,我呸呸呸,怪不得一大早眼皮跳得慌。”
她真是吓壞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
白衣女子是冷水寒。
是那個讓人窒息,聞風喪膽的賞金獵人冷水寒!
據說被她盯上的巨盜惡匪,要麽進了死牢,要麽去見了小鬼,要麽去見了小鬼的上司-閻王。
确實太可怕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可怕,隻聽冷水寒冷冷地道:“找你!”
她不多說一個字,她的聲音,冰冷幹脆,讓人絕望。
“你,你,你想幹什麽?我沒幹什麽殺人越貨的大壞事,你可不要找上我。況且,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你這個号稱天下第三劍的賞金獵人,犯不着跟一個弱女子過不去吧?我隻是,嘻嘻,隻是拿了賭徒一點點銀子,大不了還回去就是,你不會爲了這一點銀子,要抓我吧?冷姐姐,冷大美人,冷大英雄,噢,你不會的噢?”
笑三姐吓壞了,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大堆,剛剛的得意勁,早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原來她不是個老千,是個賊!
還是個可愛的女賊!
可惜冷水寒是個女人,還是個賞金獵人,在她面前,再漂亮,再可愛的女賊,也隻是個賊,僅此而已。
她嘴角微揚,冰冷陌生,冷冷地道:“抓賊,我沒興趣!你,跟我走。”
她的語氣冰冷,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笑三姐有些絕望,不過她聽出來了,冷水寒不是來要她的命,也不是來抓她的。
她心頭一喜,心說,隻要不是抓我就行,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姐不陪你玩了。
她暗自盤算,色荏内厲地道:“跟你走?跟你走那還有好果子吃嗎?江湖人誰不知道,第三劍冷水寒,劍長三尺,劍似寒冰,人比冰冷,不出劍則已,出劍必傷人,我才不跟你走呢。”
她說完,拔腿就跑。
冷水寒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見她逃跑,一點也不在意。她倚在牆角,一動也不動,索性閉上了眼睛。
她并不急。
因爲,笑三姐跑不掉!
笑三姐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
那七、八個黑衣男子,正迎面趕來,一個個喘着粗氣,汗流浃背。爲首的男子,嘴角有一顆大黑痣,臉很長,活像個大馬猴。
此時,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好你,你個女賊,三番兩次的在賭聖坊作案,今天總算是追,追到你了!看你往哪裏,哪裏跑?兄弟們,把她給我,給我抓起來!”
一群打手拉開架勢,嘩啦啦地圍上來,把笑三姐圍在中間。
眼看嬌俏可人的女賊跑不掉了,黑痣男和打手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們的眼睛,閃着綠光,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這一瞬間,他們似乎變成了狼。在他們眼裏,笑三姐已經是個待殺的羔羊,即将成爲盤中餐。
可惜笑三姐并不是羔羊,不但不是羔羊,有的時候,甚至還是個母老虎。
她很怕冷水寒,卻不怕這幾個打手。剛才她跑得那麽快,并不是怕他們,而是不想和他們糾纏。
現在,眼看已經跑不掉了,她索性動起手來。母老虎發威了,發威的母老虎是要打人的。
隻見她亮出判官筆,大打出手,“啪啪啪……”幾個打手猝不及防,紛紛被她擊中手腕。她出手還挺狠,打得打手們痛得龇牙咧嘴,紛紛後退,連兵器都扔了。
漂亮的女賊,竟然不是好惹的,從一隻羔羊變成了一隻母老虎,這讓黑痣男沒有料到。
他笑不出來了,忙大聲吆喝打手們,讓他們撿起兵器,繼續上。
可惜形勢變了。現在,不是狼抓羊,而是母老虎欺負狼。
這些倒黴的狼哪裏還敢上,一個個猶猶豫豫,吞吞縮縮,紛紛看着他。那意思很明顯,我們打不過母老虎,你是頭狼,你上啊。
頭狼不由得心慌。
剛剛,他見笑三姐一出手,就讓手下群狼丢了兵器,知道自己也打不過她。現在,他見手下們看着他,不由氣惱,爲了維護頭狼的尊嚴,他豁出去了,硬着頭皮,揮刀撲向母老虎。
可惜狼就是狼,就算是頭狼,還是打不過母老虎。
笑三姐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一抽身,閃過刀光,判官筆就戳中了他的手腕。
黑痣男手腕吃痛,手中刀立刻掉在地上。他吓壞了,不敢再逞強,撒開腳丫子就跑。他的手下見他跑了,愣了一下,紛紛撿起兵器,跟着跑。
頭狼就是頭狼,比群狼利索,不但跑得快,而且還很有骨氣。
他跑了幾十步,覺得距離差不多了,便回過頭,老遠指着笑三姐罵道:“臭女賊,你給老子記着,我楚勝此仇不報非君子。”
看看,不但有骨氣,而且還是個君子。罵完,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笑三姐格格笑道:“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們玩了,這點銀子,姐就笑納了,走咯。”她知道冷水寒在一邊冷眼旁觀,不敢放肆,說完這句話,撒腿就跑。
剛剛還是母老虎,現在又變成羔羊了。
是羔羊也好,是母老虎也好,那得看在誰面前。
冷水寒見她又要跑,并不阻攔,靜靜地看着她,嘴角出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她還是不急。
因爲,笑三姐根本就跑不了。
她跑得很快,一溜煙功夫,就已經跑過幾個巷陌。她一邊跑,一邊想,這女煞不會再跟上來了吧。
似乎沒有跟上來。
她不放心,又跑了一會,終于停下身子,扭頭回看。
這一看,她心慌了。
不遠處,斜倚牆角的白衣女子,不正是第三劍嗎?
笑三姐吓壞了,大叫一聲:“義父救命啊!”撒開腳丫子,呼啦啦又開跑。跑了足足幾裏遠,她實在是跑不動了,便微微彎下腰,喘息了一陣子。
她心想,都跑這麽遠了,這個女煞星追不上來了吧。她心有餘悸,實在沒有勇氣面對冷水寒。
她想看看冷水寒有沒有追來,卻又不敢看。
隻見她雙手蒙着眼睛,慢慢地回頭,一邊回頭,一邊慢慢的打開指縫。
在指縫的後面,她的美目,不停的閃爍,驚恐不安。那情景,就像小孩子做了壞事,怕大人打。
呀,沒人!
她心說,義父啊,你終于顯靈啦,幫助孩兒甩掉了這吓人的女煞星,實在是太好了。
她松了一口氣,放下白嫩的纖纖玉手,不再捂着眼睛,打算找個地方,好好歇息一會。
哪知道,她剛放下雙手,脖子上就出現了一陣冰涼。
這是刀劍架在脖子上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笑三姐吓壞了,戰戰兢兢地道:“冷,冷,冷水寒,你到底要怎麽樣?”
她的聲音,驚慌,膽怯,發虛。
這也難怪她。
别說她,換做旁人,也會吓得不輕。
誰不信,回家拿菜刀架在脖子上試試。
可惜,這次她說錯了。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但并不是冷水寒。
冷水寒雖然可怕,但不喜歡惡作劇。她是個光明正大的人,不喜歡在别人背後下刀子。
“冷水寒?哈哈……笑三姐,我看你是吓傻了,以至于神經錯亂,連人都分不清了。冷水寒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見。”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身後有一個男人,不,是兩個。
她并不知道。
難道冷水寒這麽快就變性了?她十分震驚,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這種震驚和不相信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另一個男人說話了。
這個男人一說話,她更加震驚了。
隻聽他喋喋怪笑道:“笑三姐,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乖乖跟我們走吧。”
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立刻就明白了,芳心劇烈地跳動。她心說,完了,仇人終于找來了。真是前門有虎,後門有狼,可憐的羔羊很凄慘,死到臨頭了。
她想了想,裝起了糊塗,問道:“你們,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哈哈……笑三姐,你還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兄弟,這娘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停住了,像是出現了什麽意外。緊接着,笑三姐聽見了有人撲地的聲響。
聲響出現了兩次。這聲音很沉悶,短暫而快速。
随着這聲響,她脖子上的冰涼也無緣無故的消失了。
笑三姐又驚又喜,匆忙回頭,隻見兩名勁裝漢子撲倒在地,血正泊泊地流出。
這是被人殺了!
她驚得花容失色,顫聲道:“冷,冷水寒,你,你,你…”連說了幾個“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這次沒有說錯,果然是冷水寒幹的。冷水寒一出手,果然好可怕。隻見她神情冷漠,收劍入鞘,冷冷地道:“怎麽不說了?”
笑三姐完全被吓着了,不由香汗淋漓。
她怔了會,惶然醒悟過來,支支吾吾地道:“你,你,你追着我幹什麽?我們都是女人,女人何苦要爲難女人?我隻不過是個小賊,偷了賭徒幾兩銀子而已,罪不至死,你犯不着替他們出,出,出頭吧?再說了,你剛剛不是說對抓賊沒,沒興趣嘛,你可不能,不能出爾反爾!”
一個小姑娘,被吓成這樣,也夠難爲她了。
冷水寒哼了一聲,冷笑道:“他們也配?”
笑三姐更慌了,汗如雨下,心說,這真是造了孽了,她不是爲了抓賊,難道是爲了賞金?這可不得了,天要亡我笑三姐啊!怎麽辦呢,她剛剛眨眼間就殺了兩個人,要是……
她不敢想了,默默地祈禱:義父啊,你老人家快快顯靈吧,趕緊救救孩兒。
義父就是幹爹,笑三姐每當出現了危機,便想起幹爹,二人的感情可真是好啊!不過,你别誤會,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幹爹有很多種,笑三姐的這一種,是真的父女關系,是血濃于水的幹爹。正因爲如此,所以她每當危急的時候,總是念叨着,希望義父能顯靈。
隻不過,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笑三姐以爲冷水寒是爲了賞金,來抓捕她歸案的,緊張得不行,豆大的汗珠滑落。她結結巴巴地道:“啊,你是來,是來,是來抓我領賞金的?”
說話的時候,她在發抖。
冷水寒冷冷地道:“不是!”
她以爲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忙緊張地問道:“不,不,不是?你不會騙我吧?”
冷水寒冷笑不語,眼神冷峻,透着懾人的寒氣。
她打了個寒顫,這回信了。不是就好!她擦了擦汗,心說,吓死姐了,不帶這麽吓人的。
她松了一口氣,嘟着嘴道:“早說啊,吓死我了!剛剛那麽跑,累得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你可真是的。”
她埋怨起來冷水寒。
冷水寒并不介意,淡淡地道:“有人要見你!”
話音剛落,笑三姐傻眼了,驚恐地看着她。
冷水寒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走吧。”
她吓了一大跳,驚慌道:“走?去哪裏?誰,誰要見我?我隻是一個無名小賊,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誰要見我?見我幹什麽?該不會是…?”她的小腦袋又想起可怕的事情,裝作很無辜地道,“我還小,不想這麽早就嫁人,你可不能拐賣無知少女,這可是賞金獵人的禁忌哦。”
冷水寒懶得跟她啰嗦,伸手就要拔劍。
“要麽跟我走,要麽死!”
她的聲音寒徹心扉,讓人畏懼。
笑三姐可不敢讓她拔劍,可憐巴巴地道:“好吧,我跟你走。要是我不願意,你會不會要了我的小命?”
“你要不要試試看?”
話音未落,劍已出鞘。
“别,别,别這樣,我,我跟你走就是。”笑三姐吓壞了,急忙求饒。
“走。”
“好,你,你先,我跟着你,保證不跑。”
冷水寒當先邁步,她趕緊跟上。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隻好乖乖地跟在後面。看她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那麽,她到底犯了什麽案子?冷水寒爲什麽要找她呢?
想知道嗎?
想知道的話,繼續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