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袅袅,琴音如醉。
花隐娘站在水畔,癡癡地望着水榭花亭中彈琴的男子,再也無法将眼睛挪開,雖然至今爲止,還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但他那雙完美到極緻的手和他出神入化的琴技,足以征服她,令她沉溺其中。
花隐娘自诩閱人無數,還是頭一回因爲一個人一雙手一把琴,而深深戀上的。
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有下人前來禀報:“主子,外面有人要見你,說是你的師父。”
聽到“師父”二字,一下子将花隐娘從夢境拉回現實,二話不說,立刻趕往樂仙居門外。
等花隐娘來到門外,看到門外停了一輛華麗麗的馬車,馬車前站着一名紫衣女子,臉上蒙着紫紗,遮蓋住了她的容貌,看她的氣質非常出衆,微風徐來,吹動她身上的紫紗,整個人宛若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飄逸、高貴,美麗不可方物!
花隐娘不由地驚豔,但她沒忘記正事,輕挪蓮步,上前問道:“姑娘,可是你讓人來傳達消息,說有奴家師父的下落?”
白夕羽故作初次見面,上下打量:“你就是花隐娘?”
花隐娘:“奴家正是花隐娘。”
白夕羽:“昨日我托人送來的令牌,你可收到?”
花隐娘微微一愣,旋即從懷裏掏出令牌:“已經收到了,原來是姑娘遣人來送的信,昨日怠慢了姑娘的人,還請見諒。敢問我師父他老人家究竟在哪裏?”
雙目四顧間,注意到了那輛馬車,她邁步走近。
白夕羽攔住了她:“且慢!玉前輩他老人家在失蹤的這段時間,遭人幽禁,受到非人的對待,不但容貌被毀,聲帶也受到損害。”
“什麽?”花隐娘吃驚不小,“師父他老人家……”
白夕羽:“所以,他老人家不想讓人看見他現在的模樣,要求你撤走樂仙居所有的人,他老人家才肯進去。”
花隐娘有些爲難和遲疑,走近馬車前,對着馬車裏的人說道:“師父,您老人家受苦了,能否讓徒兒先見您一面?”
馬車内一片沉寂,沒有任何的回應,花隐娘略感疑惑,走上前,欲掀開馬車簾子。
這時,從馬車内伸出一隻手來,手背和手指上全部都是被燒灼過的痕迹,還有令人惡心的膿血。
花隐娘乍見到此情景,被吓了一跳,腹中一陣反胃。
白夕羽在她身後解釋道:“玉前輩是從一場大火中逃生的,但他的身體和臉,已經被燒得血肉模糊,若非玉前輩底子好,幸存下來,否則的話,恐怕再也無法見到花姑娘你了。”
花隐娘畢竟是個女人,容易心軟,對她的師父玉淩子懷有感恩之心,見師父如此慘狀,不由地潸然淚下:“師父,您能平安回來就好,徒兒這就去遣散客人,迎師父進門。”
“去吧。”馬車内傳出粗啞的聲音。
對着馬車深深作了一揖,花隐娘帶着下人前去張羅。
人剛一走,坐在馬車内的“玉淩子”就受不了了,連忙掀開車簾,用力地換氣。
“太惡心人了!别說别人受不了,我都聞着想吐!”“玉淩子”一開口,分明是鳳無邪的聲音。
他的頭上戴了一頂白紗帽,遮蓋住了他的容貌,但隐約可見他的脖子處也有膿血和褶皺。
如果要給他這身喬妝術打分的話,那必然是滿分無疑!
白夕羽見他又露頭又出聲,緊張地四下環顧,然後湊近前,壓低聲音道:“你先忍忍,等我套出我想知道的消息,咱們立刻就離開。”
“喬妝而已,有必要這麽惡心自己嗎?”鳳無邪不滿地吐槽。
白夕羽:“你千萬别小瞧對方的實力!如果真的是他,就算再加上兩個我們,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真有這麽強的人?”鳳無邪不信。
白夕羽忽然擡手,示意他安靜:“你聽,有琴聲!是從樂仙居裏傳出來的……”
閉上雙目,白夕羽細細地感受和聆聽,她的心一點點地揪緊:“沒錯,是他的指法!他的指法從來都是毫無章法,但又說不出的契合,每一首曲子,在他的手裏彈來,總會有千變萬化的韻味,而且每次彈,琴曲的意境都會不一樣。”
鳳無邪也跟着安靜聆聽:“嗯,确實别有一番韻味。”
白夕羽睜開眼,眼神逐漸迷離:“他曾經說過,曲是死的,人是活的,絕對不能讓曲譜限制了人的思維,而應該用人的無限想象力去創造全新的曲子。所以,他對那些所謂的上古曲譜,根本不屑一顧,他要改變,要創新,創造屬于他自己的音與樂的世界。”
“聽你這麽說來,我倒是蠻欣賞他的。”鳳無邪道。
“我以前也是這麽想的……”白夕羽苦笑,美麗的眸子镌刻着刻骨的痛楚,“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他根本就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鳳無邪越發好奇了。
白夕羽斬釘截鐵道:“仇人!勢不兩立的仇人!”
很快,花隐娘去而複返,在她的引領下,白夕羽和鳳無邪走進了樂仙居。
此時,琴聲已經消失了,樂仙居的客人全部被遣散,一路走來,除了幾個下人,再無其他人。
花隐娘陪伴在鳳無邪的身側,眼裏含着幾分憂傷,白夕羽走在二人身後,若有所思。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一旁,白夕羽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出招相擋。擡眸,對上那層厚厚的黑紗,白夕羽愣住。
再次見到他,白夕羽還是難以控制掩藏在内心深處的仇恨,血液飛速地上湧,直沖腦門。
“你想幹什麽?”
黑衣男子低低一笑,清冷神秘的氣息肆意地蔓延:“果然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白夕羽否認。
對方卻捉起她的玉手,細細地打量:“我看人向來隻看手,你的這雙手我見過,所以過目不忘。”
白夕羽語塞,抽回手,繼續不認賬:“我還有事,沒空理會你。”
說完,準備要走,黑衣男子沒有阻攔她,卻随意地說了句:“你的這雙手不學彈琴可惜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教你……”
他的話,成功讓白夕羽止了步。
他要教她彈琴?
深藏在血液裏的因子一下子沸騰起來,她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激動,倘若能接近他的身邊,那麽她報仇就多了幾分勝算。
當初他也是利用了她的感情來接近她,現在她利用學琴的機會來接近他,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我自己會彈琴,爲什麽還要你教我?”白夕羽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采取了欲擒故縱的策略,因爲她太了解慕容青峰了,一旦他想要達成的目的,就一定會不擇手段去達成,而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反而沒那麽珍惜。
黑衣男子低沉一笑,居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白夕羽有些小小失望,但她也不急,慕容青峰做事謹慎,從來不輕易教人彈琴,但如果他真的看中了她的這雙手,一定還會再提,不是輕易得到的東西,才會更加珍惜。所以,他不着急,她也不着急,她就陪他慢慢地耗。
這時,走在前方的花隐娘察覺到異樣,往二人方向走來,微微詫異:“聖使大人,你們……”
黑衣男子目視着鳳無邪的方向,問:“他就是玉淩子?”
花隐娘點頭:“對,他就是奴家的師父,不過他遭人幽禁,受了很多苦,變成了現在這樣。”
黑衣男子定定地注視着鳳無邪,那目光仿佛有穿透力,從他面前的黑紗,穿透到鳳無邪面前的白紗,鳳無邪立刻感覺到了渾身布滿荊棘的危機感,他現在終于相信了白夕羽的話,此人的确可怕!
“是嗎?可我怎麽看他步伐輕盈、背脊挺拔,根本不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倒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空氣瞬間凝滞。
白夕羽眉頭略微一皺,思索對策。
這時,鳳無邪開口說話了,粗啞的聲音怒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老夫指手畫腳?隐娘,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樣子,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嗎?”
突然,鳳無邪一把摘下頭上的白紗,用力将它丢在地上,視覺上的沖擊,一下子讓在場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挪開了眼睛。
因爲他的臉上布滿了膿瘡,實在是太惡心人了。
“對不起,師父,您老人家消消氣,快把帽子戴上吧。”花隐娘親自彎身撿起紗帽,強忍着胃中的不适,遞上鳳無邪的紗帽。
鳳無邪故意不接,冷哼:“怎麽?是不是現在連你也嫌棄爲師了?”
“徒兒不敢!”花姨娘見他怒了,連連低頭認錯,“師父您放心,徒兒一定會請最好的大夫來治好師父的。”
“還說你不嫌棄爲師?那你爲什麽不敢正眼看爲師?”鳳無邪接着拿捏她,等花隐娘掙紮着欲正眼面對他時,他卻把紗帽又重新戴上了。
如此一來,花隐娘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白夕羽在心底暗贊鳳無邪的機智,剛剛真是替他捏了把冷汗,餘光掃過黑衣男子,他似乎也信了幾分,不再多言。
水榭的花亭。
黑衣男子開門見山:“聽說玉長老得到了一本手劄,裏面記載了羲皇琴琴弦的下落,可是事實?”
鳳無邪聞言,整個兒蒙圈,壓根不知道什麽情況,瞄了眼白夕羽,白夕羽收到,替他回道:“不錯,确有其事!不過這本手劄已經在火災當中被燒毀了,幸而玉前輩記下了這些地點,承蒙玉長老信賴,他已經将藏有羲皇琴琴弦下落的信息告訴了我。”
花隐娘微微詫異:“姑娘是如何與我師父相識的?”
内心裏,她有些不快,這麽重要的信息,師父怎麽能輕易告訴一個外人,要告訴也應該告訴她這個親傳弟子。
白夕羽輕描淡寫道:“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我無意中發現了關押玉前輩的地牢,将他從地牢中救出,這才結下緣分。”
花隐娘:“這麽說來,姑娘是我師父的救命恩人?”
白夕羽:“舉手之勞而已。”
黑衣男子面對着白夕羽的方向,定定地打量着,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白夕羽猜測他此刻的臉上必定布滿了疑雲。
霎時間,花亭裏寂靜無聲,氣氛有些冷凝。
良久,他終于開口。
“告訴我,關于羲皇琴琴弦的下落,我可以滿足你任何一個要求。”
幹脆利落,沒有多餘的寒暄,開門見山,這分明就是慕容青峰的風格。
白夕羽緊緊地盯着他面前那層厚厚的黑紗,一字一句道:“可以!但我的要求是,我想看一眼你的真面目。”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在場其他三人都略感驚愕。
她的要求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完全取決于聖使大人的意願,換句話說,她這是在挑戰聖使大人的權威!
花隐娘吃驚地看着白夕羽,盡管她内心也很想看一眼聖使大人的真面目,但給她十個膽子,她也絕對不敢,而白夕羽卻毫不顧慮地說了,她不由地轉頭看向聖使大人,既擔憂又期待,不知他會如何反應。