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老爺子今年十一歲，在南京軍區也算是炙手可熱的第二号人物，即便這些年一直在修身養性，平常養養花，喂喂魚，喝喝茶，不參與派系之間的争鬥，就像是一隻打盹的老虎，卻也沒人敢招惹這隻随時都有可能會醒的老虎。

隻要是軍區裏的人都知道，這個老人，和吳家那位權柄滔天的大人物是同一個時代的人，還是那種一起扛過槍，打過仗，嫖過女人的鐵三角，或許是早年大大小小的戰役參加得太多，手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所以即便是修身養性了十幾年，身上偶爾也會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匪氣，就算是黃家最小那個，隻有五六歲的小丫頭，平常也不願意和這個老人過多的親近。

一個上午，方偉峰大鬧吳家，将吳家掌上明珠帶走的事情便在軍區大院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

軍區大院年輕一輩的人不少，不過大多都是籠罩在吳家、黃家這幾個龐大勢力的陰影之下，喜歡吳家女神的人不少，不過大多隻是望而止步，少部分算是冷眼旁觀的看了一出吳家的笑話，所以差不多算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雖然站出來力挺方偉峰的老人不少，不過真正知道他底細背景的卻沒有幾個，更别說軍區裏面年輕的一代，大多也隻是在私底下讨論，腹诽一下方偉峰的身份，至于上午那件陸地巡洋艦撞擊改裝悍馬的事情，似乎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如果不是刻意提及，恐怕所有人差不多都忘在了腦後。

黃芪前腳回到軍區大院，原本還打算找人打聽一下那個和方寒、林野熊一起的青年，卻不想就聽到這個讓他晴天霹靂的消息。

黃芪喜歡吳夢吟，在整個南京公子哥圈子都不是什麽秘密，除了一個方寒之外，還真沒人敢和黃家大少搶，在所有人看來，以黃家和吳家的關系，吳夢吟遲早都是黃芪的女人，然而這一次，吳家的女人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給搶走，打的不止是吳家老爺子的臉，更是在黃芪的臉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回到家門口，一臉鐵青的黃芪掃了門口警衛一眼，沉聲道：“帶上人，把方寒、林野熊和那個叫方偉峰的人給我帶過來。”

“大少爺，老首長讓你先去他的書房，”警衛小心翼翼的瞥了臉色難看的黃芪一眼，道。

聽到黃老爺子，黃芪身子微微一震，一瞬間就清醒過來，點點頭直接走進小院，大廳裏面坐着的人不少，也都在讨論今天發生在吳家的事，看到臉色難看的黃芪走進來，紛紛閉上嘴。

目睹黃芪走上二樓老爺子的書房，一個年紀比黃芪小一些的青年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冷笑道：“得瑟什麽，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留不住，我要是他，早就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了，省得丢人現眼。”

“其實這也不能夠怪他嘛，誰讓他入不了吳家那個女人的法眼呢，”另外一個青年貌似憨厚的笑道。

正準備敲門的黃芪，聽到這些冷嘲熱諷，回過頭，冷眼掃了黃家這些年輕一代，冷冷一笑，笑得那幾個冷嘲熱諷的青年一陣毛骨悚然，識趣的閉上了嘴，黃芪這才走進老人的書房。

書房不大，布置得很典雅，一張太師椅，一個桦木大書桌，兩個巨大書櫃擺成九十的直角，裏面的書不少，五花門的都有，兩面的牆壁都挂滿這些年的報紙，政治、經濟，就連一些外國的都有，每一期都沒有落下。書桌上擺了一個小魚缸，裏面喂了兩條價值不菲的錦龍金魚，讓書房多了一絲生機。

一個古稀老人坐在太師椅上，兩根枯槁的手指粘着一顆圍棋的黑子，望着棋盤上的一副殘局。

“爺爺，你找我？”黃芪小聲問道，在這位老人面前，即便是他這個目空一切的大少，也不得不把自己身上那飛揚跋扈的神情全部收斂起來。

“嗯，吳家那小娃娃的事你知道了！”老人淡淡的開口問道。

聽老人提到吳夢吟，黃芪臉色瞬間起了不小的變化，随即埋下頭道：“知道。”

老人放下棋子，将棋盤上的殘局抹掉，示意黃芪走過來，将棋盤上的黑白兩子分開，道：“好久沒陪我這老頭子下棋了，下一手？”

“好，”黃芪點點頭，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老人的棋下得不快也不慢，不急不緩，差不多每一步的時間點都掐得很準，而黃芪的棋下得很快，差不多前半局幾乎沒有什麽考慮，一路殺伐果斷，在棋盤上也占盡了優勢，老人擡起眼皮看了黃芪一眼，依舊不急不緩的落子。

在中段的時候，黃芪的速明顯慢了下來，眉頭緊皺，在一步棋上足足考慮了十多分鍾，長籲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棋子，苦笑道：“我認輸。”

老者沒有多少意外。

像他這種活了幾十年，差不多已經成精的人物，習慣的是布置一個又一個讓人眼花缭亂的圈套，就跟山區裏的老獵人一樣，布置的陷阱就算一些成精的獵物也看不穿，而現在，他就是那個老獵人，黃芪就成了獵物，在黃芪橫沖直闖之下，還沒嗅到危險，就已經跌入了老人的圈套裏面，所以差不多中盤就果斷棄子認輸。

老人收起棋子才淡淡的問道：“如果我不叫你，是不是準備帶人，去将那個搶走原本該屬于你女人的人抓回來？”

“是，”黃芪咬咬牙沉聲道。

老人搖搖頭，撫摸着無名指上那枚黃金打造的戒指，有些惋惜的道：“知不知道，爲什麽我看方家那個小娃娃比看你要好？”

“爲什麽？”黃芪眉頭微微皺起來。

“無論做人做事，方家那個小娃娃，都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步步爲營，不驕不躁，所以才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是你，一直都認爲背後有偌大的一個黃家做你的後盾，也許，你今天的比他要高，但是我可以肯定，二十年後，他的成就一定會比要高。”

看到黃芪若有所思，黃老爺子也不催促，等黃芪擡起頭，繼續道：“我知道你和薛家那個小娃娃關系不錯，但是真要說到城府和能力，就算是兩個你，都比不上他一個，你們今天在軍區門口的事我也聽說了，你認爲随便什麽人都能夠從吳家帶走人？吳老頭真能夠容忍别人坐在他頭上拉屎撒尿？今天，軍區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都站出來幫那個小子說話，光是這一點，你就可以想一想，那個小子背後的力量會不會比你弱。”

黃芪臉色微微一變。

他和方寒一樣，都明白能夠讓整個軍區三分之二的人都站出來是一個什麽概念。

“難道就這樣算了？”想了半天的黃芪一臉苦澀的望着黃老爺子。

黃老爺子搖頭歎息道：“槍打出頭鳥、狐假虎威、借力打力，謀定而後動，這些雖然都不是兵法上面的東西，不過卻是一輩輩政壇老将總結出來的東西，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三十年衆生牛馬，才博六十年豐功偉業，現在，方家那個小娃娃是在做三十年的牛馬，而你，還是在做三十年的諸佛龍象。一葉而知秋，孰強孰弱，你自己去好好考慮考慮。”

黃老爺子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黃芪足足呆滞了好幾分鍾。

走下樓的時候，壓根沒看客廳裏面的幾個堂兄弟一眼。

而黃老爺子等黃芪走出去之後，那張很少露出一絲笑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得一見的笑容，輕聲呢喃道：“董老鬼，二十年前我沒有鬥得過你，現在你扶持一個接班人起來，我就讓我那寶貝孫子和你的接班人鬥上一鬥，把你二十年前留給我的東西，原原本本的還給你。”

黃芪回到車上，還在沉思今天老爺子對他說的那些話，整個黃家的人都知道，要從老爺子口中聽到一句金玉良言，絕對是很難得的事情，而老爺子對他最大的觸動，就是拿他和方寒來比，而他和方寒，就像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表面上，方寒的名氣比他大很多，但是他從心底就沒有看起過方寒。

無論是家世，還是成就。

在他看來，一個混迹黑道的人，永遠也不會有多大的出息，然而現在聽到老爺子的一番言語之後，仿佛如遭雷擊一般。

靜靜的點燃一支煙，抽到一半才冷笑道：“方寒？你算個什麽東西，就算你做六十年的衆生牛馬，我想把你踩在腳底下，一樣要把你踩在腳底下，還有那個小子，我黃芪的女人不是那麽好搶的，既然敢搶我黃芪的女人，我就會讓你付出千百倍的代價，我的東西，任何人都搶不走。”

即便是黃芪自己都不知道，他以前雖然是長子長孫，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黃老爺子的培養。

黃老爺子對于黃家的人，差不多都是放養那種，如果不是方偉峰這一次的事情，或許會繼續放養，用黃老爺子的話說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黃芪知道，不知道是應該謝謝那個搶走他女人的人，還是應該繼續恨。

至于黃老爺子親自出手教導出來的人，會是妖孽，還是繼續平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